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宮里,決定凡間生靈命運的是逍遙上仙,他生性頑皮好動,來去無蹤,喜好玩笑嬉鬧。相貌也是變化多端,可能是白發(fā)蒼蒼的老者,可能是活潑可愛的孩童,可能是是清雅脫俗的女子,還可能變化成植物動物藏起來。他的逍遙宮里,有一個玉質的玩件,是一個兩個盤子的秤,因為不喜寂寞,逍遙上仙賦予了這兩個盤子更多的仙力,助這兩個盤子修煉成了人形,取名“半斤”和“八兩”,半斤是我的孿生哥哥,我是弟弟八兩。我們兩個是最低等的小仙,每天在逍遙宮里追隨逍遙上仙,陪他嬉笑玩鬧,沒有正事。逍遙上仙書寫凡間生靈的命運,全是隨性揮筆,全然不考慮任何道理或者前因后果,全憑自己的心情或者突發(fā)奇想。
有一天,玉帝忽然召見我們,我和半斤都覺得奇怪,為什么連我們兩個這樣低等的小仙一塊召見?不敢怠慢,我們收拾妥當,迅速來到玉皇寶殿。行禮之后,偷眼觀瞧四下,看見殿上站著一個穿黑袍的神仙,定睛一看,那是地府的閻王。原來,地府的閻王,特意來到天宮,告了逍遙上仙一狀,意思是:逍遙上仙書寫生靈命運,地府判官在宣判亡魂去處時,也是根據個人命運境遇,因為逍遙上仙全然沒有規(guī)律法則,所以時時有亡魂不服,抗議命運的不公。閻王是鐵面服眾的地府之王,掌管地府,他希望亡魂們以及地府小仙們心服口服,所以上天來要求玉帝解決此事。玉帝和閻王商議之后,玉帝宣我們三個上殿聽令。
玉帝沉重的聲音:“逍遙上仙,你頑劣成性,不務正業(yè),引起凡間生靈公憤,半斤和八兩,你們成仙不久,沒有正務在身,整天玩鬧,有損天宮威嚴。現在決定,在逍遙宮設立‘清帳房’,半斤和八兩負責清算凡間生靈債務,記錄成冊,定期呈交逍遙上仙,逍遙上仙務必根據賬冊,妥善安排生靈命運,生靈壽終時,所記賬冊送至地府,地府判官根據賬冊,判決亡靈去處?!蔽覀冓s緊躬身領命。
回到逍遙宮,清賬房已經在那里了,從此我和半斤有的忙了,逍遙上仙已經不見蹤影,我們之前玩鬧嬉笑的日子一去不復返嘍。我們商量了具體這個活該怎么干,最后抽簽決定,半斤負責具體物件的賬目,就是誰欠了誰具體的什么東西,折算成凡間的貨幣,記錄在冊。倒霉的我,抽簽要計算情義的帳目,這也是因為閻王說,地府的亡魂,經常抱怨自己付出了多少的情義,卻沒有換來相等的回報之類的話,但是這個東西怎么計算,可真是一個復雜的活,最后我們決定,把復雜的情感,提純歸類,只簡單的歸為“善”與“惡”,善是粉色的煙霧,惡是藍色的煙霧,把它們放進可伸縮的水晶罐子中,同等量的粉色煙霧和藍色煙霧相遇,就會化作烏有,剩下的部分可能是粉色,也可能是藍色,水晶罐子會根據剩下煙霧的多少調整自己的大小,這些就是需要記錄在冊的賬目。所以我的活比半斤的活麻煩多了,我這邊到處是瓶瓶罐罐,煙霧繚繞。
從此以后,逍遙上仙寫的命運規(guī)矩多了,但他寫的只是生靈該遇見的境遇,而決定權在生靈自己手里,選擇怎么做,有什么樣的結果,會接著被我和半斤記錄在冊,就這樣循環(huán)直到壽終。亡魂到了地府,閻王會給亡魂看我們的賬冊,然而,我們仍然會遭到亡魂的不服和咒罵,因為他們自己記著“欠下的東西”永遠比我們記載的少,而他們記著“被欠的東西”永遠比我們記載的多,也就是說,他們總是覺得自己沒欠別人什么,卻總覺得別人欠自己太多。所以,閻王經常會喊我和半斤下到地府,去和那些不服的亡魂解釋賬目,我和半斤真是煩透了,我們記的是全部的生靈、整體的世界,我們每天辛苦的工作,是絕對精確的,而那些亡魂,他們的眼里只有自己,離真實的賬目相差十萬八千里,真是懶得和他們解釋,無奈閻王高我們兩個低等小仙好多級,我們只好聽命,經常奔波于地府和天宮之間,我們會在亡魂面前,用仙術打開“記憶窗”,讓他們自己看到整個的場面和發(fā)展,讓他們心服口服。
