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或許應(yīng)該改名叫姜南
那男拐子也被紅衣小姑娘的話嚇了一跳,眼神明顯慌亂。
可惜這會兒,因動靜大,周邊早叫看熱鬧的人圍了個水泄不通,他們便是跑,一時下也不見得能跑掉。
又見這紅衣小姑娘口音不是本地人士,衣著雖潔凈,卻并不華貴,那中年文士更是普普通通一襲青衫,他身后跟著一個中年管家的模樣男子和兩個布衣短打的隨從,比起官家人,倒更是像是個過路的行商。
男拐子心里有了底兒,飛快使眼色穩(wěn)住余下的人,作憤憤狀瞪著那紅衣小姑娘:“你還疑我們是拐子,我看你們才是正經(jīng)八百的拐子,故意在這里做戲,騙大家大呢!”
紅衣小姑娘嘴一撇,連個眼神都欠奉,亦步亦趨地跟著中年文士走到被兩個青年男子架著的那個白衣少年跟前。
中年文士上下打量了那少年一番,淡淡道:“抬起頭來?!?p> 那被架著的白衣少年身子縮了縮,頭反而更低了。
“喂,讓你抬頭呢!”紅衣小姑娘掐腰。
聲音落地好一會兒,那少年深垂的頭才慢慢抬起來。
眾人定睛一瞧,卻是一個瘦長臉,黑皮膚,掃帚眉,老鼠眼兒,塌鼻梁,薄嘴唇,長相十分尋常,甚至可以說是丑陋猥瑣的少年,那雙眼兒,骨碌碌轉(zhuǎn)著,哪有半分常年練眼神的戲子的靈氣兒了,有的都是做賊的猥瑣。
大家“嗡”的一聲又議論起來。
那幾個拐子神情慌亂。
中年文士充耳不聞,拿扇子一點那少年:“吊個嗓兒!”
少年慌亂地看了他一眼,猛地低了頭。架著他的那兩個青年拐子,見勢不好,作勢就要跑。
頭一個男拐子忙大喊:“我說你們兩個是不是抓錯人了?”
兩個青年拐子慌亂點頭:“有可能有可能,我們打聽到那個戲班子的落腳處,正要去找人,他瞧見我們?nèi)鐾染团?,我們還當是他……”
這話姜薇聽著都替他們尷尬,多說多錯哎,還不趕緊的麻溜認帳算了。
中年文士似乎也懶得駁斥這話,扇子一揮,淡淡道:“見官吧!”
邊上就有人大聲提醒:“可是我們縣大老爺去年突發(fā)心疾沒了,衙門沒人主事兒,這幾個月,衙門的大門都不曾開過一下子。”
紅衣少女氣道:“正堂不在,那縣丞呢,也死了?”
那提醒的人就嘿嘿笑了:“這位姑娘,您還不知道吧,咱們寶豐縣這位老縣丞天天躺炕上當差呢。”老得都快走不動了。早先縣令大人在的時候還好,還隔三岔五到衙門點個卯,如今縣令大人一沒,衙門沒人主事,他巴不得天天窩在家里享福呢,哪肯動彈?
紅衣少女就又哼了一聲:“那還有主薄、典吏呢?”
那提醒的人就不說話了。
這倆人倒是年輕力壯的。不過呢,一個忙著鉆銷金窩,一個忙著赴那酒宴場,誰耐煩管衙門的事兒?
紅衣少女先是不高興地撇了嘴,隨即臉上一喜,急急轉(zhuǎn)向中年文士:“爹……”
中年文士朝她頭上不輕不重敲了一扇子,把紅衣少女的話給敲了回去。
她鼓著臉頰揉揉腦袋,朝那幾個拐子大聲道:“走,衙門見官去!”
這幾個拐子已在寶豐縣盤桓了不短時候,自是知道寶豐縣衙門眼下是個什么光景,本來想跑,這會兒又不怕了。
那男拐子還一副氣勢洶洶,被人冤枉狠了的架式:“見官就見官!”
姜薇這會兒其實是想走了,反正眼下看樣子,這位名叫姚芊芊的姑娘也得救了。
她好不容易來縣城一趟,還想趁著有時間找個賣種子鋪子瞅瞅,能不能尋一些肥田的種子,諸如苜蓿紫云英之類的。
莊子里土質(zhì)差,要想從根本上提高產(chǎn)量,還得從改善土壤下手。買肥的話,投入大太,倒是種綠肥最最合算。
正在那里琢磨辭行,紅衣少女一把挽住她的胳膊:“姐姐,走,你也一塊去,你可是證人呢。”
姜薇就好奇了:“可是他們不是說衙門不開門么?”
那還打什么官司?!
