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氣死人不償命的姜五姑娘
花婆子吃了半杯茶,潤足了口舌,這才又開始說起來。
她先從六姑娘的親事說起。
六姑娘的親事,確實在張羅,雖沒說定,卻也只差最后那一層窗戶紙了。
這林家和劉家倒反了個個個。
劉家是祖上聲名極盛,兒孫不行。這林家則是祖宗不成事,敗壞家業(yè),兒孫這兩代人倒都是極上進的。
林家老爺和姜三老爺又是同窗,少年時的舊識,過后,一前一后中了進士,又一前一后入朝為官。
姜三老爺因姜二老爺留京,他再留京也謀不到要職,便外放到地方。而林家老爺觀政之后,卻留在了京城。他是個有才的,人又謙遜知變通,才三十過半,已位居戶部郎中。正品四的官,雖在京中不顯,但他年輕,在官場之中也頗混得開,若是不犯大錯,前程自然無量。
家業(yè)當然比不上姜家,但與劉家卻不相上下。不過人家是正在走上坡路,與劉家的那個眼見日暮西山的光景完全不同。
這位林少爺是林家的獨子長子。生得儀表不凡,在讀書上看起來比他老子更有天份,乃是去年漳州府的院案首。
這比當年也素有才名的姜二老爺還要出色。姜二老爺初中秀才,才得了第五名呢。但眼下姜二老爺已是工部右侍郎,等再熬些年,把老尚書熬走,謀個尚書之位幾乎是可預見的。
有姜二老爺和讀書不怎么行,一味的喜好灑脫,最后也低低中了進士,如今也做了個知府的姜三老爺做比照,姜老太太等人,對林家少爺?shù)那俺滩⒉辉趺磽?。更何況,他還有他老子,還有姜家的相助呢。
是以姜老太太包括姜三太太對這門親都是極滿意,原是想著,等身上小恙的姜老太太身上稍好些,尋個好日子就把這事兒定下來。
說到這兒,花婆子氣道:“誰想到,五姑娘就因不忿六姑娘的話,借著林家母子過府來探望老太太,就假借六姑娘的名義,把那林家哥兒約到后花園里,那林家哥兒一開始也不知是她,也就如約去了。誰想,到了之后,不見六姑娘,來的卻是五姑娘,林家哥兒當然要走……”
花婆子說到這里就更氣了,猛地撥高音量:“誰曉得這個不知羞的,竟然一頭撲到林家哥兒懷里,正正好叫六姑娘身邊的秦媽媽瞧了個正著!你說說咱們府上怎么就出了這么一個沒羞沒臊的東西?”
花婆子說著,把手匝得啪啪作響。
氣完之后,她又氣沖沖地道:“這還沒完。她叫人拿了個現(xiàn)行,還死不承認。非說,因是她聽見院外有丫頭說,林家少爺來了,六姑娘使了綠枝去叫林家少爺,說是到后花園里見個面說句話。她是因這個好奇才跟了去……”
可六姑娘還有她身邊的人都說,根本沒有這樣的事兒。六姑娘近些日子因老太太身子不爽利,就在屋里抄經(jīng)替老太太祈福呢,根本沒出過門子,連林家母子過來都不知道。
花婆子把這話憤憤說了,再度氣道:“可,就算是滿院子的人都證著她,她院里的平嬤嬤也親口承認了是五姑娘指使,她還是死活不肯承認,被老太太逼問惱了,就扔下一句‘往他懷里撲是我做的我認,可別的,不是我做的,死也休想叫我認’,說著,竟一頭扎進湖里去了……”
韓林家的正聽得入神,突聽這話,不由自主“哎喲”一聲:“后來怎么樣了?”
花婆子嗤笑一聲,朝后頭努了努嘴兒:“人要真死了,她還能站在這兒?”
