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簽訂國書余謀定
祝懷恩遇刺后墜馬致全身癱瘓，是以整個身體開始萎縮，臟器衰竭，寒冬將至，他便承受不住，已然病得不行。
他一天到晚的咳嗽，御醫(yī)們擔心他平躺著咳嗽會背過氣去，現(xiàn)在他連睡覺都是斜靠在厚厚的錦被上。
對于此，祝北辰深感內(nèi)疚，他雖極度渴望皇位，甚至做出一些極端，違背倫理道德的事情，卻在看到父皇身陷病痛折磨的時候，生出了后悔。
到底是生身父親，祝北辰仿佛是自我譴責，每日無論朝政之事有多繁忙，總是會抽出時間來看望父皇。
當時，祝懷恩遇刺一事始終沒有查出真兇，沒多久，祝北辰就起兵謀逆篡位，追查兇手之事也就不了了之。
祝懷恩早先懷疑過先太子，祝北冥是不是迫不及待想要登上皇位所以弒父？后來，他想清楚了究竟是誰，畢竟，最后的贏家只有祝北辰，從他繼位以后再也沒有追查真兇就可看出，謀刺一事定然與他有關(guān)。
然事已至此，祝懷恩還能殺了他泄憤不成，況且已沒有了能力，最重要的是，自己只有他一個兒子了，燕國的江山還需他來繼承。
帝王家的父子親情讓人感到扭曲，祝懷恩明明清楚害得自己今日下場的人就是面前的兒子，但他的心里既恨他又愛他。
能從一個庶子弒兄，逼宮，篡位，其中任何一步走錯就是萬劫不復，天時地利人和無不占盡，缺一不可，然而他成功了，足以證明他的謀略和膽識，要扛起燕國的重擔，一定要是最有能耐的人，祝北辰便是那個最有能耐的人，因此，祝懷恩選擇原諒，他用沙啞的聲音艱難對他說：“好好治理燕國，朕不恨你了?！?p> 正在為父皇喂食湯藥的祝北辰聽到這句話，原本以為他是在說不恨自己篡奪了皇位，可定睛一看自己正在做的事情，瞬間明白過來，他是在指他的病痛是由自己造成。
終歸當了十數(shù)年的皇帝，若沒些心計也坐不穩(wěn)這個位置，其實父皇心里什么都明白，突然，祝北辰落下淚來，心中的內(nèi)疚無以復加，他跪到他面前?！案富?，兒臣愿以性命守護我大燕?！?p> 祝北辰立志壯大燕國，也不懈的努力著，希望燕國能回到以往的強盛，寧州十城賦稅歸于蜀國是祝懷恩迫于無奈下的決定，成為了插在他心頭的一根刺，祝北辰也知道這根刺令父皇終日難安，如果能拿回寧州十城賦稅，相信父皇會很開心。
當然，祝北辰很難相信蜀國皇帝會真的愿意將寧州十城賦稅歸還，多日后，他遣去的使臣已經(jīng)到達蜀國。
陳彥心里清楚使臣的來意，祝北辰是定然不會相信自己會拿寧州十城賦稅換吳穎母女倆安危的，他派使臣無疑是帶著國書前來試探。
陳彥已打定主意要換回吳穎母女以解安悅困境，好讓安悅不受任何牽制，可此事關(guān)系重大，陳彥深知無法瞞過眾臣，索性在朝堂之上接見了燕國使臣。
一番寒暄后，燕國使臣拿出國書奉上?！笆駠菹?，貴國與敝國永結(jié)秦晉之好，敝國君主對蜀國陛下也是十分敬重和信任，因此特意遣微臣于貴國遞交歸還敝國寧州十城賦稅的國書，以全兩國交好之心?！?p> 聲音一落，朝堂沸騰，紛紛詫異皆認為不妥，實則就是不干，說白了，到了嘴里的肥肉為何還要還給別人？
最先站出來阻止的是陳彥的胞弟靖王陳煥?！氨菹?，臣認為此事不妥，寧州十城賦稅是燕國太上皇許給我蜀國的承諾，不能說因為兩國結(jié)了姻親就歸還的道理，還望陛下三思?！?p> “臣附議?！必┫喑幷f得更加直白?！爱敵鯙榱藥脱鄧鴵敉嗽絿?，我蜀國有多少將士失去了性命，燕國以寧州十城賦稅撫恤我蜀國死去的將士，實在是理所應當?！?p> 兩個位高權(quán)重的人說完，一班官員跪地附和?！巴菹氯肌！?p> 燕國使臣看這架勢，心道果然是假，殊不知陳彥面對反對的眾臣卻說道：“朕正是經(jīng)過了深思熟慮才有此決定?！?p> 眾臣大惑，工部尚書莊河站出來說道：“臣明白陛下苦心，近來，燕國發(fā)生民亂，流寇四起，燕國派兵平定耗費巨甚，燕國百姓為此生活疾苦，若長久下去，燕國衰敗，到時候越國定會再次進犯燕國，燕國內(nèi)憂外患實難抵擋，所謂唇亡齒寒，陛下歸還寧州十城賦稅于燕國不僅是盡了兩國邦交之誼，同時也是為了牽制越國，使我蜀國長治久安。”