紅衣少女俏鼻子一哼:“怕什么,不還有冤鼓呢!只要敲了冤鼓,總會有人來的。”
姜薇自是不信她這番說辭,但也瞧出來了,這姑娘有恃無恐。
其實她對他們的身份并不好奇,還是不怎么想去,紅衣少女不依地拖著她的胳膊往前走,姜莞也興致頗高,再看姚芊芊不住抹淚兒,瘦弱的肩頭一抖一抖的,她就又放棄了反抗,好事做到底,送佛送到西。
這事兒她們算是伸了頭的,怎么著也得等一個最后的結(jié)果,再想法子把這姚芊芊送回去。
便就隨著人流往衙前街正街而去。
紅衣少女這才高興了,一邊走一邊不住和她閑話兒。聽說姜薇并不是縣城中人,倒也放棄了追問縣城的風(fēng)土人情,改而對著街邊的鋪子評頭論足。
姜薇時而應(yīng)一句,大部分都是沉默,但小姑娘的興致并沒有因此而落下一分,和姜薇呱啦了一會兒,又去拉姚芊芊的手虛寒問暖,安慰保證,聲音清脆爽快,聽在耳中,叫人心情莫名大好。
姜薇不由得微笑起來,正笑著,突地斜刺里傳來一個男人氣急敗壞的高喝:“你這潑婦,給我滾開!”
伴著這聲,一個人影踉踉蹌蹌的被從邊上的巷子里甩出來,直直撞向姜薇,她下意識伸手扶了一把,定睛一瞧,卻是個年約三十來歲中年婦人。
她穿著一件洗得有些發(fā)白的青色衣裙,面容凄苦,雙目含淚,沖著那個醉眼歪斜,雙目通紅,一臉惡氣的男人,恨聲大喊:“周二,你這挨千刀的畜生,你不是人!”
周二?
姜薇怔了下,看向大步從巷子里出來,穿著一件寶藍錦緞長袍,正一臉嫌惡地彈著衣裳的瘦弱男人。
是姜家莊子?xùn)|邊的那個周二么?
邊上有人也跟著罵:“周二你這個壞東西,你嫂子和侄子要吃沒吃,要喝沒喝,連兒哥連病了多少日子,你有錢花天酒地,咋不說還你嫂子銀子?”
“呸!多嘴多舌的東西!再敢多說一句,我要你好看!”周二惡狠狠一瞪醉眼,那人頓時不敢吭聲了。
好了,解惑了!
姜薇低頭看了眼周大媳婦,面色蠟黃,頭發(fā)糟亂,面容枯瘦,雙目悲切絕望,真真是比個愁苦的農(nóng)家婦人還凄慘三分,姜薇手上用力把周大媳婦扶起來,順手替她拍了下裙上的灰塵。
將要甩袖抬腳而去的周二斜見這一幕,反倒笑了,斜厄著一雙醉眼,歪斜著身子走過來,一雙色眼上上下下露骨地打了量姜薇一番,吊爾郎當?shù)匦Γ骸霸趺矗∧镒?,想替這潑婦出頭啊?”
姜薇還未說話,紅衣少女一個箭步躥過來,昂首高抬下巴:“她不出,我出!”
說著,她殷切地看向周大媳婦:“這位大嫂,是不是這個臭男人欠了你銀子?你甭怕,跟我們走,咱們到衙門去告他!”
周大媳婦悲哭不止,若衙門管用,她與兒子何至落得如此下場?
紅衣少女便忙忙打包票:“哎呀,你甭怕,有我爹在呢,今兒一準兒能還你個公道!”
周大媳婦立時止了哭,滿目期翼地看向少女:“敢問姑娘的父親是……”
紅衣少女嬌笑:“哎呀,你先甭問了,跟我們走就是了。”
周大媳婦眼眸不由得一暗,可見少女身后的中年文士,以及周邊跟隨的一大群人,顯見大家都是要去衙門,她咬了咬唇,一橫心站直身子道:“成,我跟姑娘去!”不管成不成的,總得試試。
一直沒出聲的姜莞手一伸,把一只小銀錠子托在周大媳婦面前:“諾,這個給你兒子治?。 ?p> 周大媳婦的眼淚一下子又涌了出來,千恩萬謝的接過,交給邊上圍觀的婆子,托她去買藥買粥給兒子吃。
紅衣少女很是意外地看了姜莞一眼,贊賞道:“這位大姐姐,你人真好!”
姜莞不領(lǐng)情,在心里呸了一聲轉(zhuǎn)過頭,叫姜五就是一口一個姐姐,到了她就換成了大姐姐?有多大,人高馬大那么大么?這丫頭真會給人添堵!
紅衣少女正在興頭上,根本沒留意,說過那話之后,就殷切地攙著周大媳婦往衙門而去。
圍觀的人這會兒的關(guān)注點,已從抓拐子,落到這父女倆到底是什么身份上頭,見點不平就要插手,難道是哪個青天大老爺過境?
姜薇卻在哀嘆她的運氣。從上次,一個上午經(jīng)歷兩個戰(zhàn)場她就該知道,她可能天生帶著霉字,不易多動。瞧瞧,應(yīng)驗了吧,就出來轉(zhuǎn)個圈子,就遇著兩宗事兒,或許她應(yīng)該改名叫姜南?
正琢磨著,前方就傳來一個老婦人的呵罵聲:“老大,你松手,今兒我非要把這個惡婦拉去見官!”
“大哥,你眼瞎了,她害死了咱爹,那是咱爹!你還護著她!”這是一個少女的厲喝。
姜薇掂腳往前一瞄,正見一個老婦人和一個年輕的女孩兒,死命拉著一個年輕的婦人往衙門方向拉,邊上一個年青男人,正不住從那老婦人和年輕女孩兒手中往回拽。
“……”
姜南實錘了吧!
與姜薇一臉郁郁不同的是,那紅衣少女立馬興奮了,一把松開周大媳婦的手,歡快地朝那邊正爭執(zhí)的一家人跑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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