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都已然是一座死城,到處都是殘垣斷壁,隨處都能看見蜷縮在地上的尸體,雖然已經(jīng)燒了一天一夜,這里依然到處是火光、煙塵,空氣里彌漫著嗆人的煙味和死人的臭味。
點點被帶到一個地勢開闊、靠近皇宮的地方,這里已經(jīng)有二三十個像他一樣的男孩,一群宮里的太監(jiān)正渾身顫抖著在孩子們之間來回穿梭逐個辨認(rèn)著,哆嗦成一團(tuán)的孩子們嚇得驚叫著、哭泣著。
“他是,他是選詔的!”一個太監(jiān)尖叫著指著剛被送到這里的點點。
那個濃妝的女人反倒吃了一驚,她看了一眼太監(jiān),又看了一眼點點,驚訝地問點點:“小子你是不是昏了頭跑錯方向了?”
點點低著頭沒有說話,這時一名驍果走了過來。
“拿錢……才交人!”黑瘦漢子立刻來了精神。
“鋼頭,先交人!”一個陰沉的聲音傳了過來,這聲音讓這個叫鋼頭的漢子渾身一哆嗦,他立刻耷拉下腦袋一句話也不敢說了。
點點朝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帶過來吧!”那聲音又響了起來。
點點很快被帶進(jìn)了一個陰暗的房間里,房間太暗了,過了好一會兒點點才隱約地看見對面坐著一個人。
“那群太監(jiān)已經(jīng)胡亂認(rèn)了不少人了,唉!”那人在嘆息了一聲后又有氣無力地問道:“你叫什么?”
“我沒有名字!”點點的心開始狂跳了起來。
那人遲疑了一下,探出了身子,點點這時才看清這是一個高大俊美的男人。
刀子昨晚在皇宮邊上守了一夜,可那些金甲武士再也沒有出現(xiàn),他已經(jīng)好幾天沒有睡覺了,本想睡上一會兒,可宇文化及偏偏又把他叫到了這兒,現(xiàn)在他困極了。
“他們是在哪兒找到你的?”刀子打了一個呵欠問道。
“我不知道!”
不知怎的,點點總覺得眼前這人好像在哪兒見過。
“你住哪兒?”
“我只知道昨天還在這里,在一個四周是高墻,一個滿是櫻花樹的大院里?!秉c點知道只有說真話才能避免受傷害。
“噢!”刀子點了點頭,“和你一起離開的那些人,他們到哪兒去了?”
“不知道,我是偷著一個人回來的!”
刀子有點不信:“是嗎?你回來有什么事嗎?”
“我要找我一個朋友,我和他約好要在今天見面的!”
“朋友?”刀子沉默了一會兒,他不太明白點點這句話的意思,他懷疑眼前這個男孩是不是腦子有問題。
“看來你確實是我們要找的人!”刀子正說著話時又有一個男孩被送了進(jìn)來,這個男孩已經(jīng)渾身顫抖連站都站不穩(wěn)了。
“你認(rèn)識他嗎?”刀子問道。
點點瞅了一眼這個小男孩,搖了搖頭。
“先把他領(lǐng)下去吧!”刀子用手指著點點,一名武士走了過來將點點帶出了屋子。
刀子看了一眼剛進(jìn)來的那個男孩,他皺起了眉。
“你叫什么?”
“楊樹青!”小男孩聲音顫抖。
刀子一聽就沖男孩身后的那名武士擺了一下手說道:“他這是第二次被送來了,去!省得再送來!”
那武士提刀把那可憐的孩子拎了出去。
刀子困極了,他想先睡一會兒,他剛把閉上眼睛外面又有人走了進(jìn)來,刀子只好硬撐著把眼睛睜開,他一看進(jìn)來的是宇文化及內(nèi)府的李總管。
“李總管,有什么事?”
“刀子兄,陳陵到了江都,將軍請您陪他四處轉(zhuǎn)轉(zhuǎn)!”
刀子點了點頭,他問李總管:“陳陵現(xiàn)在在哪兒?”
“不遠(yuǎn),已經(jīng)他進(jìn)了皇宮!”
“好吧!”
刀子站起身,他叫來了疤子:“去放了那個選詔的孩子,叫鋼頭、粉頭看著,那孩子到哪兒就跟到哪兒,另外你再帶幾個人遠(yuǎn)遠(yuǎn)地盯著!”