天下人皆知現(xiàn)在的越君拓跋承旭曾在燕國為質(zhì)六年，而且在當上越君前是從燕國逃回越國的，如果燕國式微，越君拓跋承旭不報仇都說不過去，一旦越國做大，蜀國和越國又沒有盟交，自然而然越國就威脅到了蜀國。
朝臣雖仍舊不甘不愿，但也清楚當中厲害，是以也不再多言。
工部尚書莊河是陳彥心腹，今日是陳彥讓他當著朝臣說出這番話，見目的達成才開口說道：“眾卿可還有異議？”
除了少數(shù)幾個人仍不贊成，大多朝臣都回答道：“愿蜀燕兩國世代交好?！?p> 陳彥大筆一揮，在國書上簽下自己的名字，名字之上蓋上蜀國璽印。
燕國使臣簡直不相信，歸還寧州十城賦稅的國書就這樣簽署了，在酒宴上，陳彥的貼身近侍林公公假裝為燕國使臣倒酒，等靠得近了，林公公才說道：“我國君主已經(jīng)簽署了歸還寧州十城賦稅的國書，便請貴國陛下盡早送回吳穎母女，如若不然，我國君主恐怕要與越國結(jié)盟了。”
任誰都聽得出這是一句威脅的話，明顯告訴使臣，如果祝北辰不送回先太子遺孀和遺孤，那么蜀國就會和越國聯(lián)合起來對付燕國。
使臣嚇得捧著酒杯的手瑟瑟發(fā)抖，再抬眼看向帝座上的陳彥，只見陳彥對他露出微笑，可這個笑容卻看得使臣毛骨悚然，連連說道：“貴國簽訂歸還寧州十城的國書已然表明了心意，敝國君主自當不會失信?！?p> 陳彥就是要讓使臣回去把威脅的話原原本本告訴祝北辰，好讓祝北辰知道自己有多在乎安悅，便不敢再打安悅的主意，讓他知道，他的敵人或許不止越國一個，確然，他這樣做使祝北辰感到了忌憚，不敢再設計安悅，卻也埋下了后患。
陳彥敢明目張膽的威脅燕國，不是因為燕國處于內(nèi)亂當中可乘機欺壓，而是因為蜀國現(xiàn)在的實力雄厚已不懼任何一國，哪怕燕國和越國聯(lián)盟，蜀國也有一抗之力，他不主動侵犯燕越兩國，不是因為擔心不敵，而是他在等待合適的時機，能統(tǒng)一天下的時機。
這些年，自陳彥接手蜀國后，因有了燕國寧州十城賦稅使蜀國國庫豐盈，但陳彥并未動用其中錢財，也不修建宮室享受，他只做了一件事情，而這件事情有些勞民，卻利在千秋。
不論蜀國，越國和燕國，每年，平民百姓都有一個月時間要服勞役，要么為皇室修建陵墓，要么修建國家需要的工程，而且服役期間的糧食是需要自己準備的。
陳彥繼位蜀國君主后，開始在蜀國各處劃分好要修建的運河，命心腹工部尚書莊河著手此事。
然后于各地征調(diào)民夫服役，服役民夫不需要國家供給糧食，便可省下一大筆錢糧，可在偏遠的地方修建運河，所動用的民夫就不止一個月了，超出部分由國庫支取，但所用也不大，歷時三年，終于修通了一條上通越國的蘇漠河，南至燕國渭水的運河。
所謂兵馬未動糧草先行，古往今來，戰(zhàn)爭打的就是糧草，而糧草的運輸是一大難題，走陸路不僅要動用大量民夫，而在行進途中所消耗的糧草比之軍隊所需的糧草還要多，陳彥挖掘運河，就是為了方便運送糧草，一艘船，能運送上萬石糧食，所押送的人只需要幾個就可以了，大大節(jié)省了人力和消耗，在戰(zhàn)時，既能做到不擾民，又可使前方將士后顧無憂，不得不說陳彥的野心比之祝北辰更甚，早在他即位之初，就已經(jīng)在為統(tǒng)一天下做準備了。
使臣不敢怠慢，將國書帶回燕國后，將陳彥的話一五一十告知了祝北辰，祝北辰十分震驚，其一，未成想陳彥當真愿意為了安悅放棄寧州十城賦稅，表明了他是真的在意安悅，而非所想的政治聯(lián)姻，其二，他不顧兩國關(guān)系，竟為了安悅威脅自己，如此，他不僅在意安悅，甚至于安悅在他的心里重要到能匹及他的帝位，若有一天安悅想要找自己復仇，說不定陳彥真的愿意出兵燕國，沒想蜀國皇帝還是一個多情的種子，剛死了一個深愛的皇后，又將感情放在了安悅身上。
思及此，祝北辰大駭，他問身邊的掌事太監(jiān)黃德?！耙滥憧矗瑓欠f母女該如何處置？”
