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隔山打牛
李婉兒是個蔫壞蔫壞的人，俗稱沉得住氣，既然打定主意隔山打牛要將香雪趕出西門府，那就慢慢陪西門羽玩吧。
她深諳“舉重以明輕”的道理，若目的是想將香雪趕出西門府，必定要拿出要香雪賠命的架勢，西門羽才肯退縮一步的。
但凡自己這里稍微給他一個讓分，西門羽能給你讓出一個世界來。
李婉兒微笑著將灑得只剩一丁點(diǎn)兒沫沫的中碗遞給翠燕，沖錦雀微微一笑，后者已經(jīng)知道自家小姐要開大招了，麻利兒地先吩咐人端了兩把椅子過來，“小姐、姑爺且坐一坐，今日之時只怕得從長計議了?！?p> 西門羽喜歡這個“從長計議”，有什么事不能一家人好好商量，你進(jìn)西門府也有一個月了，我雖沒有明確告知過你香雪是什么人，但你也是個人精，也該知道香雪是我什么人，不看僧面看佛面，難道你還真打算對付香雪??？
差不多得了。
當(dāng)然，香雪做下這種蠢事，還是得給欣兒一個交代的，關(guān)鍵是下次別犯這種錯誤就行了，可不能得理不饒人的。
李婉兒一看西門羽肆無忌憚的樣子，微微點(diǎn)頭，“官人，既然西門府一切事務(wù)皆由我處理，今日這事，那官人且看著吧。錦雀，請趙大人，一并請趙大人帶了仵作前來。”
錦雀知道李婉兒生氣了要使大招，可一上來就驚動趙大人還要帶仵作來，這個大招是不是太大了點(diǎn)？
西門羽臉色變了，“李婉兒！”
香雪是他心尖尖上的人，如今中碗還在翠燕手中端著呢，這里要人證有人證要物證有物證，要是報官，對香雪極為不利，他怎不知道其中利害關(guān)系。
李婉兒偏過頭，面上依然保持微笑，語調(diào)溫柔，“官人有何吩咐？”
話是挺溫柔的，可眼神里透出的殺氣卻讓西門羽渾身一涼，這個女人是來真的，她想弄死香雪。
眼神交錯間傳遞的信息讓西門羽迅速冷靜下來，她現(xiàn)在確實(shí)掌握著西門家的管家大權(quán)，這事發(fā)生在臨風(fēng)小樓，又是發(fā)生在自己剛?cè)⑦M(jìn)門的小妾身上。
再看看護(hù)欣兒護(hù)得跟眼珠子似的周天白，西門羽相當(dāng)肯定若是趙大人來了，周天白的證詞一定能讓香雪不死也脫層皮。
西門羽強(qiáng)壓下心中的火氣，努力讓自己的眼神看起來柔情似水，“婉兒......”
明知西門羽全是虛情假意，可這一聲“婉兒”還是成功地讓李婉兒又打了個寒顫，歪在一邊的香雪眼神里全是嫉恨。
自己的事都還沒了呢，她又恨上李婉兒了，就因?yàn)槲鏖T羽這一聲“婉兒”。
其實(shí)從某種角度來說，李婉兒將香雪趕出府，也是在幫西門羽。
一個屋內(nèi)人，無名無分的，一天天嫉恨大娘子毒殺小娘子的，這是嫌自己命太長也嫌西門羽太風(fēng)平浪靜了。
李婉兒哆嗦了一下，心底的厭惡卻更深了，這個妖孽，為達(dá)目的什么手段都能使，我看看你能玩什么花樣。
“官人有話不妨直說，這會兒上上下下的人都在，官人還是端莊些?！?p> 她這算正式警告西門羽了，就算想惡心我，也得咱倆私底下過招的時候，當(dāng)著這么多人，你也不必再玩這種深情人設(shè)了。
你我都不信的東西，玩得多了只會讓人惡心。
錦雀是個伶俐人，雖然李婉兒著她報官，可一看西門羽馬上伏低做小地要求李婉兒了，哪里肯這會兒就斷了大官人的后路，居然站著看熱鬧了。
當(dāng)著人多勢眾的，西門羽確實(shí)不好再繼續(xù)惡心李婉兒，但他還得求李婉兒啊，不然報了官，香雪死定了。
周天白看錦雀沒動，著急忙慌地提醒她，“麻煩錦雀姑娘跑一趟了，趙大人一定會秉公執(zhí)法給欣兒一個交代的?！?p> 這會兒也不“欣兒小娘子”了，這些人都是這么迎面給人遞綠帽子的嗎？
西門羽一抬手阻止了錦雀和周天白，“錦雀先別去叨擾趙大人，天白，今日這事，我們一定給欣兒一個交代，你先不著急，可行？你信不過大娘子，難道你還信不過我？”
李婉兒給了西門羽一個“好臉皮”的眼神，你自己體會自己這番話哈，我就不說了。
周天白果斷是來給西門羽下面子的，“不，我信得過大娘子，我信不過大官人?！?p> 西門羽這人倒是有一點(diǎn)好的，臉皮厚也不太在乎別人下他的面子，尤其是自己理虧的時候，訕訕地笑著，“大娘子也是我的大娘子嘛，你既然信得過大娘子，自然也是信得過我的?！?p> 一轉(zhuǎn)身，幾乎要將上半身粘在李婉兒的身上了，“娘子，聽官人一句勸，咱們先不報官好好不好？終究是咱們西門府的事，鬧到官府去......也是官人我治家無方啊?！?p> 翠燕好樣的，“姑爺，如今管家的是咱們小姐，說治家無方那就是說咱們小姐嘍？如此說來，還是得報官的好，否則這事小姐輕不得重不得啊。剛進(jìn)門的小娘子就受這么大的委屈，咱們西門府到底是個什么地方??？動不動就投毒......”