…………
陳陵來到皇宮,望著一片廢墟他心如刀割,陳陵“撲通”一聲跪了下來,他淚流滿面大呼道:“皇上,臣該死,臣來遲了!”言罷陳陵放聲大哭,跟隨陳陵而來的那些軍士們也紛紛跪下嚎啕大哭起來。
就在這時“陳將軍……陳將軍……”,陳陵突然聽到身后有人在小聲地喊他,他急忙轉(zhuǎn)過身來,他看到一個太監(jiān)蹣跚著走了過來。
這太監(jiān)衣衫襤褸,渾身的污漬,陳陵并不認(rèn)識這個太監(jiān)。只見這個太監(jiān)來到陳陵的身邊俯下了身子,他在陳陵的耳邊小聲地說道:“陳將軍,皇上沒有死……”
“啊?”陳陵大吃了一驚,他瞪著血紅的眼睛看著眼前這個太監(jiān),那太監(jiān)一邊說一邊小心地四下觀察著。
“昨天晚上我親眼所見……那時皇宮里正燃著大火,一群金甲天神從天而降……緊接著‘轟’一聲巨響,升起了萬道金光……只看到一條火龍直奔了東方……是天神救走了皇上,皇上沒事的!”
“你……親眼所見!”陳陵驚呆了。
“我還跟著那金光,到東門后我還看到許多宇文化及的手下,還有許多的驍果出了江都城,直奔東邊去了,那……”
那太監(jiān)突然停了下來,他飛快站起身慌慌張張地跑了,陳陵一愣,他連忙回過頭來,他看到不遠(yuǎn)處一群驍果正向他們走來,為首的那個人陳陵認(rèn)識,是刀子。
…………
太陽慢慢偏西了,傍晚的霞光映紅了整個天際,也染紅了江都城。
鋼頭看了一眼那個濃妝艷抹的女人:“我說粉頭,咱們非要陪著這個傻小子嗎?我們已經(jīng)陪著這小子耗了整整一個白天了,這不明擺著是個賠本的買賣嗎?”
“刀子的話你敢不聽嗎?”那個叫粉頭的女人冷笑了一聲。
鋼頭一聽便不說話了。
點點抬頭看了一眼天色,他站了起來朝著那曾經(jīng)的高墻走了過去,鋼頭和粉頭互相對視了一下立刻跟了過來。
高墻已經(jīng)倒了,點點走走停停,他終于找到了那棵巴蕉樹,它已經(jīng)被烤焦了,整棵樹都耷拉了下來,這里的地勢較高,巴蕉樹的后面便是那座高高的假山,點點斜靠在已經(jīng)變形的樹干上靜靜地坐了下來,這里正對著夕陽,他讓整個身子都沐浴在這血色的夕陽之中,在這夕陽之中,點點漸漸有了一種被融化的感覺,折騰了一天的點點這時才感覺到有些疲倦了,他閉上眼睛,慢慢地竟睡著了。
鋼頭看了一眼點點,又回頭看了一下粉頭,他發(fā)現(xiàn)粉頭正瞅著夕陽下的江都城出神。
“都已經(jīng)廢了,還有什么好看的……”鋼頭走了過去,見粉頭一直不吭聲,他又問道:“你是怎么了,你……”
“我十幾歲的時候到過這里,一個鄉(xiāng)下妹子來到這個花花世界,可是……我走散了,被人拖到一個巷子里……我拚命地喊救命,可是沒人睬我,我跑了出來,這并不是我的錯,我卻被村里的人笑話,我被趕出了家門,所以我恨,我恨這里所有人,我希望他們都去死……”
“難怪你這幾天干得那么起勁……”鋼頭怪笑了起來,但很快他就笑不出來了,因為他看見粉頭慢慢轉(zhuǎn)過來的臉,雖然粉白的臉已被夕陽印染得血紅,卻依然能清楚地看到粉頭臉上有兩條清晰的淚痕。
“粉頭,你怎么了,咱們搶的錢幾輩子都花不完!你不高興嗎?”
“是嗎?鋼頭,你看看現(xiàn)在的江都……”粉頭指了一下已經(jīng)是一片瓦礫,到處都堆滿了尸體的江都,“如果都變成這樣,我們就是有金山銀山,又要到哪里去花呢?”
鋼頭并不打算深想粉頭的話,他也想不明白,他嘟囔著說了句:“等別人來搶唄!”
聽了鋼頭的話粉頭的心頭猛然一震。
…………
夕陽正濃,黑夜將至。
一個白色的身影在這血色的夕陽之中慢慢顯現(xiàn)了出來,夢中點點笑了起來,他來了……
只聽到一聲脆響鋼頭便頹然淹沒在血色之中,那身影慢慢走了過來……彎下身來,輕輕地抱起了點點。
點點睜開眼,看到那棵巴蕉、那假山呼地向后退了過去,點點一下子到了半空中,耳邊盡是呼呼的風(fēng)聲,他看到了那張光潔如玉的臉,點點伸手摸了一下說道:“蛋蛋,我找到媽媽了!”
“好!”蛋蛋手一揮,點點看見他的手上牢牢地抓住一根繩子,接著就聽到一聲恐怖的哭叫聲……
粉頭的身體從點點的眼前快速劃過,點點看見她那張已經(jīng)驚嚇得完全變形的臉……
粉頭的身體撞倒了芭蕉樹后又重重地摔在假山上,“轟”的一聲假山坍塌了下來!
點點又回過頭,他看到那滿天的霞光正是最艷最紅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