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療傷
玉膚膏的神奇療效只是讓西門羽迷迷糊糊地說了許多囈語,而且大多數(shù)都是對爹爹的虧欠愧疚對娘親的不舍和一籮筐李婉兒的壞話,包括“災(zāi)星”、“第六次寡婦”、“紙老虎”、“娶她就多災(zāi)多難命不久矣”。
雖然夸贊了一下李婉兒“善良”,可這個詞緊跟著就是要幫他贍養(yǎng)娘親,李婉兒也不覺得當一個“善良”的人有什么好處。
他嘟嘟囔囔說完這一籮筐的話后,居然又昏睡過去了。
李婉兒這個郁悶啊,大哥,你攢了這么半天的勁就是為了說這些話,你是故意來消耗玉膚膏的吧?
西門羽軟綿綿地將頭歪在李婉兒的手里,再沒說出一句完整的話。
這邊李婉兒還沒想出什么好辦法呢,那邊吳道長又開始勸她給西門羽療傷了。
雖然這話說得含蓄,可你也不看看西門羽傷在什么地方。
二十大板都是打在臀部,能讓他傷成這樣,只怕已經(jīng)開花了。
別說他臀部開花了,就是沒開花我也不會幫他傷藥的。
你日日夜夜守著西門羽,你難道不清楚我跟他實實在在還是清白的嗎?
雖然我不在乎自己的名聲也不在乎自己還能不能嫁人,可我不愿意給這么一個登徒子上藥。
這是她說給自己聽的,實際上因許文俊數(shù)次對她施予援手救她于性命危急時刻,她心底早已將金寶過去的古怪言行抹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隱姓埋名的蓋世英雄。
再加上許文俊送她玉膚膏之時的那兩句問話,讓她察覺到許文俊似乎有些在意她。
“你心疼他?”
李婉兒一想到許文俊的這句話,自己搖了搖頭,他數(shù)次想殺我,我心疼他?我是嫌自己命太長嗎?
“你擔心他死了?”
李婉兒想起萬安寺布下的殺局,不知道許文俊知道自己其實是個心狠手辣的人會如何看自己?
現(xiàn)在我們的性命綁在一起,我自然擔心他死了,他死了我也必死無疑。
可一旦出去了,我是擔心他不死。
若我殺了西門羽,許文俊會不會覺得我太過狠毒?他喜歡怎樣的女子?
這樣一想,李婉兒明明手里抱著西門羽的頭,思緒卻飛到許文俊那邊去了。
當日人牙子市場上買了他,其實根本就不是買了他,他是故意進西門府的。
許文俊,從他名姓來看,該是個家世不錯的公子。
他在西門府做丫頭,每日里穿的衣衫都不相同,普通人家哪里能買得起這么多奇裝異服啊?
唉,自己真是愚笨,那時候就該知道他不是普通人的。
他身手了得武藝高強,定是受過專門訓(xùn)練的。
一個家世不錯的公子,他到西門府做丫頭是為什么呢?
西門府有什么是他想要的呢?
他這個年紀,該是娶了妻的吧?
不對,他若娶了妻,怎么會有時間有心情做這許多奇怪的事。
肯定沒娶妻的。
既然沒娶妻,那他進西門府是為了哪位姑娘?
李婉兒心中略有些苦澀,能讓一個家世不錯的公子作出此等犧牲,這個姑娘是誰呢?
香雪?
肯定不能,香雪全副心思都在西門羽身上,況且許文俊看來是個有些內(nèi)涵的人,應(yīng)該不會喜歡香雪這樣的姑娘。
那也不一定,香雪長得挺漂亮的,又青春活力還挺會招男人喜歡的,說不定就是香雪。
吳道人沒聽見李婉兒有動靜,忍不住又開口了,“大娘子,不管怎么樣,你都是大官人明媒正娶的妻子啊,總不能讓他傷口潰爛了吧?仙露丸再神奇,也得給他療傷啊。”
李婉兒正想著許文俊呢,被吳道人這么一大段,心中既尷尬又煩躁。
我這是怎么了?人家好心救了我,我居然生出這樣的想法?
