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可有可無
房間里很吵。
“他怎么還沒醒,你到底會不會看病?。俊?p> “公主莫急,這位公子脈象沉穩(wěn),病已經(jīng)去了,我再給他開兩副充虛安體的藥,這兩天應(yīng)該就快醒過來了。”
“本公主沒有那么多耐心,要是明天他再不醒來,就把你丟到咕咕的籠子里,給他解悶?!?p> 咕咕是誰,知道清婉的人,就沒有不知道她的兇獸咕咕的。
“公主息怒……”
“可不可以安靜點?”床上的人忍不住發(fā)了一句牢騷,他腦袋很疼,身上也很疼,女子吵吵嚷嚷的聲音讓他心煩。
“秦風(fēng),你醒了。”清婉驚喜地奔到床邊。
秦風(fēng)慢慢地睜開一條眼縫:“公主?!鼻仫L(fēng)虛弱地叫了一聲。他看錯了人。
“秦風(fēng),你終于醒了,這幾天我一直擔(dān)心你?!鼻逋袂逦穆曇魧⑶仫L(fēng)的幻覺打破。
“怎么是你?”秦風(fēng)想要坐起來,后背傳來一陣撕裂的痛。
“不然你以為是誰?。俊鼻逋癫桓吲d地看著他。
秦風(fēng)以為自己睡糊涂了,他看了一眼房間的布置,這里根本不是悠雪宮,所以他真的又回到清曇宮了?
秦風(fēng)忍住背上挖骨抽筋一樣的痛,從床上坐起來,他腳剛一下地,身子就倒了下去,背上疼出冷汗。
“秦風(fēng),你做什么?”清婉走過去,扶起秦風(fēng),卻被秦風(fēng)推開。秦風(fēng)一跪一爬地往外走,就算豁出性命不要,他也要去找她。
清婉憤怒的雙眸被火點著,聲音冷漠又諷刺:“好啊,你去找她,你看看她還要不要你?你昏迷了,所以還不知道,就是她把你送過來的,你知道為什么嗎?因為我父君和她談了條件,只要她愿意把你還給我,我父君就會娶她做天妃?!?p> 秦風(fēng)根本不相信清婉的話,他繼續(xù)蹣跚地往前走,每走一步,都疼的冒冷汗。清婉怒極,抓住他的胳膊大吼道:“秦風(fēng),你是聾了嗎?她為了榮華富貴,拋棄了你,你聽不懂嗎?”
“除非她親口告訴我,否則,我誰都不信?!鼻仫L(fēng)眼眶猩紅,像要吃人的野獸。
“好啊,你想見她是嗎?我讓你去?!鼻逋癜l(fā)狠地說。
她叫了一個人,將秦風(fēng)送去鸞和殿。不是悠雪宮,是鸞和殿??吹浇鹭疑系娜齻€大字,秦風(fēng)的心就開始往谷底墜落。
秦風(fēng)來了,正跪在外面不起。過了半個時辰,鳳飄雨才收到宮人的消息。
“告訴他,我不會見他,讓他回去吧!”鳳飄雨站在橋上,披了一件很厚的披風(fēng)。她身子剛好一些,就在房內(nèi)坐不住了,她想出來走走,卻又總是站在一個地方發(fā)呆。天君訂下了婚期,從此鸞和殿就多了一位鳳妃娘娘。凡間男女成親之前,有不能見面的習(xí)俗,天宮沒有這樣的規(guī)矩,可鳳飄雨將這個規(guī)矩借了來,將天君抵在鸞和殿外面。
鳳飄雨怕雪歡孤單,將她送到了乾坤那里,她又自己跑了回去,說要等公主回來,公主一日不回,她等一日,公主一輩子不回,她就等一輩子。鳳飄雨心意領(lǐng)了,可不能真的讓她等一輩子,她去媒莊為雪歡討了份姻緣,雪歡尚不知情,鳳飄雨沒告訴她,怕她跟她鬧小脾氣。她托了乾坤多多照看她,像留遺言一樣。她知道自己不會死的,只是這顆心,永久地封印了!
