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我知道你的過去
其實李婉兒和西門羽過去的遭遇差不多,但兩個人的性格、人生路卻天差地別,唯一的解釋只能是男女有別了。
李婉兒想知道許文俊的情況,第一次主動跟西門羽套近乎了,她倒不想將許文俊的身世都打探清楚,只要西門羽給他一個提示點,她自己都有辦法查出來。
“西門羽,你想問什么?”
黑暗中聽到窸窸窣窣的聲音,雖然看不見西門羽的表情,李婉兒還是能感覺到他向自己靠攏,“咱好好說說話,你別動手動腳的?!?p> 平日李婉兒也經(jīng)常說“別動手動腳”之類的話,西門羽也不太在意。
大概是自己方才提到了金寶,這會兒聽李婉兒這么說話,他又不高興了,“你是不是很討厭我?”
這大爺又怎么了?
李婉兒納悶了,難不成咱們開誠布公地談談心還得手牽手地談?這有什么值得生氣的?
“不是,我只是覺得咱們做什么事就認認真真地做什么事?!?p> “有沒有人說過其實你的生活挺無趣的?”
李婉兒愣了一下,一個幼時喪夫,青春年少時期克死五任相公的寡婦,我怎么才能讓自己的生活有趣???
見李婉兒不回答他,西門羽自顧自說了起來,“其實男人心中都住著個孩子,你這么板板正正的,又不是他娘親,太無趣了,人怎么有興趣跟你繼續(xù)聊下去啊?”
李婉兒想到許文俊了,兩個人在一起的時候確實有些沉默,自己并不知道這沉默是為什么,難道真是我太無趣了?
“那......那怎樣才能有趣呢?”
聽到李婉兒聲音里有些探究好奇,西門羽哼了一聲,“所以你得問我啊?!?p> 李婉兒又想揍人了,我現(xiàn)不就在問你嗎?知道你就說,不知道就算了。
不過一想到西門羽常年流連花叢,恐怕他還真知道呢。
“好嘛,怎樣才能有趣呢?”
“語氣軟一點......說話得像個女子一般。”西門羽這是瞎扯呢,他平生最喜歡潑辣野性的女子,溫柔賢淑的女子他根本就不愛,還在這兒教人呢。
李婉兒壓住火氣,“好嘛,咱們是不是該說點正事?你想問什么?”
李婉兒的故事西門羽早就在李鄭氏那里聽了個完完整整,哪里還有什么好問的呢?
這會兒純屬在逗她,“娘說過,你五六歲的時候見了別人玩過一個彩色的陀螺,你是不是想要來著?”
五六歲的事?
李婉兒其實已記不太清了,那時候爹爹已經(jīng)走了,大伯和三叔幾乎將家里都搬空了,娘每日里就抱著父親的牌位哭,也顧不上李婉兒。
李婉兒日日坐在門前看別的孩子玩,之所以記得那個彩色的陀螺,倒不是因為那個陀螺,而是玩陀螺的那個小姑娘那日被人欺負了。
因那陀螺是她的,她玩得自然比別人好些。有個孩子仗著長得高大些想搶她的陀螺,小姑娘哭得挺傷心的。
李婉兒經(jīng)常見到娘親哭,可她幼小的記憶里總不記得有人會來幫助母女倆,倒是大伯三叔時不時地過來把娘親氣哭了。
看到那小姑娘哭,她還在想,哭有什么用呢?等他們玩夠了就還你了的。
若是他們不還,不還就玩別的嘛,你還有一個做得十分漂亮的小木馬,一匹刷成白色的小木馬,騎小木馬有什么不好呢?
雖然他們會笑你騎小木馬,說是小孩子才騎小木馬。
可那小木馬多好看啊,頭頂上雕了一朵小紅花呢。
后來,陀螺小姑娘的爹來了,應該是她爹吧?不僅將小姑娘的陀螺拿回來了,還將小姑娘駝在肩上,一路笑嘻嘻地回了家。
從那以后,這些孩子沒一個敢欺負陀螺小姑娘的,即使她再騎小木馬也沒人敢笑她。
因為大家都知道,若是誰敢欺負她,她那個高高大大的爹爹就會找大家的。
李婉兒跟娘描述那個彩色陀螺的時候,只說了那彩色陀螺特別好看,卻沒說彩色陀螺之所以好看,是因為陀螺小姑娘的爹爹能扛她在肩頭。
自己爹爹已經(jīng)走了,好多人都說是自己克死的,屬于自己的彩色陀螺永遠都不會有的。
“小孩子的玩意,誰還會記得啊,更何況是五六歲時候的事?”
