昊都城外十里處的破廟里,悠悠醒轉(zhuǎn)的紅妝像是做了個冗長的噩夢,夢里的世界黑暗與彩虹交織,令她時而覺得陰寒難耐,時而覺得熱浪滾滾,好不容易消停下來,卻又聽見一陣嘈雜的聲源吵得她頭痛欲裂,忍不住嬌斥道,“閉嘴!”
四野陡然寂靜,令她感覺不太對勁,意識悠悠回歸,終于想起自己之前正被游街示眾,卻不知從哪里涌來狂風(fēng)和白霧,再然后,她聞到一股奇妙的香味,瞬間便昏迷不醒,不知今夕何夕,此時何地了。
可是現(xiàn)在,她感覺陽光籠罩全身說不出的溫暖,手腳脖子也沒有被重物束縛的壓迫,被折磨數(shù)日的滿身傷痕似乎也沒有那么痛了,她內(nèi)心充滿疑惑,緩緩睜眼間,面容卻平靜如水,看不出任何波瀾。
入目便是一尊巨大的殘舊神像,五官已經(jīng)瞧不清楚,一雙死魚般的石頭眼睛卻睜得十分驚人,瞧得紅妝心頭微跳,蒼白的臉上也泛起異樣潮紅。
她頓了頓才撐著虛弱的身形慢慢起身,茫然四顧,這里似乎是間荒郊野外的破廟,頭頂?shù)闹┲刖W(wǎng)和滿地亂竄的老鼠預(yù)示此廟早已斷了香火,否則不至如此頹敗。
紅妝蹙了蹙眉,卻實在想不起來究竟發(fā)生了什么,她究竟為誰所救?又為何會在此處?
便在此時,她聽到一陣輕淺的腳步聲自廟外傳來,本能的警覺令她脊背崩直,身影卻極利落的閃到紅柱后面小心隱藏。
腳步聲由遠(yuǎn)及近,一道紫色身影出現(xiàn)在門邊,對方似乎并不著急入廟,而是望著紅柱后面飄拂的衣角問道,“你已經(jīng)醒了,可能行走嗎?”
熟悉的聲音令紅妝暗自蓄力的雙拳驀然泄氣,神情微震間,迅疾自紅柱后沖出,一雙丹鳳眼滾圓如珠盯著門邊的女子半晌,忽然喜極而泣的跪倒在地,“殿下,殿下,您沒事太好了,奴婢……奴婢還以為您已經(jīng)……?!?p> 她話落時,風(fēng)玉衡已走到面前伸手相扶,望著眼前婢女的頭頂被烙印的“奴”字,神色微冷,半晌才伸手拂開她被微風(fēng)吹亂的額發(fā)道,“紅妝,你沒事就好。”
“殿下,那日我們雖按您的吩咐暫時隱藏,保存實力,可夏沐那廝心狠手辣,不僅肆意屠殺皇室,還在涼國大街揮舞屠刀,我們的許多姐妹來不及撤離便慘死刀下,是奴婢對不起您,沒有保存好‘鳳理閣’,奴婢罪該萬死?!奔t妝說著又要跪倒,手臂卻被主子輕輕握著竟無法用力,頓覺主子的實力似乎又有精進(jìn),真是可喜可賀。
風(fēng)玉衡聽的一知半解,她之前的記憶似乎有些缺失,以致很多細(xì)節(jié)根本想不起來,譬如涼國寶庫的事,譬如涼國被滅前發(fā)生的事,好像一團(tuán)迷霧裹住她的大腦,總有種惘然如夢,一切都不真實的感覺。
聞言,她并未斥責(zé)紅妝,而是平靜的說,“涼國遭此大劫都是天意,你無需如此自責(zé),如今我們還能在這兒相見,可見蒼天并非無眼,將來終有一日我會讓夏沐和整個夏國付出慘重代價的!”
她面容雖然平靜,話語間透出的犀利和冷漠卻讓紅妝感覺有些陌生和不寒而栗。
從前的長公主其實待人親切,并沒有什么貴族架子,可眼前的女子雖同主子的臉一模一樣,但渾身氣場似乎發(fā)生了改變,哪怕她只穿著尋常布衣,卻依然挾帶一股高高在上的尊貴與傲然,令人不敢靠近,更不敢褻瀆。
許是因為亡國之事刺激太大,所以讓主子脫胎換骨,感覺變了個人,可她還是我的主子,絕不會錯。想到此處,紅妝眼底閃過一絲痛心,哪怕她眼下的處境也是危機(jī)四伏,可她畢竟只是孤兒,不像主子自云端跌入泥沼,這種落差必定異常難受,她幾乎不忍去想。
看出她的情緒變化,風(fēng)玉衡不以為然的轉(zhuǎn)過目光,從懷中掏出一塊干凈布料,里面是她采摘的新鮮果子,剛好能夠二人果腹。
兩人圍坐在廟里邊吃邊聊,任由廟外天色自午后漸至傍晚,夜幕徐徐降臨,廟外一片秋風(fēng)蕭瑟。
從紅妝透露的訊息里,風(fēng)玉衡得知長公主創(chuàng)立的“鳳理閣”雖在涼國滅亡的悲劇中損失慘重,但并未全軍覆沒,內(nèi)心驚喜交加,面上卻看不出任何情緒,只淡淡的問,“紅妝,你如今可還有辦法聯(lián)絡(luò)她們?”
“有,昊都里便有我們的人?!奔t妝的回答讓風(fēng)玉衡暗自松了口氣,她正愁如何支付“千機(jī)閣”尋人的剩余銀兩,眼下看來似乎不必再憂心此事。
聽她說起與“琳瑯閣”的交易,紅妝怔了怔才問,“殿下,景世子他……他還活著嗎?”
聽出她語氣里的遲疑同驚喜,還有眼底飛速閃過的羞澀,風(fēng)玉衡心知舊時代里素有主子嫁人婢女陪嫁的習(xí)俗,紅妝有此反應(yīng)不足為奇,何況她并沒有與景世子履行婚約的打算,便不太在意的點頭回答,“他應(yīng)該還活著。”
“殿下若能與世子重逢,他必定會護(hù)殿下安全,再不令殿下吃苦。”
風(fēng)玉衡沒有應(yīng)聲,心里卻在思慮另一件事情,夏沐今日設(shè)下的局固然是為了引出涼國或者同樣對涼國寶庫虎視眈眈的對手,但很明顯之前出現(xiàn)了高手劫囚,這些人究竟是涼國人還是其他國的人呢?她雖趁亂救走紅妝,卻并沒有與劫囚者交手,也不知對方是敵是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