“公子,娘娘讓我轉(zhuǎn)告你,她是不會見你的,你還是回去吧!”歡喜是鳳飄雨的近侍,雖然她不曉人情,又總是笨手笨腳,但因為名中有一個歡字,被鳳飄雨留在了身邊。
秦風(fēng)恍若沒聽見,一動不動地跪在那里,他就像一塊石頭,一塊動了情的石頭,身體僵硬,眼中卻藏著一片情海。
星海出來了,到夜分了。背上痛一陣,又會緩一陣,就像有兩股力量在互相對抗著。
深夜了,似乎連風(fēng)也都沉睡了。秦風(fēng)還保持著白天的姿勢,像是永遠(yuǎn)都不會累一樣。
鸞和殿的門從里面被打開,這一次,終于不是勸他回去的宮女。秦風(fēng)的心跟著動了,他看著鳳飄雨向他走來,她的臉看起來有些病態(tài)的蒼白,她走的很慢,好像很累,她穿著很厚的衣服,平常沒見過她穿這么多。她神情平靜,可他卻看出她眼中不輕易讓人察覺的悲傷。
“回去吧?!焙喍痰娜齻€字。
“公主不要我了嗎?”
“恩,不要了?!?p> “為什么?”秦風(fēng)心沉到谷底。
“厭了。”
秦風(fēng)心如刀絞,他不能祈求她的挽留,從一開始,他就沒有資格。
“公主為什么要嫁給天君?”縱然她不要他,他也放不下她。
“天妃的位置,我向往已久?!?p> “那公主為什么要將我送到清曇宮?”難道真如清婉所說的那樣嗎?秦風(fēng)突然后悔自己問了這個問題。
“這是我跟天君的交易,用你換天妃的位置?!?p> 秦風(fēng)心如刀割:“公主,可有半句欺瞞我?”
鳳飄雨眼神堅定地說:“句句屬實?!?p> “公主,你可不可以對我說句實話?”秦風(fēng)心痛的滴血,他不信,鳳飄雨一定是有什么苦衷,一定是。
披風(fēng)下的身體已經(jīng)半邊僵硬,一顆心撐的很疼了!秦風(fēng)執(zhí)拗,不與他說句“實話”,他是永遠(yuǎn)都不會信了。鳳飄雨此時看著秦風(fēng),才方覺他早已不是她救回來的那個少年。他不再唯唯諾諾地縮在一角,他早已成為一個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只是他對她的那份感情,她永遠(yuǎn)都無法回應(yīng)。
“秦風(fēng),你知道我為何要取了你的骨頭做成鞭子嗎?”鳳飄雨正正地看向秦風(fēng)的眼睛,“不是因為我喜歡,而是因為天君喜歡,我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討好他?!?p> “那我呢,我算什么?”看清了,被利用了,感情錯付了,秦風(fēng)才覺得自己可以真正地問出那句埋藏心里的話,因為終于不欠著了。
“一個可有可無的人罷了!”鳳飄雨裹在披風(fēng)下的身體微微顫抖,冷的,疼的。秦風(fēng)絕望如斯,她心疼如斯。
秦風(fēng)的心突然像被人挖了一塊,他茫然無措地站起來,腦子里一片空白,臉上的表情很奇怪,像哭又像笑。
到底,他只是一個可有可無的人,不論對誰,都是一樣!
“進(jìn)去吧,外面冷。”秦風(fēng)心如死灰道。
“進(jìn)去吧,外面冷”。鳳飄雨曾經(jīng)對他說。
秦風(fēng)的背影離鸞和殿越來越遠(yuǎn),鳳飄雨終于堅持不住了,身子一截一截地矮下去,與冷冷的月光交融,她低下頭,兩顆熱淚淌下來,悄無聲息地落在手上。
秦風(fēng)最后還是回到了清曇宮,他成全她想要走的路,心甘情愿,生死不悔!她可以不要他,利用他,傷害他,可是他不能不愛她。在她接他回家那一天,他就愛上了她,為了她,他早就做好了下地獄的準(zhǔn)備??v使她將利刃對向他,千瘡百孔,他也無法停止愛她。
“現(xiàn)在你終于看清楚,她是個什么樣的人了吧!”