“老奴以為，蜀國國君定然十分喜愛安悅公主，否則如何愿意為了安悅公主放棄寧州這塊肥肉，還放話威脅陛下您呢。”黃德細細分析?！爸皇牵缃裉匣什∥?，如果將吳穎母女送往蜀國，燕國就再無可牽制安悅公主的人了，萬一安悅公主想為先太子報仇，那吳穎母女就成了最大的禍患?！?p> 祝北辰何嘗不知，起先，他們還以為寧州十城賦稅的歸還是安悅想幫燕國，可現(xiàn)在看來，就是陳彥想討安悅歡心才如此做的，如此，先太子祝北冥之女祝榮安就無比重要了，倘若他日長成，有安悅在她身后助力，難保不會危及到自己的帝位。“可現(xiàn)下燕國動亂，蜀國又將寧州十城賦稅歸還，正是解了燃眉之急，如若不守信諾將吳穎母女送至蜀國，那陳彥當真同拓跋承旭結(jié)盟的話，我燕國豈不內(nèi)憂外患，岌岌可危了？”
“陛下所言甚是?！秉S德神色凝重，他自小跟隨祝懷恩，而今又陪侍祝北辰身邊，一生侍奉兩位帝王，他對燕國的忠誠是源自帝王的信任?！叭缃衲没貙幹菔琴x稅已是燕國之幸，相信有了寧州的財富，通州等地的流寇，民變之亂很快就會平定，攘外必先安內(nèi)，待我燕國境內(nèi)的戰(zhàn)事平息，陛下再休養(yǎng)生息幾年，我燕國國富民強之后，看他蜀國還敢不敢耍威風了?！?p> “黃德，朕是在問你治國之策嗎？”祝北辰聽出他在回避自己的問題。
“哎?！秉S德嘆了口氣，還是說道：“稚子無辜，榮安郡主確然后患無窮，但終究尚在襁褓，陛下，您要老奴說出來做什么呢？您自己心里不是已經(jīng)有了主意么?！?p> “正是因為稚子無辜，所以朕才要聽你說出來，朕方知道朕的想法是否正確。”祝北辰深知，現(xiàn)在的燕國無力和蜀國交惡，吳穎母女是必須送去蜀國的，可祝北冥之女榮安郡主如果離開燕國，待她長大之后，祝北冥曾經(jīng)的舊部說不定會擁護她，加之自己殺了祝北冥，在篡位時為獲得平東郡王祝懷閔的支持時默許他殺了皇后王熙，自此，自己與安悅的仇怨是解不開了，以現(xiàn)在的情形看來，只要安悅深得陳彥喜愛，有朝一日燕國和蜀國難逃一戰(zhàn)，到時候他們帶著榮安郡主在燕國一呼百應，外敵加內(nèi)患，自己辛苦穩(wěn)定下來的燕國又將陷入危局，是以，祝榮安不能留。
要對一個嬰孩下手，實在太過殘忍，黃德朝祝北辰行了一禮。“以一無辜稚子換燕國安定，陛下，老奴知道，您別無選擇?！?p> 以榮安郡主一人換得燕國局勢穩(wěn)定，祝北辰的確沒得選擇，既有了決定，他也就不再糾結(jié)，反而開始感到高興，能拿回寧州十城的賦稅，自己在燕國的威望就能達至頂峰，也無人敢懷疑自己的能力，還為父皇拔去了心頭的一根刺，想來父皇會真心原諒自己了罷。
拿著國書，祝北辰來到祝懷恩的寢殿，想將這一喜事告訴父皇，讓他在病痛之際還能有一分歡心。
祝懷恩斜躺在厚厚的被褥上，祝北辰坐到他身旁，把國書展開在他面前?！案富?，兒臣將寧州十城的賦稅拿回來了，您看，這是蜀國國君陳彥親自簽署的國書?！?p> 看著國書上寧州十城賦稅歸還燕國，上面兩國國君簽署的姓名和璽印，祝懷恩激動得一陣咳嗽，祝北辰連忙為其撫背，許久才緩過來。
猛咳讓他的臉脹得緋紅，卻絲毫不影響他的喜悅，寧州十城是從他手上丟失的，他一直為此耿耿于懷，認為死后無顏面對列祖列宗，而今被自己的兒子拿了回來，那他也就沒有什么遺憾了，竟一口氣說道：“朕總算無愧于祝氏先祖了?！?p> 父皇開心到流淚，祝北辰知道，父皇不會怨自己奪取皇位，也不會恨自己害他臥床不起，只要自己能治理好燕國，他就不會對自己有任何怨言，這是一個帝王對國家的責任?！案富?，燕國會像以前一樣強盛起來，您相信兒臣，兒臣一定會做到。”
祝懷恩死死的盯著國書，嘴角浮出笑意，他想伸手握住祝北辰的手表明自己心意，奈何全身無法動彈，只能斷斷續(xù)續(xù)說道：“你能拿回寧州十城的賦稅，朕便相信，燕國會在你的治理下回到以往的強盛?！?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