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大成把酒放在桌子上。
“你甭搗鼓這些沒用的!”高大春還是沒有好臉。
“哥——你不用這么說話——我說的這些是啥意思你當哥的應該明白吧?”平時心急火燎的高大成此時竟然成了“穩(wěn)坐釣魚臺”的人。
“我不明白!有話你直說!”
“好!既然當哥的讓我說,那我就說!——你們量的地是啥意思?你們做的鬮是不是有貓膩?”
高大春愕然的看著眼前的這個沒出五服的平時愣兒吧唧的弟弟,心里納悶:他是怎么知道這些事的?誰跟他說的?
見高大春不說話,高大成得意的笑了:“哥,我說的沒錯吧?”
高大春還沒從震驚中回過神來。
“哥!——咋了?害怕了?”
“我怕?我怕啥?讓我害怕的事還從沒出現過!”高大春故意提高嗓門來掩蓋他內心的疑惑。
“哥!咱也別繞彎子了!——你就說怎么辦吧?”高大成似乎胸有成竹,高大春嘆了一口氣:“兄弟,既然你都知道了,我也就不瞞著你了——但是這件事不是我一個人說了算的——這樣吧,明天我找他們聊聊,分地的時候也給你一塊好的!”
“這才像我哥說的話嘛!——行了,我走了,你睡覺吧——我嫂子都等急了!嘿嘿!”高大成站起來要走,高大春指了指桌子上的酒:“酒你拿著!咱們兄弟用不著!”
“別!我怕你反悔!俗話說,拿人家的手短,吃人家的嘴短……”
“你真不是個東西!”高大春恨恨的罵了他一句,高大成嘿嘿一笑:“哥,都是跟你學的——”
高大成一走,高大春指著酒說道:“把它扔了!看見我就來氣!”
徐芝蘭果真拿起酒就要走,高大春急忙制止:“你個熊娘們!你還真扔了呀……”
分地繼續(xù)進行。全村所有的土地都按照好孬進行了搭配,首先抓的是最差的三等地。
做好的鬮就在會議桌上的箱子里,每家每戶派出一個人來抓鬮。有的人家派出的是家里的壯勞力,有的派出的是新媳婦,還有的是小孩子,不管派出的是誰,抓到哪個就是哪個。抓到好地段的高興的像孩子,抓到差一些地段的則拉著臉訓抓鬮的“代表”:“你這個臭手!還不如我去呢……”
“嫌我臭不讓我抓?。 疫€嫌累呢……”
等抓二等地的時候,那些沒抓到好地段的家庭更換了“代表”,抓到好地段的則繼續(xù)派出第一輪的“代表”。
第二輪抓完,自然又是“幾家歡樂幾家愁”,接下來就是最后的一輪了——一等地是抓鬮的重頭戲,地段的孬好直接影響著將來糧食的產量!長興村的地一部分只能靠天吃飯,沒有水源,沒法澆灌。一等地的旁邊有人一個池塘,池塘里常年有水,是一等地能夠豐收的保證。而距離池塘的遠近則決定了是否方便澆灌以及能夠澆灌的次數。誰都希望自己的土地在池塘旁邊,可是怎么可能呢?
不出意外,村里的領導和各隊隊長還有高大成分到了池塘的旁邊。有人哀嘆自己的命不好,聰明的人仔細想了想,感覺事情有些不對,就站起來大聲喊道:“大家沒覺得有不對的地方嗎?——為什么一等地都分給了大隊領導和各位隊長?!為什么我們社員都沒抓到?!”
一石激起千層浪,他這一喊,人們突然發(fā)現了這個問題!于是村民們情緒激動的大聲質問,高大春滿頭大汗的拿過話筒想解釋,卻被一只飛過來的黃膠鞋拍在了臉上!
事后,高大春和徐西忠還有高洪代讓出他們的地給了村里鬧得最兇的幾戶,這幾戶不鬧了,其他的那些老實巴交膽小怕事的人也就不敢鬧了,于是事情就這樣過去了。
祖上是怪脾氣,他的后人也難免是怪脾氣,這即是性格的遺傳,也是家庭氛圍的熏陶。
佟麗娜的丈夫武上杰就是一個這樣的人。他的曾祖父弟兄三個,到了他爺爺這一輩增加到弟兄十二個,到了他這一輩就有二十六個了。他們的脾氣本來就怪,人又多,于是在村里屬于“怪物”一類,沒人愿意跟他們打交道。按說,這樣的一個大家族如果團結一致,長興村還不是他們說了算?他們偏偏“各自為政”,誰也不服誰的氣,有時候還打成一團,實在讓人大跌眼鏡。男丁多,家里又窮,所以能娶上媳婦的不多。娶不上媳婦的天天惦記娶上媳婦的人的媳婦,于是新的大戰(zhàn)頻繁爆發(fā)。
武上杰長得帥,但是他個子不高,身體也瘦弱,所以他的老婆佟麗娜就成了自家兄弟“瞄準”的對象。武上杰不敢把佟麗娜一個人放在家里,無論他去哪里都要帶著她。佟麗娜知道自己“身處險境”,就勸武上杰跟她去山西,武上杰猶豫幾回,最終還是去了山西。莊稼人多少還是要一點臉面的,武氏家族的長輩召集了所有的族人,嚴厲批評了家族內部出現的“丑惡現象”,于是有的人做了上門女婿,有的人“誘拐”了別人家的閨女跑去了東北,留在家里的就少了很多。
土地成了自己的,人們便把家里攢的肥料一點不剩的運到了地里。一時間,從村子到田地的路上人來人往,男人們推獨輪車,女人們則在前面拉車。干好了是自己的,人們自然愿意使出渾身的力氣!
秋天是種麥子的季節(jié)。人們把土地深耕,用耙子把地耬得像面粉一樣的細;從最邊上開始,人們拉上繩子把地打成均勻的“U”型,在“秋分”到來之際播種。
地里的野兔子很多,人們帶著狗去地里干活,躍起的兔子被狗盯上,它們一個在前面拼命的跑,一個在后面“鍥而不舍”的追,狗的主人還幫著圍追堵截,過了好大一會,兔子突然站住不動了,狗喘著粗氣在一旁盯著它——晚上有上好的下酒菜了!
在秋天的田野里吃飯是一種悠閑的享受。人們從家里帶出來咸菜,煎的焦黃的豆腐塊,背長葉綠的大蔥,城里有親戚的人家還拿來了城里親戚送的香腸,中午時間一到,人們在地上鋪上一塊塑料布,從籃子里拿出那些食物,倒上酒,“野餐”就開始了。有時候,關系好的人家會把東西放在一起吃飯,男人們推杯換盞,女人們邊吃邊聊,耳邊不時地響起銅鈴般的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