就算我沒嫁給西門羽,我也是克死五任相公的災(zāi)星寡婦啊。
除了西門羽這樣的登徒子,誰會娶我?。?p> 便是西門羽,那也是孫大人、趙大人合伙做局逼他的,否則他也不會娶我的。
一想到這里,李婉兒長長嘆了口氣,這是自她利用“至陰煞星黑寡婦”之名掙錢以來第一次對這個名號又生了負面情緒。
這些嘆息大了些,吳道長的聲音軟了,“大娘子,你莫看金寶給你送仙露丸大方得很,你根本就不了解他。這仙露丸可不是普通人能得到的,便是你有銀錢也買不到的,連大官人都這般家世都不可能買得著的,他就能隨隨便便給你。人啊,未必是你眼睛見著的樣子。”
本來李婉兒就懷疑這些日子吳道長沒給自己消息是被策反了,現(xiàn)在聽他說許文俊的壞話,一時有些忍不住了。
“吳道長,許......我相信金寶再如何不堪,也不會像這登徒子般不知檢點。況且,西門羽數(shù)次想要我性命,這可是你我親眼見著的。如果親眼見著的都不能相信,那真不知道什么能相信了。”
吳道長惹著她了,越是這樣,李婉兒越是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好,我得想辦法趕緊將自己救出去。
你們不相信許文俊是個光明磊落的君子救人于危難之中的英雄,我有辦法證明給你們看。
你們不相信西門羽是個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人渣是個不堪重任的敗類,我也有辦法證明給你們看。
還有,你既然心底認同了西門羽,我這邊的那份銀錢你別想要了。
當然,這一切的前提是全部人安全從大牢里出去。
打定這主意,李婉兒也顧不得西門羽受傷的位置十分尷尬了,將他頭放在草席上,轉(zhuǎn)到側(cè)面。
西門羽啊西門羽,今日我救你一命,以后這條命還是要還到我手里的,萬安寺殺你也不算我心狠手辣了,那叫借你的命還給我。
想到這里,李婉兒手上動作加快,“呲啦”一下將西門羽的褲子扯了下來。
“啊......”原本又陷入昏迷的西門羽凄厲地叫了一聲,這一下可是扯著他原本血肉模糊的皮肉了。
吳道長雖然背對著李婉兒,卻像長了眼睛一般,“大娘子動作輕緩些吧,大官人傷得太重了。咱們這里所有人的性命都在大官人手上呢,他好得越快,咱們就越有希望早日出去?!?p> 李婉兒嘆了口氣,算我命中欠你的吧。
一看西門羽的傷勢,心中略有些后悔,他傷成這樣,我跟他計較什么呢?
當日孫大人下令罰西門羽二十大板的時候,其實是有技巧的。
衙役們的板子高高舉起聽起來又響亮又實在,可實際上都是皮外傷,沒傷筋動骨,畢竟要保西門羽的性命。
既是皮外傷,自然是看起來血肉模糊的了,若當時用些傷藥,這會兒也不至于如此黏黏糊糊。
可板子打得再有技巧,耽誤了這兩日,這會兒傷勢也重了,入眼看去真是體無完膚了。
這般傷勢入眼,李婉兒哪里還心疼玉膚膏,立時挖了一大團輕輕按在西門羽傷口上。
這玉膚膏確實是難得的圣藥,剛一敷上去,西門羽輕輕哼了一聲。
李婉兒看著他傷勢如此重,要顧不得跟他計較了,一邊敷藥一邊輕輕給他吹傷口。
這一瓶藥實打?qū)嵉赜昧税肫?,才將所有破皮之處都過了一遍。
看了看空了一半的瓶子,李婉兒嘆了口氣,許文俊的一番好心,到底是辜負了。
西門羽知道李婉兒給他用了藥,又開始哼唧起來,“婉兒......”
李婉兒不想搭理他。
吳道人明明聽不見西門羽哼唧,卻還是在旁邊勸說,“大娘子,大官人心情若是好些,身上也康復(fù)得快些,咱們就能盡快出去了?!?p> 這是實話,可是李婉兒從沒這么討厭過吳道長,你等著,我是李家、西門家管事人,等我出去了,我不僅要停了李家的這份工錢,連西門家的那份我也給你停了。
這般欣賞西門羽,那就免費給他續(xù)命吧。
“西門羽,你趕緊好起來吧,玉膚膏都給你用了一半,你若好不起來,可不是辜負了這神仙好藥了。”
“婉兒......”
李婉兒拿他沒辦法,只好又轉(zhuǎn)到他頭邊,將他從草席上抬起來,“我在的,有什么話你說嘛。你放心,你不會死在大牢里,不用再向我托付后事了。”
“婉兒......”
“說!我聽著呢。若無話可說,好好休息一下,待到你恢復(fù)些了,咱們再找金寶聯(lián)系你們西院的人,務(wù)必讓他們將賬上銀錢提出來救人。”
“對不起......”
“???你說什么?可是又糊涂了?”
