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太陽拱出地平線,投出的第一縷光照進來,叫我睜開稀松的眼睛。忽然想起今天該我早班換崗,于是我使勁的伸了伸腿,抖了抖肩膀,肚子向上一挺,跳了起來。站崗的地方在山頂上,離這里有幾公里遠,我得趕緊動身了。來不及梳理羽毛,我慌忙展開翅膀,努力向山頂飛去。不走運,偏偏是頂風,風還不小,我努力的擺動著趕路。
大家都已經(jīng)在各自的位置站好了,井然有序的把山頂圍了五圈,我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匆忙著落,立正站好。這時,眼睛的余光,看見一個紅色的身影飛過來,我知道那是我的頂頭上司“路火”,是來教訓(xùn)我遲到的,我故意向相反的方向看去,假裝緊張警惕的站崗放哨狀態(tài),不敢看他。路火對我嘶吼著,我知道他對我的動作緩慢和遲到,已經(jīng)忍無可忍了,我低聲的應(yīng)和著,表示我的歉意和改正的決心,但這次路火是下定決心要教訓(xùn)我,他揮起他的大翅膀,劈頭蓋臉的向我撲來,我被掀翻出去好幾個跟頭,好不容易找到平衡,灰溜溜的飛回自己的位置,但是路火并沒消氣,他又一次掄圓了翅膀向我撲來,這一次的力氣更大了,我在空中翻滾著,想像著一會我可能得和巖石峭壁有一次劇烈的碰撞了,我甚至閉上了眼睛,做好了準備。這時,一面溫暖柔軟的羽毛墻,順勢擋住了我飛出去的路線,又順勢把我托起來,我暈頭轉(zhuǎn)向的找到了平衡,睜開眼睛看清楚,原來是我們的“圣主”用翅膀托起了我,然后他又輕輕地把我放在他的鼻子上。我不是一只小鳥,我站直了有一米高,展開翅膀有三米長,但是我站在圣主的鼻子上,還沒有他的眼睛高。圣主一回頭,就送我到了該站崗的位置,我很高興的跳下來,站好,和旁邊的路火一起向圣主表示敬意。
我們生活的這座山,像火山一樣,整個是一個洞,洞口在最頂端,但它不是一個火山,從來不噴火,位置卻在一個火山群的中間,四周的火山時不時憤怒地噴火,而我們這里卻是山清水秀的另一番景象。山中間的洞里,住著我們的“圣主”,他有很多名字,比如,中國神話里叫他“鳳凰”,外國神話里叫他“不死鳥菲尼克斯”,金色的頭冠像旗幟一樣飄在風中,向下鉤子形狀的喙,尖銳鋒利但從不攻擊,水藍色的眼睛帶著溫和的祥瑞氣質(zhì),黃色和紅色相間的脖子,藍色和紫色相間的翅膀,五顏六色的橢圓形尾翎占整個身長的一半。
大山外面的表面長滿了梧桐樹,我們就生活在這些梧桐樹的樹洞里,人們叫我們“火鳥”,我們通身鮮紅色的羽毛,黑色明亮的眼睛,始終警惕著是否有威脅靠近,尖銳鋒利的喙,時刻準備攻擊來侵犯的敵人,我們在大山的洞口盤旋,我們的職責,就是保護我們的圣主。我們每天不用到處找吃喝,因為圣主總是飛出去閑游,回來總要帶鮮果和露水,隨便一撒,整座山的火鳥都夠吃喝了。雖然我們是士兵,但其實我們生活的很愜意,因為我們這里從來沒有過侵犯,我們不知道自己有多大年齡,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來的,我們就這樣每天站崗、巡邏.....
圣主又飛出去閑游了,我們開始按照隊形巡邏,我努力的揮動翅膀,努力跟上前面伙伴的速度,我比別的鳥胖,我需要更大的力氣才能帶動我身體,所以我動作緩慢,但其實我是很努力的,而那邊的云火,總是找各種機會偷懶,還有虛偽的球火總是向路火諂媚,其實并不賣力,還有脾氣暴躁的經(jīng)火,時不時引發(fā)混亂.....總之,很多鳥都比我值得教訓(xùn),而路火卻總是對我不滿意。每天,我們要按照規(guī)則,飛出不同的隊形,遠遠看去,有交叉的波浪形狀,這種隊形要注意力集中,在指定的位置,迅速的轉(zhuǎn)向,不然就可能和別的鳥撞上;有盤山的螺旋隊形,這種需要向上盤旋的耐力,我一直很努力的訓(xùn)練著;有加速上沖和下沖的直線隊形,這種需要瞬間飛行的速度,對我來說,是最吃力的.....還有很多種隊形。我們被教育著,雖然從未遭到過攻擊侵犯,但警惕性不可缺失,因為人類的劣根性,就是要捕殺一切生物,征服自然界。因為我們生活的地方在火山群的中間,不容易被發(fā)現(xiàn),而且我們這些鮮紅色的火鳥,每天繞著山各種盤旋,遠遠看去,也像是一座火山似的,隱藏的很好,所以人類未曾發(fā)現(xiàn)這里。我們的圣主,是世界上無敵龐大的鳥,飛行速度又超快,人們看見他,也沒有能力捕殺他,所以,自古人們很少看見他,看見他的人們,會說:神鳥出現(xiàn),祥瑞之兆。
快到中午,所有的隊形快要操練完畢,“馬上就要開飯嘍!”我心里美滋滋的想著。這時,忽然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驚散了所有的鳥,我們的隊伍瞬間亂作一團。這是我們從未聽到過的聲音,沿著方向看去,天邊一團紅色刺眼的蘑菇云。很快,我們按照上級的指示,重新排好隊形,繼續(xù)巡邏,但每只鳥都隱隱感到威脅,感到今天和往常不一樣。