不過,人雖然沒死,當時下卻把人給嚇得不輕。
那是在后花園里,又是姑娘家偷人的丑事,還是親姊妹之間爭男人的戲碼,老太太哪肯叫奴仆們圍觀?閑雜人等都趕出去了,在場的只有幾個當事人,并林家太太和家里的三位太太。
五姑娘這一跳湖,誰去救她?
林家哥兒倒是動了下身子,叫林家太太給死死抱住了。她就這一個兒子,萬不敢叫他出一點差池。再說了,便是不出差池,這一跳下去救人,還能再擺脫姜府這個污爛泥狗皮膏藥一樣的姜五姑娘?
后來還是姜大太太身邊的張媽媽跑到外頭叫了幾個會水的婆子,把五姑娘給救了上來。
花婆子說到這兒,譏諷地翹了翹嘴角:“不虧是人賤命硬的,聽說才剛救上來的那會兒,人都沒氣了,肚子脹得跟個蛤蟆似的,誰想,那幾個婆子也就試著按了幾下肚子,吐了幾口水,她竟然又活過來了!”
花婆子說著一臉稀奇鄙夷。
韓林家的就不知道該怎么說好了。這事,直到此時,她還是個局外的旁觀者,即不關她的事兒,也不好多插嘴,便追問道:“那后來這事兒怎么解決的?”
花婆子一聽這個,又氣上了。
揮舞著胳膊唾沫紛飛道:“原老太太因廣慧大和尚的話,在她要死要活的那會兒,確實嚇著了。六姑娘呢,因這事兒,也說傳出去自家姊妹之間相爭叫人笑話,她愿意退一步,和林府的親就此作罷吧。三太太也是這么個意思。老太太就想著,五姑娘不滿意劉府的親,這個林家哥兒也確實抱了五姑娘。再者說,三老爺如今也要回京了,二老爺也在京里頭,官做得順暢,六姑娘又是嫡女,焉何不能像四姑娘那樣,也嫁個首輔次輔之類的人家?這就想著干脆把五姑娘和林家哥兒湊作一堆兒得了……”
反正林家少爺娶了五姑娘也是姜家的姑爺,往后也算是姜家的助力。當然了,這事兒還得林家母子愿意,不然那可不是結(jié)親,而是結(jié)仇了。
花婆子拉拉雜雜地說了一大通婚嫁人情之道,這才接著道:“原老太太不過是試著說說,根本沒成想能成。哪想到林府第二天就給了信,道是說愿意?!?p> 說到這里,花婆子又憤憤地匝起了手:“可誰想,這林家愿意,五姑娘卻又不愿意了。非說她當時只是一時糊涂,做了錯事,現(xiàn)在她要知錯就改,萬不能一錯再錯!”
花婆子這一回是氣得屁股在炕上蹦跶了幾蹦跶,憤憤喊:“你說說她說的這叫什么話?”
韓林家的叫她逗得面容一展,忙倒了一杯茶遞到她手邊:“您老人家也忒入戲了,消消氣消消氣!”
花婆子接過杯子一飲而盡,氣道:“哪是我入戲喲,純是她氣人。更氣人的還在后頭呢。老太太舍了臉,說了這門不登對的親事,原心里就覺得愧對林家,可她竟然還不同意,當時下就說,不嫁也得嫁!你猜五姑娘怎么著了?”
韓林家的哪猜得出來,大力搖頭。
花婆子把杯子重重往桌子上一頓,大聲氣道:“五姑娘當時就可著嗓子甩了一句‘不嫁不嫁就是不嫁,哪怕老死在莊子里也不嫁’,又尋死了!”
得虧當時滿屋子都是人,七手八腳的擋了她一下子,人沒撞實,不然她哪還有命在?
姜老太太當時下氣了個倒仰,也不管廣慧大和尚的話了,她不是要去莊子里么?那就讓她去!
就這么著,一刻也沒多等,立時使她過來送人了。
而府里那邊,因著接連的兩宗事兒,也是沒臉,正好三老爺回京任職,二老爺也在京。四姑娘原和蔡首輔家的次子有婚約,也得上京完婚。
姜老太太干脆就把合家上京的事提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