這人一會兒好一會兒壞的,這是又要跟他爹爹說對不起了吧。
“婉兒,對不起。”
這一聲倒是說得清清楚楚了。
李婉兒愣了一下,過去西門羽犯蠢了以后總是會嬉皮笑臉地給李婉兒道歉的,對不起不知道聽過多少次了,可從沒有這次真切。
“婉兒,對不起?!?p> 李婉兒想了想最近西門羽又犯了什么蠢,以及毒殺田榮這件事到底是不是他做的,一番推測后還是篤定,不是他做的。
“這事算我們倒霉,也算我們該遭的,出去以后,咱們還得好好答謝孫大人趙大人,官府還是不該招惹的?!?p> “婉兒,田榮......”
“田榮大哥已經(jīng)死了,我不會記恨田婆婆的。她老年喪子萬分悲痛,這事也怪不著她。只是,到底誰殺了田榮栽贓陷害我,等我出去了一定要追查到底?!?p> “田榮不是中毒?!?p> “啊?你說什么?你都知道些什么?”
明明兩人一同被拿到官府、一同受刑、一同入獄,西門羽知道些什么是自己不知道的?
“田榮不是中毒而亡,我們是被冤枉的?!?p> 李婉兒知道兩人是被冤枉的,但她不知道田榮是如何死的,只知道當日就是西門羽堅持要剖腹驗尸才惹得孫大人用刑的。
“你知道些什么?”
“我們是被人陷害的,田榮不是中毒的。”
“那他怎么死的?”
“我也不知道,他不是中毒死的?!?p> 李婉兒迅速在腦中將田榮命案理了一遍,有人殺害了田榮,趙大人、孫大人趁機陷害自己二人。
就是因為趙大人出現(xiàn)得太及時了,所以李婉兒知道肯定有人在做局。
可是,到底是誰在做局呢?而且這人還跟趙大人關(guān)系不錯,能趁機賣趙大人一個人情。
等一下,殺害田榮的原因,到底是田榮知道兇手什么事,還是單純?yōu)榱讼莺ψ约憾耍?p> 如果田榮是知道了兇手什么私隱,兇手為了滅口而殺人,有人趁機利用這樁命案做局陷害自己二人的話,那這個仇人看來還不是太惡毒。
如果這個仇人是為了陷害自己二人先將田榮殺害......
李婉兒倒抽一口冷氣,我什么時候招惹了這么厲害的仇人?
將清河縣的街坊鄰居都想了一遍,不可能啊,平日里因自己“至陰煞星黑寡婦”之名,李婉兒已經(jīng)夠低調(diào)了,還不如在吉良縣拋頭露面呢。
那吉良縣呢?
自己的仇人就只有西門羽一個,惡霸全哥算半個。
但做這個局的人不可能是西門羽,也不可能是惡霸全哥。
全哥相當迷信,也沒這個智商,難道是燕舞?
弄死西門羽和李婉兒,就能獨享吳道人了?
似乎有點道理,但是感覺缺少了些什么。
香雪?
香雪若是這般老謀深算,也不至于做下這么蠢的事了。
算了,這仇人應(yīng)該是西門羽的,這個局應(yīng)該是針對西門羽來的,自己只是被殃及的池魚。
“西門羽,你有什么仇人?”
“我一向與人為善,哪里有什么仇人?除了你心底恨我,還有誰恨我?”
嗨,這人還真是相當直白哈,我剛用了半瓶子玉膚膏救你性命,你有點力氣就來懟我,就不該給你療傷的。
“我若是恨你,怎么會賠上自己???這個計謀倒是不錯的,可賠上自己的話,我會不會太蠢了些?”
西門羽停了好一會兒,“有內(nèi)奸!”
李婉兒有些想笑,整個西門府分成幾幫人你知道不?
一幫是你的,一幫是我的,一幫是......許文俊,還有半截全哥的。
咱們從來都不是一條心的,何來的內(nèi)奸之說?
吳道長那邊豎起耳朵聽了半天,這會兒居然幽幽地插話了,“金寶!”
李婉兒大怒,有完沒完?
許文俊這樣光明磊落的人,你不喜歡他很正常,因為你就是個不學(xué)無術(shù)的混混,自然見不得有真本事的人。
可你一而再再而三地針對他,他惹你了?
“不可能是金寶,他將是救我們出去的那個人。”
李婉兒聲音里帶了氣,說得還挺重的。
西門羽又沉默了片刻,“婉兒,咱們先出去再說吧。西院......西院只怕會趁機奪東院的產(chǎn)業(y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