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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定十七年,時(shí)裴公在揚(yáng)州。
值更休沐,裴公攜友人門生游于蜀岡中峰大明禪寺【1】。
裴公道:“鑒真法師【2】嘗任大明寺住持,倭人甚慕焉。鑒真以降,夏倭佛法交通不斷。每有倭人登踏我土,必往大明禪寺一行。”
趙明珪道:“倭人身量雖短,然志不短。自楊隋、李唐來,倭人數(shù)遣使入貢,通商路、交文化,儒、禪俱有傳焉?!?p> 裴公道:“裴某祖上裴公諱世清【3】者,于隋時(shí)嘗親臨倭土。倭人于隋、唐時(shí),皆有遣使通好,然自太祖【4】建隆【5】開國以來,再無‘遣宋使’之說——若因我朝文衰道喪,而倭人無復(fù)遣使,我不以為怪;而我朝文昌道盛,倭人無復(fù)遣使,我可斷言倭國已生不臣之心?!?p> 喬元陸道:“我朝偏安東南,不得見東京【6】、不復(fù)見燕云【7】,外困于女真【8】、內(nèi)憂于黨爭,必使四鄰輕我也?!?p> 眾人不免喟嘆一場。
至大雄寶殿西側(cè),入仙人舊館。堂前古藤交錯(cuò),設(shè)有行春臺。臺邊盡以欄桿圍起,欄內(nèi)池中修竹綴翠,遇風(fēng)得曳。裴公憑欄而望,但見遠(yuǎn)處諸峰紛至而沓來,于欄前方止。云氣翻騰,似托碧瓦而起;江水綿延,如奉旭日之升。
裴公贊道:“好個(gè)平山堂!”
眾人相視而笑,劉懋深攙裴公當(dāng)先入堂。
待覽畢歐陽文忠公【9】手跡,裴公嘆道:“想歐公書此‘平山堂’三字時(shí),定然未料到我朝將困守東南半壁。據(jù)東南而不復(fù)故土,我朝社稷必亡于人手;復(fù)故土而不收燕云,趙宋江山必不得安寧?!?p> 少焉,裴公轉(zhuǎn)憂為喜道:“然今金國亂且危,金主【10】昏且庸,趙宋或有恢復(fù)之機(jī)也未可知。”
忽聞一女子道:“公言不然!”
眾人循聲望去,見一女子正立于道旁。此人頭戴釵簪梔子花,上著織金短衫兒、下穿黃羅銀泥長裙,花容月貌,英氣勃發(fā)。
裴公不悅道:“何人無禮?”
女子上前幾步,行武人禮道:“民女余素【11】,聞諸公口出莽撞之言,特來求教。”
喬元陸冷笑道:“深閨婦人有何知?”
裴公道:“且聽其言?!?p> 余素道:“宋室南渡以來,偏安東南。其間雖有數(shù)次北伐【12】,俱無功而返。岳少保【13】嘗曰:‘十年之功,廢于一旦。所得州郡,一朝全休。社稷江山,難以中興。乾坤世界,無由再復(fù)。’由此觀之,我宋惟求守成足矣,萬勿再言恢復(fù)。言恢復(fù),則國必危;興北伐,則國必亡,如是而已。”
裴公怒道:“此誠婦人之見也!金人妄窺神器,使中原紛擾,現(xiàn)正乃克復(fù)中原之機(jī),豈可輕言放棄?汝為宋人,緣何獨(dú)言守成而不思恢復(fù)?”
余素道:“岳少保言恢復(fù),死于秦檜之手;韓侂胄【14】言恢復(fù),死于史彌遠(yuǎn)之手。今再言恢復(fù)者,智耶?莽耶?”
眾皆默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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