這一天,閻王又叫人來喊我們了,來的人卻急三火四的:“快!快下去!不得了了!不得了了!”我和半斤不敢怠慢,趕緊下到地府。只見地府的神仙們全在閻王殿里,閻王卻沒在自己的王座上,而是站在一邊,寶座上坐著一物,我們仔細觀瞧,嚇了一跳,這也太大膽了吧,是一只猴妖。這猴妖怎么無法無天,連閻王都沒敢管,我和半斤當然也就不敢言語。
猴妖頭戴紫金冠,身披虎皮裙,手里拿著明晃晃的金色棒子十分刺眼,見我們兩個進來,就對著我們說:“這什么東西,這是你們兩個記的嗎,過來過來跟我說,這些都是什么東西?”猴妖一邊抓耳撓腮,一邊飛到我們面前,拎著我們的衣領子,拽到案前。多虧半斤還算膽大機敏,聽到別的神仙都叫猴妖“大圣”,他也這么恭維起來:
“大圣大圣,您別急,聽我跟您說,這些都是凡間生靈的瑣事,記下來幫著判官們決定亡魂的去處,跟您無關的?!?p> “跟我無關?你看看,這上面寫著,孫悟空欠了牛魔王.....為什么有我的名字?為什么有牛魔王的名字?你說!”猴妖很生氣。
“您就是大圣孫悟空啊,那個,就是吧,當年吧,您搶了牛魔王的山頭,占了牛魔王的洞府.....”半斤越說聲音越小,說完趕緊鉆到我的背后。
“啥?我搶的?我占的?是我二弟牛魔王愿意與大哥分享,送給我的好嗎?”猴妖不服。
我被半斤推在前面,只好繼續(xù)解釋:“那個,大圣啊,其實吧,牛魔王心里不愿意給您,他怕您,所以才說是愿意與您分享,那什么,你看我那本記著的,牛魔王總是絞盡腦汁找機會加害與您,而您真心當他是二弟,我都給他記著呢,他這得還您的?!?p> 猴妖順著我指的方向,拿起我記的那本賬冊,找到我說的那頁,頓時猴臉大怒:“這個牛魔王,我對他一片赤誠,他卻一直存有暗害我之心,真是枉費我.....唉?不對啊,我問你,牛魔王欠我這么多的情義,為什么你只記了一點點?”
猴妖還真機靈,居然注意到了賬冊的數目。我只好壓低聲音繼續(xù)解釋:“那什么,大圣啊,當初您搶人家山頭,占人家洞府,殺人家子民,您這其心也惡啊?!闭f完我趕緊鉆到半斤的后面。
猴妖怒吼:“你什么意思?你什么意思?”
半斤被我推到前面,只好低著頭喃喃的說:“就是說,你們倆,半斤八兩,都不是什么好東西?!闭f完趕緊拉著我躲到判官鐘馗身后。
哎呀我的半斤啊,這個時候,你這個幽默感,是不是太不合時宜了。只見猴妖怒目圓睜,揮起金色的棒子,向我們橫掃而來,幸虧鐘馗在前,猴妖一個大棒子讓鐘馗飛到九霄云外。眼前剩下哆哆嗦嗦的我和半斤。沒想到,猴妖居然收手了,回身又拿起我們的賬冊,翻到一頁:
“過來,我問你,這是怎么回事,這紫霞是誰?我又怎么欠了她的?怎么還欠了這么一大堆?”猴妖又把我們兩個拎過來。
我趕緊用仙術打開“記憶窗”:“大圣啊,您看,當您還是石猴的時候,就有一只小白兔,整天在你身邊玩耍,刮風下雨,它還會拿芭蕉葉幫您遮擋,后來您活了,經常和小白兔一塊玩耍,你還記得它嗎?”