西門羽趕緊否定這事，“不是投毒不是投毒，這事怎么能是投毒呢？其實(shí)啊，這里面就是個極大的誤會，娘子，你且聽我解釋啊，其實(shí)香雪呢，她是好心一片......”
李婉兒的白眼還沒飄過來，周天白先不樂意了，“給人送百枯草這是好心一片？大官人，不如我就將地上這百枯草撿起來讓你感受一下我的好心一片？”
想不到這周天白口齒相當(dāng)了得啊，李婉兒幾乎要笑出聲了，“官人，你意下如何？”
這會兒西門羽略有點(diǎn)后悔將周天白帶到西門府了，太護(hù)犢子了。
看看西門羽的心理活動，哪怕他將欣兒當(dāng)妹子一樣看待，誰若是動著他的香雪，他連欣兒都不顧了。
當(dāng)然了，欣兒這個妹子呢，其實(shí)也沒多少感情，比不得跟香雪情意重，可做人不能這樣是非不分吧？
西門羽又抬了抬手，“天白，你不要著急嘛，今日大娘子一定會給欣兒一個交代的，好不好？”
“報官！”周天白自然是想將這事鬧大的，最好把香雪弄死，至少得弄走。
李婉兒緩緩抬手示意周天白先安靜下來，“天白，這事......報官的話，確實(shí)對我們西門府影響太大了......”
西門羽重重地松了口氣，只要不報官就好，香雪這條命是保住了，牢獄之災(zāi)也是免了。
不然想想，身為奴婢的，起了念頭毒殺主人，欣兒雖然才過門，可到底是西門羽明媒正娶的妾室，算香雪的主人，罪輕不了。
李婉兒后半句話是，“可若是不報官，這事后果終究太嚴(yán)重了。西門府的奴婢，起了念頭毒殺主人......”
西門羽一看香雪驚恐的眼神，心疼啊，香雪這丫頭只是單純無知，她也只是太過在乎我了，擔(dān)心我有了欣兒不再寵愛她。
唉，傻丫頭，欣兒是我的妹子啊，你怎么就想不明白呢？
不管怎樣還是要硬保香雪的，“娘子，你才來咱們西門府，每日里也是早出晚歸十分操勞，可能對咱們西門府的丫頭奴仆什么的不是很了解......”
翠燕冷不丁地插刀，“姑爺?shù)囊馑?，香雪平日里就是這般愛給人投毒的嘍？”
西門羽被翠燕這句話給嗆著了，平日里翠燕給人的印象都是大大咧咧的，誰知道嘴也挺毒的啊，誰家丫頭有沒事給人投毒的興趣愛好啊？
得多少人命才夠她培養(yǎng)這興趣愛好的？
西門羽反正是厭惡李婉兒的，自然不會對她的丫頭抱有任何好感，這話雖然捅了他一刀，他還是硬將這話圓了回來，“翠燕，不是這個意思，我的意思呢，香雪這丫頭啊，平日里也不是干粗使活兒的，今日想必是一時不查......”
他終于換了一個詞，不過還特意提醒李婉兒，香雪不是干“粗使活兒的”，不就是想告訴我她是你屋里人嗎？
我來了這個月，你屋里除了吳仙人等四個人，就沒女人。
李婉兒嘆了口氣，“官人，到底是不是一時不查的，咱們也不知道，這事到底是欣兒姑娘受了驚嚇也受了委屈。若是設(shè)身處地為她想想，剛到一個陌生的地方，第二日便有人端了一碗毒藥來......”