西門羽不是自己的朋友,雖說坦誠相待,可沒說連幼時的事都要說啊。
李婉兒的聲音十分平和,一點都聽不出幼時的遺憾。
西門羽想了想,“娘還說過,你小時候其實是吃香菜的,后來有一天突然不吃了,這是為什么???”
李婉兒不吃香菜,不是因為香菜的味道,而是那一年娘親宴請大伯三叔。
大伯三叔雖然想弄死李婉兒,傳了李婉兒各種遭天譴的流言,可母親總是抱著爹爹的牌位,總是求他們看在爹爹的份上讓孤兒寡母給爹爹燒一炷香。
那一日,母親在廚房辛苦了許久,做了好些菜宴請大伯三叔。
李婉兒的記憶里,別的菜都記不清楚了,只記得一道香菜肉丸。
平日里母女倆能勉強維持生計已經(jīng)算持家了,哪里還能做得出什么珍饈佳肴,這道香菜肉丸讓李婉兒守著廚房饞了許久的。
李婉兒記得很清楚,那一碗香菜肉丸一個九個丸子,母親說了,只怕大伯三叔要帶了哥哥姐姐們,咱們是主人家可不能貪吃的,得等客人吃了才能吃的。
最后,大伯三叔來了,不過他們不是來吃飯的。
他們見了母親做的這一桌菜,說著給母女倆的糧食太多了,須得要節(jié)約糧食。
母親辯解了幾句,說是這是母女倆省了好些時日才省下來的,是婉兒特意孝敬大伯三叔的,她自己一個都沒舍得吃,可大伯三叔不信。
將一桌子的菜都掀了,那九個香菜丸子滾了一地。
三叔說,若李婉兒平日里真的沒舍得吃肉,那現(xiàn)在就將地上的香菜丸子吃下去。
否則就是浪費糧食了,給她娘倆的糧食得減一半。
李婉兒將那九個香菜丸子都吃了,其實娘的手藝很好,香菜丸子真好吃,臟了也好吃的。
可是,大伯三叔還是將娘倆的糧食減了一半,說是母女倆吃不了這么多,平白地浪費了。
那年冬天,李婉兒和母親日日喝粥才勉強熬了過去。
母女倆每日抱在一起取暖,盡量少動才不容易感到餓。
現(xiàn)在,倆人掉在陷阱里,李婉兒本能的策略也是別說話別亂動,那是幼時記憶里的事。
第二年開春的時候,大伯和三叔還說,果然母女倆用不了那么多糧食的。
李婉兒從來都生得極瘦,不是因為這樣顯得窈窕,實在是小時候餓得多了,沒機會長胖。
至于香菜,饑餓的感覺太難受了,在每一個母女抱著熬過來的日日夜夜,李婉兒都記得這一切是因為那九個香菜丸子。
香菜好吃嗎?好吃的。
可挨餓的感覺太糟糕了,香菜就意味著挨餓。
李婉兒輕輕嘔了兩下,“別提香菜,我真不吃香菜的?!?p> 西門羽蹭到李婉兒身邊,抓住李婉兒的手,“不吃就不吃,以后我也不吃。”
李婉兒輕輕掙扎了一下,她不喜歡在想起香菜的時候跟西門羽這般親近,雖然別的時候也不想跟他親近的,可這時候尤甚,“有什么想問的,你問好了。別問我小時候的事,我不記得了,誰會記得小時候的事???”
西門羽緊緊握了握李婉兒的手,不讓她掙脫,“我記得啊,你可以問我小時候的事啊,你想問什么?”
李婉兒什么都不想問,關于他的過去,她一點都不想知道。
關于他的未來,李婉兒還是想祝福他,只要跟自己沒關系就好。
“你小時候一定特別調(diào)皮吧?你娘親每日里教訓你,肯定很頭痛的。對了,你什么時候發(fā)現(xiàn)吳仙人是我安排的人?”