秦風(fēng)在鸞和殿等了多久,什么時候離開的,清婉都知道。她知道他會回來這里的,所以她在這里等他。
“清婉公主是在這里等我嗎?”秦風(fēng)嘲諷地笑道。
“不然你以為呢,本公主可不是誰都會等的?!鼻逋裰焊邭鈸P(yáng)地說,仿佛她等他,是對他莫大的恩賜。
秦風(fēng)覺得可笑地看了她一眼,然后朝著原來住的地方走去,那根本算不上一個房間的草圈。
“你去哪兒?你的房間在那邊。”清婉站到秦風(fēng)身前,指著東邊的方向。
“原來住的地方就挺好的,就不必清婉公主費(fèi)心了?!鼻仫L(fēng)轉(zhuǎn)身要走,被清婉抓住。
“本公主要你住哪兒,你就得住哪。跟我走!”秦風(fēng)木頭似的被清婉帶到芳華閣,比他原先住的墨閣還要好,但他并沒有多喜歡,只是淡淡地看了這里的風(fēng)景一眼。
清婉又給秦風(fēng)安排了兩個奴才伺候,后來全被秦風(fēng)弄走了,他喜歡一個人的清凈,不喜歡陌生的人打攪他。他做的最多的事就是練字畫畫,劈柴挑水,好像他還在悠雪宮一樣。他把鳳飄雨送給他的《靈寅心法》抄了一遍又一遍,身上的唯一一件衣服洗了穿穿了洗,清婉送來的衣服他看也不看,后來被清婉知道,將他晾在院子里的衣服叫人拿來燒了個干凈。后來,將他的心法書也拿了來。衣服不是鳳飄雨做的那件,燒了,他還可以忍,可是心法書,是鳳飄雨送給他的,他不許任何人動它。
“拿來!”秦風(fēng)找到清婉,這是他第一次對她發(fā)火,不過,他越是生氣,清婉越可以證明這本書在他心中的重要性。
清婉將心法書壓在杯子下面,笑道:“你想要我可以給你,不過,你得答應(yīng)我兩個條件?!?p> 又是條件,這父女倆真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人。
“我答應(yīng)你?!鼻仫L(fēng)毫不猶豫道。
“你也不問問是什么條件?”清婉有些意外。
“只要你肯把書還我,不管是什么條件,我都答應(yīng)。”秦風(fēng)道。
清婉心里燃起妒火,能讓秦風(fēng)如此珍視的東西,多半是那個女人送的。
“好,第一個條件,以后我派人送給你的衣服,你不可以不穿?!?p> “我答應(yīng)。第二個條件呢?”秦風(fēng)沒有半分遲疑。
“你到九真殿跟著九千仙尊學(xué)法術(shù),兩個月后,我要你當(dāng)著眾仙家的面,打敗戰(zhàn)神將軍。”清婉又道。
秦風(fēng)看著清婉的表情就像在看一個瘋子,讓他一個凡人,打敗一個神仙,兩個月,哪怕再過兩百年,兩千年這都是不可能的事。
“你放心,我會先把咕咕的靈力渡給你,咕咕是上古靈獸,有幾十萬年的修為??恐竟镜撵`力和九千仙尊的點化,我相信你,一定可以打敗戰(zhàn)神將軍?!?p> 清婉公主對秦風(fēng)十分自信,她看上的人,絕不能落于人后,只要她讓秦風(fēng)證明了自己,她就能說服她父君和眾仙家,給秦風(fēng)一個仙職,只有他在天界的地位名正言順了,才可以配的上她這個天界最尊貴的公主。