又過了許久,我們看到遠處一個黑色的影子越來越近,終于看清楚,那是我們的圣主,踉踉蹌蹌的飛回來,越飛越低,好不容易到達洞口,好像忽然一點力氣都沒有了,癱作一團,一下子就跌落進山洞。我們都很慌亂,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但我們?nèi)匀粐栏褡袷丶o律,不敢讓隊形有一絲一毫的散亂,而我的頂頭上司路火,離開隊伍,飛向山頂?shù)姆较?,我們知道,他去參見中央集會了。過了一會,路火飛回來,安排我們一項之前從來沒做過的任務(wù),就是盡量多的采集梧桐樹的樹枝和樹葉,扔進圣主的洞穴里,我們每一支分隊都很有秩序,有的鳥負責到樹林采集,有的鳥負責往山頂運輸,整座山外面,能看見一排排鎖鏈似的通道,運送著梧桐枝葉,通往山頂?shù)亩纯凇A碛幸恢ш犖?,大概?00只鳥,他們飛往遠處的火山口。他們飛回來的時候,分成三個小隊,一個小隊在最上面,每只鳥的爪子上都牽著一條樹枝編成的繩子,這些繩子的最下面是連在一起的,中間屯著一個大火球,另一個小隊在大火球的下面飛,他們保護著火球,時刻準備著,如果火球燒斷繩子,他們可以一起托起火球,還有一個小隊在火球的兩側(cè)飛,他們時時注意著繩子是否結(jié)實,發(fā)現(xiàn)開始松懈的地方,就用嘴努力的系繩子。這100只鳥必須很快很快的飛,因為火球很燙,隨時可能掉下去,而且他們也在遭受這灼烈的熱氣,熱得好像馬上就要燃燒起來,他們拼命的趕路,從未見過火鳥這樣的速度。終于飛到了洞口,下面的鳥散開,上面的鳥松了爪子,火球掉進圣主的洞里。
圣主的洞在梧桐枝葉的助燃下燃起熊熊烈火,我們都松了一口氣。我們猜到發(fā)生了什么,一定是外面那群猴子,又發(fā)明了什么魔鬼樣的東西,捕殺了我們的圣主,不過沒關(guān)系,圣主是不死鳥,只要有火,就會在烈火中重生,雖然我們幾千年都沒遭到過攻擊,雖然我們都沒見過圣主的重生,但我們都知道這個規(guī)則。我們飛到遠處,在半空中盤旋,看著熊熊的烈火燃燒,安靜的等待,我們山清水秀的梧桐樹家園,肯定是保不住了,但那又有什么關(guān)系,一切可以從頭再來。
然而,天公不作美,偏偏在這時,瓢潑大雨忽然傾盆而下。我們眼看著大火越來越小,還不見圣主飛出來,怎么辦,我在迷蒙的大雨中尋找路火,路火果然及時出現(xiàn),組織我們排好隊,一個挨著一個,飛向山頂,我們在山頂盡量排的緊密,一排一排,盡量密不透風,我們組成一個大罩子,罩在了洞口之上,遮擋大雨。我努力支撐著翅膀向下看,透過煙、雨水、羽毛,尋找著圣主的影子,然而什么都沒有,只看見一小團火,燃燒殆盡。雨水打濕了我們,我們沒有辦法保證不落下一滴水,而那一小團火,沒有力氣的燃燒著,害怕一點點的雨水。這時,一片紅色的羽毛落下去,落進火里,這是一個好辦法,我們幾乎同時領(lǐng)會到,路火首先用嘴拔下自己的羽毛往火里扔,我們都跟著開始拔身上的羽毛,很疼,我偷看了看愛偷懶的云火、虛偽的球火、還有暴躁的經(jīng)火,我覺得他們肯定舍不得拽自己的羽毛,他們肯定會想辦法作假,但是我錯了,他們都不再是平常的樣子,他們都在使勁的拽自己的羽毛。
那一小團火變得雄壯了一些,這時,圣主的頭忽然從火里伸出來,但已不是原來的樣子,是美麗耀眼的金色,它竭盡全力的往上使勁,好像下面有千斤重量拖住他,他想努力的擺脫捆綁沖出來。圣主需要火,需要火,可是火還是遠遠不夠,怎么辦,我們的羽毛,我們能咬到的地方,已經(jīng)拽的差不多了,我們還要伸展翅膀擋雨,已經(jīng)沒有燃料再投向火里。忽然,一只火鳥離開隊伍,直沖向下飛去,他就這樣投進了火里,然后又看見第二只、第三只.....火開始越燃越旺,圣主的身體越來越長.....
我想我也該投向火里吧,我不知道死亡是怎么回事,但我很害怕?!耙不蛟S沒等到我投火,圣主就可以出來了吧,需要我投火嗎?或許是不是該等一等,看看別的鳥會不會在我前面投火?沒準我能存活下來呢?”我卑微的想著。我又想偷看那三只平時我瞧不起的鳥,然而,暴躁的經(jīng)火已經(jīng)不見了,我看到了愛偷懶的云火投火的那個瞬間,虛偽的球火也已經(jīng)在離圣主不遠的地方。我感覺自己卑微的無地自容,我必須要下去了,我一個猛子扎下去,什么也不敢想,越來越熱,越來越燙,不能停下來,相反速度要更快,我用盡最后一點力氣的投向大火。
我最后一秒的意識,看見金色美麗的圣主,閃著太陽般燦爛耀眼的光芒,沖出大火,飛向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