李婉兒不想跟他說這些過往,自己的不想說,他的也不想聽,大家最好就事論事。
西門羽自顧自說起來了,“我娘親初到西門家的時候,也是個溫柔賢淑的女子。我爹爹英俊瀟灑又體貼入微,家中又小有薄產(chǎn),那時候我娘不是現(xiàn)在這樣的?!?p> 李婉兒嘆了口氣,“若是你爹爹還在,你應該不是現(xiàn)在這樣的。不過,就算你這樣,你娘還是以你為傲的?!?p> “那當然了,你也見著西院的人如何了吧?我娘如何從一個溫柔賢淑的女子,變成一個能撐起西門家的大娘子,她也吃了很多苦的?!?p> “所以啊,你一定得平平安安的,才能讓你娘安心啊。她養(yǎng)你這么大不容易,你可不能讓她傷心的。其實,你娘親對你真好,你這個年紀尚未給西門家開枝散葉,她也由著你。香雪是你娘給你的,原是打算讓你收收心好好過日子的吧?想想咱們?nèi)绾尾拍艹鋈?,說真的,你沒想過給你娘生個一兒半女的,讓她老人家開心開心?”
李婉兒畢竟是西門家大娘子,這些事自然是清清楚楚的。
西門羽嘆了口氣,“咱不說這事?!?p> 李婉兒想了想,不說這事,我能說什么呢?
問你爹爹的事?這也太親近了吧,還是聊點現(xiàn)實的,“你說咱們最快多久能出去,最慢多久才能出去?”
西門羽知道李婉兒不想問西門家的事,是不想跟自己扯上關系。
李鄭氏說了那么多李婉兒的話,他如何不了解李婉兒呢?
看起來是個冷靜又淡漠的財迷商人,實際上最是在乎她心尖上的人。
錦雀和翠燕,明明是她的丫頭,可哪里像丫頭的樣子,就差管著她了。
這次錦雀翠燕受傷,那玉膚膏一點都沒心疼地往兩個丫頭身上用,她自己都沒舍得用呢。
一想到玉膚膏,西門羽又不高興了,這玉膚膏是金寶給的,她還是會記金寶的情。
金寶這個人到底有什么好,這么可疑的人,李婉兒這么聰明,怎么可能看不出來?
她不是看不出來,而是她心中歡喜金寶。
這樣一想,西門羽更不高興了,她與金寶也是在西門府認識的,為什么她會喜歡上這么福薄命淺又讓人生疑的人呢?
“金寶會武功你知道的吧?”西門羽猶豫了一下,終于還是拐到金寶身上了。
李婉兒心中盤算了一下,西門羽說他查到了許文俊的底細,那他肯定知道許文俊會武功,他還知道些什么呢?
“知道的,會點武功也挺好的,咱們需要這樣的人。”李婉兒盡量讓自己的語氣顯得平和。
黑暗中,西門羽握著李婉兒的手,她的手心有些潮,“他一直都在臨風小樓,你可曾見過他使武功?”
李婉兒想到了那夜許文俊救自己的情景,“不曾,怎么說我也是西門家的大娘子,倒是沒機會跟他單獨相處。吳仙人說過,他會些武功的?!?p> 西門羽微微搖頭,便是在清河你都曾跟他去萬安寺,你這般護著他,可是擔心我會害他?
我查了他的底,你還跟我說吳仙人?
“我們多快能被救出去,這事得看金寶;我們多慢能被救出去,得看西門府?!?p> 翻來覆去“金寶”長、“金寶”短的,就不說許文俊的情況,李婉兒都有些沉不住氣了,“如何看金寶的?”
“他會武功,又一直都在臨風小樓,自然該知道你不會無緣無故丟下你娘那么多日的。如此異常的情況,他若是想救你,自然就能找到咱們。”
李婉兒注意到西門羽說的是“想就你”,而不是“想救我們”,說明他真的查到些東西了,知道許文俊的來歷不是那么簡單的。
“你查到金寶什么底細了?”李婉兒終于問出來了,這句話重了許多,呼吸都有些急促了。
西門羽頓了一下,拐彎抹角這么長時間,她終于問了。
“你是不是派人查過金寶?沒查出來吧?”
李婉兒有些惱,這不廢話嗎?若是我查出來了,現(xiàn)在還跟你這么墨跡?
西門羽幽幽地說,“婉兒,你知道嗎?從前我爹一直以為我會入仕為官的,他從沒想過我會做個商人的,你知道這是為什么?”
李婉兒不想了解西門羽,每個人都有些傷心往事,知道了又如何呢?
西門羽有他的人生,自己有自己的人生,以后不會有交集的,何必了解那么多?
“西門羽,若是覺得愧對父親,現(xiàn)在去爭取功名還是來得及的。無論如何,我們都得先出去,都得查出背后設局之人,你查到些什么?”
她還是關心金寶,西門羽搖搖頭,“他有沒有告訴你,他姓許的?許文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