“哦,它啊,記得啊,要這么算的話,它還欠我好多桃子呢!”猴妖不服的點著頭。
“大圣啊,情義的帳,不是那么算的,小白兔對您的情義,可遠遠超過您的幾個桃子啊,后來小白兔壽終,玉帝讓它變成了天邊的紫霞,你看她朝夕陪伴著您,從不離開您半步,您可知道嗎?”我指著記憶窗,解釋著。
猴妖若有所思的翻弄著賬冊:“就算是這樣,你記這些破玩意,讓老子怎么還?怎么還?”猴妖怒吼著,要撕毀手中的賬冊。
“大圣,且慢,您可想好了,這賬冊可以被撕毀,這賬可以消失,但您和紫霞的緣分,也隨之斷了線啊,您可想好!”我趕緊上前阻攔。
只見猴妖猶豫再三,幾次下手又放棄,但最終,還是把賬冊撕得粉碎,仿佛使出了全身力氣,來撕毀這一小小的賬冊。
猴妖已經把自己和子民的名字,從閻王的生死簿上劃去,又撕毀了帶有他名字的這本賬冊,他長出了一口氣,轉身剛要離去。這時,鐘馗踉踉蹌蹌的從遠處飛回來,憤怒的對著猴妖大喊:“沒有用!你倒是不用死了,但是逍遙上仙沒有賬冊的束縛,可以隨意寫你的命運,你活著也不會舒服,還不如死了呢!哈哈哈哈哈.....”猴妖猛地一回頭,眼睛倒豎,仿佛又來了斗志:“還有個逍遙上仙?待俺老孫大鬧天宮,非把那個逍遙上仙揪出來不可!”說完,一個筋斗云,飛上天去。
我和半斤嚇壞了,這是要到我們的老巢,找我們的頭兒啊,不知道逍遙上仙現在是個什么形象,我們兩個趕緊返回逍遙宮,好不容易找到逍遙上仙,他正倒掛在樹上打悠悠呢。我們跟他說了前前后后,逍遙上仙也很害怕,他說這個猴妖神通廣大,仙界不安全啊,于是帶著我們飛往如來佛祖的大殿。
我們和如來佛祖訴說了處境,希望得到如來佛祖的保護,如來佛祖慈祥微笑著對我們說:“別怕,到后殿去,繼續(xù)你們的工作,該記什么記什么,孫悟空撕毀賬冊,本身就是一個大惡,再加上撕毀的那些賬目,算個總數,重新記下來就好,逍遙上仙也不能閑著,馬上按照賬冊書寫命運,你們要快,不能停止工作,不出所料的話,孫悟空馬上會大鬧天宮,他隨意鬧,但你們要細致精確的不能漏掉任何,他鬧成什么樣,你們就記成什么樣,逍遙上仙也要迅速跟上進程,孫悟空鬧到我如來大殿的時候,就是他要償還賬冊的時候?!?p> 我們領命來到后殿,打開記憶窗,現在也不能當記憶用了,就是在看孫悟空眼前在做什么。我和半斤飛筆疾書:孫悟空揍了巨靈神、偷吃了王母娘娘的仙桃仙酒、定住了七仙女、砸了托塔李天王的寶塔、翻了太上老君的煉丹爐、揪了玉皇大帝的胡子.....賬冊瞬間飛快的變厚,逍遙上仙根本來不及具體的書寫命運,只能根據欠債的數量,簡單的寫下:壓在山下五十年、一百年、二百年.....我們多寫一些賬冊,逍遙上仙就改一個數字.....孫悟空終于鬧到了如來大殿,這一刻,逍遙上仙的筆下:五百年。
孫悟空被壓在五行山下,我和半斤不禁為他的神武和不屈而感動,我們心里知道,跟神仙們打仗,是不可能有好結果的,因為神仙們沒有賬冊,所有的惡都是他孫悟空一個人的,他這又是何苦。我們偷偷來到五行山下看他,跟他解釋說,我們的賬冊和閻王的生死簿,也是為了眾生的公平.....
“公平?怎么公平?你們兩個也是盤子變的,怎么你們就是神仙,而我就是猴妖?人神都嫌棄的猴妖?”孫悟空不服的用石頭砸我們。
我們弱弱的說:“我們生來是仙界的盤子,凡間是仙界的創(chuàng)造,仙界生來尊貴。大圣,您不服也沒有用,終究逃不了該還的債、該受的罰.....”
孫悟空靜靜的看著我們,忽然仰頭,對著天空大喊:“來吧!老子敢!作!敢!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