“不是毒藥不是毒藥，這是誤會。”西門羽還狡辯。
“官人，你若還對百枯草是不是毒藥有懷疑，咱們可以請仵作來確定此事?！?p> 西門羽果斷承認(rèn)了，“百枯草確實(shí)是毒藥，不過香雪多半是不認(rèn)識，這事兒......是無心之失。”
周天白馬上又要跳起來了，李婉兒趕緊壓住他，“官人，我到西門府的時間不長，確實(shí)不太了解咱們府里的丫頭，我相信咱們西門府沒有這般心思歹毒的人?？山袢者@事不出也出了，而且這事可大可小，香雪這丫頭不罰也得罰了，否則只怕難以服眾的?！?p> 西門羽同意給香雪懲罰的，只要別報官、別要她的性命，當(dāng)然，不能把她趕走。
“這事自然，香雪到底是粗心大意了些，總得要罰一罰的?！?p> 李婉兒心中略嘆一口氣，西門羽啊西門羽，這么大一件事，就因?yàn)檫@是你心尖上的人，你就這般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日后我收拾你也算替天行道了。
“罰肯定是要罰的，咱們西門府做事總要講個規(guī)矩的，這樣吧，香雪這般粗心大意，也不適合再在西門府做事了。想來她年紀(jì)也到了，給她十兩銀子打發(fā)個小廝配了吧?！?p> 聽了這話那邊香雪帶著怨毒已經(jīng)開始嚶嚶欲泣了，西門羽還想著李婉兒是想趕走香雪，誰知道她是想將配小廝？
配小廝？你故意的吧，這是我的人，配誰？誰敢配她？
可他不能明著說，明著說了，周天白一定鬧著報官的，“娘子，香雪這丫頭吧......母親十分喜歡......”
李婉兒緩緩搖頭，抬出老夫人了？
沒用的，看來你還沒意識到，西門府從此以后是我說了算，你越是護(hù)著她，我越是要將她趕走。
“官人，你的意思可是在怪母親將香雪寵壞了？再如何得母親寵愛，沒見過這般粗心大意到要主人性命的丫頭，這不是在說母親不會教丫頭了？”
這一軍將得西門羽說不出話來，憋了半天，“就算要物色小廝......”
那邊香雪終于“哇”地一聲哭出來了，“大官人，我不嫁，我寧死都不嫁！我生是西門府的人......”
錦雀幽幽地接了一句，“死就是西門府的死人吧，既然如此......”
香雪哭到一半哭不下去了，自己若是鬧著尋死，李婉兒這毒婦真的會順勢毒殺自己的，干脆收聲可憐巴巴地看著西門羽。
西門羽嘆了口氣，“娘子，香雪到了我的手上才這般粗心大意，也是我辜負(fù)了母親的一番好意。這樣吧，咱們好好懲戒一下香雪，就......就暫時別配小廝了，就算要配，咱們緩緩時日？”
“如果現(xiàn)在不配小廝，官人認(rèn)為當(dāng)如何懲戒呢？”
李婉兒很狡猾，她自己不主動說出如何懲罰，讓西門羽自己說出底線。
“要不......”西門羽看了看李婉兒深不見底的瞳孔，心中越來越?jīng)]底，她想香雪死，她想香雪死。
這個念頭嚇得他想高抬手輕輕打的念頭打散了，“禁......趕出......禁足罰一年月例？”
李婉兒笑道，“官人可真是菩薩心腸啊，意圖毒殺主人的行徑，居然只是罰一年月例禁足而已？”
西門羽原先想的還是罰三個月月例意思一下就行了呢，這還加了禁足呢。
“娘子......終究咱們西門府仁德為懷......欣兒這里也......我們再好好寬慰一番，到底沒出什么大事......”
西門羽語氣越軟，心中對李婉兒恨意越深，你等著，我一定會想辦法弄死你的。
李婉兒怎會不知道他心中所想，今日這事，若是將西門羽逼得太狠了，他會不會狗急跳墻？
差不多見好就收，我后面有的是機(jī)會收拾你們的。
“欣兒，若是將香雪禁足臨風(fēng)小樓一年，你覺得如何？”
反正西門羽說了罰一年月例，那就順便將禁足的時間定為一年嘍，既然她喜歡到臨風(fēng)小樓來搗亂，那就留在臨風(fēng)小樓吧。
香雪又準(zhǔn)備哭嚎幾聲，李婉兒冰冷的眼神閃過，嚇得她一哆嗦閉上嘴。
西門羽眼中閃過不忍，“娘子......”
李婉兒明確無誤地用眼神告訴西門羽，我知道你想說什么，這是我的底線，除非你想讓她死，你可以試試跟我談條件。
接收到李婉兒傳遞的信息，西門羽一咬牙，“娘子處理得公正，就這么決定了?！?p> 香雪又是一個凄婉的眼神飄向西門羽，西門羽心都碎了，暗暗嘆了口氣，香雪且等著，我會讓金寶來救你的，我會救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