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奇貨居奇易君侯
熊橫遇刺的消息很快便傳遍了整個宛城??h尹景騰在得知消息后第一時間,立馬趕往王氏府邸拜謁探望。不過景騰并未做長時間逗留,只是簡單地噓寒問暖幾句,并且義正言辭地聲明對刺殺事件一定追查到底后便匆匆離去了。
縣尹的態(tài)度似乎是個風(fēng)向標(biāo)。先前紛紛趕來拜謁的宛城大小官員一時間都沉寂下來,對熊橫遇刺的事情都是不聞不問的態(tài)度。
當(dāng)天晚上,縣尹府的幕僚拜謁熊橫,在府中呆了一盞茶的功夫便離開了。沒有人知道他們談了什么,連沈輝都不清楚。
“好戲開場了!這是想把我從位置上拉下來嗎?”
深夜,熊橫站在院子里,看著郢都的方向自言自語道。
“仲光……”熊橫對站在院外值守的沈輝喊道。
“我可以相信你嗎?”熊橫直視沈輝的雙眼,語氣低沉道。
“臣下沈輝以先祖葉公名義起誓,此生忠于太子,至死不悔。若有違背,天誅地滅!”沈輝單膝跪地,直面熊橫,用行動答復(fù)熊橫的質(zhì)疑。
“不必如此!只是事關(guān)你我的性命,再謹(jǐn)慎小心都是值得的?!毙軝M雙手扶起沈輝,解釋道。
“不知殿下有何吩咐?”沈輝雖然不善謀略,卻并不笨。
“我希望你幫我盯著隨我們一同回來的袍澤?!毙軝M緩緩道。
“殿下的意思是……”沈輝心中一驚,但更多的是不愿相信。從咸陽到武關(guān),活著回來的袍澤,身上的創(chuàng)傷就沒有少于五處的。這都是可以托命的兄弟。
“不……你誤會我的意思了?,F(xiàn)如今我能依靠的只有你們。但是后面我們將要面臨的事情,稍有半步行差踏錯,連累的就不僅僅是我,也會讓你們,甚至你們的家族都陷入萬丈深淵。所以,我需要絕對的可信。我自然相信他們,此舉也不過是以防萬一而已。”
熊橫還有半句話未說,也不能說。
以他的現(xiàn)狀,如果連身邊的人是否忠誠都不能保證,那死了也怨不得他人。
沈輝解開心結(jié),欣然領(lǐng)命離去。
“我太難了……”
熊橫的確太難了,要人沒人。除了沈輝,身邊連個可用的人都沒有,幾乎成了光桿司令。要錢也沒錢,魯氏鐵匠鋪的兩柄劍還是王氏付的錢。
熊橫在輾轉(zhuǎn)反側(cè)中,直至黎明時分,才迷迷糊糊地睡著。
晌午,王巖匆匆忙忙前來小院拜謁。
“殿下,草臣今日……剛收到一個不好的消息?!蓖鯉r說道。
“哈啊……什么消息?”熊橫打了個哈欠,勉強提起精神道。
“今日,草臣商行中往來于宛城和郢都的領(lǐng)隊說,現(xiàn)在郢都關(guān)于殿下的謠言……傳的甚兇?!?p> “哦?什么謠言?說來聽聽!”熊橫來了精神,坐直身姿,笑盈盈的看著王巖道。
“都是一些不好的虛言妄語,殿下不必較真?!蓖鯉r并未詳說。
“對那些謠言,子越相信嗎?”熊橫也不在意,接著問道。
“殿下說笑了,那些謠言也就只能騙騙那些蒙昧無知的愚夫。殿下的風(fēng)采,巖可是相當(dāng)欽佩?!?p> 王巖此番過來,與其說是通風(fēng)報信,倒不如說是表忠心。其實在昨日晚間,王巖便已經(jīng)收到郢都傳來的消息,驚的王巖將自己關(guān)在書房里呆了半宿。左思右想之后,才有了王巖今日之舉。
一切都沒選。
如果在入宛城之前,他還可以選擇置身事外,坐在高臺上看戲。但如今整個宛城都在傳揚猗頓王氏與太子的關(guān)系,他想避也避不開。從宛城官方的態(tài)度,便可見一斑。
如果太子倒了,以那些官員的尿性,他王巖做為太子的親信,還能有立身之所?當(dāng)初還是太過于草率啊!
后悔已然無用。既然退路已斷,那便只能一路向前。
“我有一筆買賣,不知子越可有興趣?”熊橫思維跳躍比較大,王巖感覺自己有點跟不上節(jié)奏。
“殿下吩咐就好?!蓖鯉r打揖躬身道。
“不知子越經(jīng)營的畜牧五牸可獲利幾倍?。”熊橫問道。
“十倍。”
“珠玉奇物呢?”
“百倍。”
“幫助一個國家的君王,又可獲利幾倍?”熊橫笑盈盈道。
“這……”雖然是深秋,但王巖頓時冒了一身冷汗。
“無數(shù)倍?!毙軝M自問自答,接著又問道:“這筆買賣不知子越可有興趣?”