凡人之體被強(qiáng)行傳渡靈獸的靈力,不得不經(jīng)歷一番筋脈逆流,骨骼碎裂的痛苦。清婉原以為秦風(fēng)要一個月才能恢復(fù),沒想到才半個月,他就安然無恙了。秦風(fēng)自己也覺得不可思議,明明痛的時候像感覺快要死了,可是后面那些靈力卻好像被什么東西吸收了一樣,慢慢地他就感覺身體輕盈了很多,體內(nèi)似有清泉回流,無比舒暢。
九真殿被塞了一個人進(jìn)來,還是清婉公主的命令,九千仙尊本來極不愿意的,可是看到秦風(fēng)時,又突然改了主意。
“小伙子,你長得挺像我一個故人的。”見到秦風(fēng)的第一面,九千仙尊對他說。
那天,瀟寧也來了。秦風(fēng)見到了傳聞中兇神惡煞的戰(zhàn)神將軍,他沒想到,是個女人。九千仙尊雖然表面上應(yīng)承清婉公主會教秦風(fēng)法術(shù),可是實際上,教人的力氣活,全是他的徒弟瀟寧在做。他做什么?終日不見人影,不知道他在干嘛!
“聽說清婉將秦風(fēng)送到了九真殿。”乾坤來看鳳飄雨,馬上要做天妃的人,確實和以前不一樣了。鳳飄雨以前喜歡穿素凈的衣服,住到鸞和殿后,那些衣服都丟的差不多了,身上的華服倒真端了一個天妃的模樣。不穿素色衣服的鳳飄雨,乾坤看著還真有些不習(xí)慣,明明這么好看的衣服,卻覺得又俗氣又丑,還不如以前的白料子。
“你最近過的好嗎?雪歡呢,她好不好?”鳳飄雨像是刻意不去提秦風(fēng)這個人。她住進(jìn)鸞和殿后,就好像又回到了十年前,對外事不聞不問。
“你放心,雪歡挺好的,她學(xué)會了做鍋包肉,說是以后要做給你們吃,后山上的水池也修起來了,養(yǎng)了很多魚,她還養(yǎng)了幾只兔子,不過都黑丑黑丑的。楓林的梅子杏子都熟了,前幾日,雪歡摘了好多送來給我,她還用了一些泡酒,說是等你們回去一起喝。至于我,好不好都這樣了。你呢,你好不好?”乾坤一口氣說了許多,這里是鸞和殿,來的多了,免不了要被人說閑話。以后能見鳳飄雨的次數(shù),可能就越來越少了。
“如你所見,我過的很好。”鳳飄雨平靜道。
乾坤看著鳳飄雨小心翼翼地將自己的苦藏起來,就像一個小孩子,明明知道會被大人發(fā)現(xiàn),也要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把偷來的糖藏起來。曾經(jīng)還有雪歡陪著,如今孑身一人,卻是連半分甜都嘗不到了。這樣的她,該有多苦!吃到嘴里的東西分不清咸的還是苦的,看到風(fēng)景不知今夕何夕,就連晚上睡著時,都會流下半顆淚來。
乾坤站起來,背著鳳飄雨,這樣的她,太讓人難受了!
“再過兩個半月,你就大婚了,天心殿沒什么值錢的東西,不過只要你開口,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給你弄來。”乾坤知道自己說的這話有些讓人笑話了,鳳飄雨雖然不愛天君,可是天君對她,還是事無巨細(xì)地照顧到。鸞和殿這里什么都有,什么都不缺。
“那你就幫我選幾塊給男子做衣服用的布匹吧!”鳳飄雨道。
“你要給天君做衣服嗎?”乾坤心里不舒服起來,鳳飄雨這是已經(jīng)認(rèn)命,開始接受天君了?
乾坤正別扭著,卻聽鳳飄雨道:“不是做給他的?!?p> 后面的話乾坤就沒問了,做給誰的,再清楚不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