“愿為殿下效犬馬之勞!”現(xiàn)如今,宛城王氏本就與熊橫是一條繩上的螞蚱,熊橫主動提出,王巖自然沒有不答應(yīng)的道理。
“事若可期,君候之位便有你的一份。”熊橫拿出一卷竹簡,遞給王巖。
“愿為殿下效死!”王巖連忙跪謝,雙手顫抖地接過竹簡。
竹簡中的內(nèi)容正是熊橫對王巖君侯爵位的任命草書,只不過這份任命書需要等到熊橫登上王位之后才能正是生效。
今日,王巖的心情如同坐過山車一般,起初的驚慌,彷徨,果決,到此刻的驚喜。
由不得王巖不驚喜激動,商賈封侯,這是以前他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于熊橫而言,如此倉促的拉攏王巖也并非他本意,他更希望能夠一步步將王巖拉上自己的戰(zhàn)車。但實力不允許他慢慢地謀劃下去,若所料不差,昨日的行刺和郢都漫天的謠言都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兩人在小院里商談了一個時辰后,王巖匆忙離去。隨后熊橫坐著安車前往縣尹府邸拜會景騰。
“不知殿下前來,所謂何事?”
兩人于大廳分賓主坐下后,景騰一副公事公辦的口吻問道。
熊橫并不答話,看了看大廳內(nèi)伺候的仆從和門外的崗哨。
“都出去,方圓十丈內(nèi)不許人靠近!”景騰自然懂得熊橫的意思。
熊橫見閑雜人等退去,端起茶杯微嘬了一口,說道:“我想提審昨日行兇的刺客,還請縣尹予以方便。”
“殿下說笑了。昨日那些刺客不是都被當(dāng)場擊殺了嗎?”景騰微微一愣,笑著道。
“不……還有一個活的?!毙軝M語氣肯定道。
“刑獄昨日檢查過,無人存活,歸檔文書還在,若殿下需要,可以取來給殿下確認(rèn)?!本膀v堅持道。
“縣公可能沒有理解我的意思。換句話說,是我需要有個活口。并且讓宛城的人都知道,昨日的刺客中還有一個活口?!毙軝M起身打揖行禮道:“還請縣公幫我!”
景騰能坐上縣尹高位,自然不是蠢笨之人。先前被熊橫繞了進(jìn)去,一時間沒想明白。如今被熊橫點破,頓時恍然大悟。
“既然殿下吩咐,自然沒有不應(yīng)的道理?!本膀v上下來回地打量熊橫,目光中透露著驚訝,贊許的神情。
“另外,還勞煩縣公將知道刺客準(zhǔn)確消息的人員先禁錮一段時間。”
半個時辰后,熊橫心滿意足地離開縣尹府邸。
看著熊橫離去的身影,景騰感嘆道:“心思縝密,手段高明。這哪里是傳聞中的草包?連我這老家伙都不一定能想得到啊。”
“主君對太子殿下的評價很高啊?!蹦涣挪恢獜暮翁幟傲顺鰜?,接著道:“為何昨日卻要臣下將郢都的傳聞告訴太子呢?昨日您在看望太子之前,就已經(jīng)知道郢都的事了啊?!?p> “是我枉做小人啦!哈哈……咱們這位太子可不像我們想象中的那么簡單。郢都往后要熱鬧起來了!”景騰感慨道,轉(zhuǎn)身離去。
幕僚站在原地思索片刻,便頓時明白了。
如果說景騰第一次拜謁熊橫,提點支招是釋放出親善的信號,結(jié)個善緣,那么昨日由他向熊橫轉(zhuǎn)達(dá)郢都謠言的事情,便是不想和熊橫糾葛太多。
一個深陷謠言,有損國威的太子能否坐穩(wěn)太子位都是兩說,更遑論登上王位?
至于今日對熊橫的要求欣然答允,那是因為熊橫遠(yuǎn)非眾人所想的無知蠻橫,手段之高明連景騰這浸淫官道三十余載的政壇老手都自嘆不如。眼前的這點困難充其量只能算是磨刀石而已,至于郢都謠言的事情,以熊橫的手段來說,并不是過不去的坎。
午后,宛城縣尹府傳出一個消息。接著,這個消息便在宛城以遍地開花的趨勢散播開來。
“你們聽說了沒有,昨天行刺太子的刺客還有一個活口!”
“不是聽說都被當(dāng)場打死了嗎?”
“今日刑獄查驗的時候,發(fā)現(xiàn)有個還有脈搏,先前只不過是昏死過去了。”
“難怪我先前看到城南的譚醫(yī)工被請進(jìn)縣尹府了。”
“這么說太子刺殺的案子應(yīng)該能查出來。是誰這么大的膽子敢刺殺我大楚的太子?”
“聽從郢都來的人說,太子在秦國可是做了很多荒唐事?!?p> ……
“主上,臣下已經(jīng)命人將消息擴(kuò)散出去。”王巖對熊橫打揖復(fù)命道。
“城外的人手布置的怎樣?”
“四個城門都已安排人盯著,特別是前往郢都方向路上,每個郵亭里都安排有相應(yīng)的人手?!蓖鯉r對熊橫交代給自己的第一個任務(wù)格外的上心。
“那就好,該做的都做了,那就看魚兒上不上鉤了。”熊橫松了口氣,滿意道。
“主上,要是魚兒沒上鉤,或者……沒有魚呢?”王巖遲疑道。
“如果你去執(zhí)行任務(wù),你會將所有的人手都派出去嗎?”熊橫反問道:“不管任務(wù)失敗還是成功,總要有人回去復(fù)命的。甚至可以肯定,那個要回去復(fù)命的人當(dāng)時就在刺殺現(xiàn)場,只是我們沒辦法找出來而已?!?p> “至于魚兒上不上鉤,就看他夠不夠聰明了。不過,按照正常的思維,當(dāng)人覺察到危險的時候,往往會選擇離開險地,逃往安全的地方。而這個安全的地方,人們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自己的老巢?!?p> 熊橫對人心的分析和揣摩,細(xì)微到了極致。這讓王巖感到慶幸和興奮。慶幸的是自己并未和熊橫玩弄心眼手段。興奮的是,自己跟著如此睿智聰穎的主上,前途可期,君侯有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