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過神的墨蛇偏了偏頭，敖扇硬是從那兩只小眼睛里看出一絲鄙視。
“沒見識的小丫頭，快放開我。”
敖扇沒想放開它，手卻下意識地松了些，墨蛇瞬間掙開控制，貼著她的手腕往上游動。
那種冰冷滑膩的觸感，將敖扇從疑惑自己為什么這么聽話的思考中喚回神，連忙又伸出空著的左手。
再次被捏住七寸的墨蛇：……
見小黑蛇憤怒地看過來，敖扇還下意識回了個友好的笑。
媽媽季藍(lán)玉給她生出來一張娃娃臉，十六歲的女孩臉上嬰兒肥還未褪去，笑起來像糖果一樣甜。
墨蛇被這笑容閃了下眼睛，不自在地別過頭，冷哼一聲：
“人類，你就是這么對待自己的救命恩人的？”
救命恩人？
敖扇下意識想到昏迷前，看到的巨大黑影，那似乎就是一條蛇，只是......
看著眼前只有手指粗細(xì)、大小明顯對不上的小黑蛇，還是有些不確定：“是你救了我？”
“那不然還能是誰？”
墨蛇翻了個白眼，可無不可無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模樣高傲。
“可是，我不是已經(jīng)死了嗎？”敖扇抿了抿嘴，十分迷茫，“我明明已經(jīng)……”
小花頓時嚇壞了：“扇扇，說什么傻話呢，你這不是好好的嗎！”
不，不是的。
記憶像是被鑰匙打開的潘多拉之門，一下從中涌現(xiàn)出來。
敖扇搖搖頭：“不，我想起來了，我和爸爸媽媽一起摔下了山崖，他們抱著我，告訴我說……”
他們說：“扇扇，別害怕，爸爸媽媽保護(hù)你?！?p> 回憶像是一片沉重的陰影，將女孩籠罩其中，她說著說著，再次哽咽起來，沉浸在悲傷中難以自拔。
當(dāng)時的情景在腦海中重現(xiàn)——
爸爸媽媽抱著她，試圖用自己的身軀保護(hù)她，可是風(fēng)實(shí)在太大了，敖扇感覺到抱著自己的手逐漸使不上力，就告訴他們，自己一點(diǎn)都不害怕。
你們都在這里，有什么好怕的？
于是一家人欣然赴死。
敖扇甚至能想起那一瞬間，那種劇烈的痛感，真的太疼了……爸爸媽媽一定也很疼吧？
特別是媽媽，她最怕疼了，比自己還怕。
可是現(xiàn)在是怎么回事？
為什么只有她自己活過來了？！
“為什么……”
“為什么不救他們？！”
抓著墨蛇的手逐漸用力，敖扇崩潰吼出聲，淚水洶涌地流淌，語氣似怨憤又似哀求，“為什么不救救他們……”
“扇扇，扇扇，你冷靜點(diǎn)……”
小花急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一邊想安慰小主人讓她別那么難過，一邊又擔(dān)心墨蛇覺得被冒犯，怒而出手。
雖然不是很想承認(rèn)，但它真的打不過那條蛇?。。?p> 好在小黑蛇雖然看起來危險并且脾氣不太好的樣子，卻暫時沒有生氣。
對待情緒激動的敖扇，他只是冷漠地看著，聲音稍沉：
“我只能救一個人?！?p> “你只能救一個人，可是為什么是我？”
敖扇反應(yīng)更加激烈：“我算什么？救我有什么用？我一個人活著，就是一個廢物！”
眼看著小主人陷入了自我厭棄，小花心都要碎了，狠狠瞪了眼那條又黑又丑的蛇，轉(zhuǎn)頭跳下床跑出了臥室。
墨蛇：......
墨蛇怎么也沒想過會有這么一天，連一只小小的貓妖，都敢瞪自己了。
他很想把那只小三花抓過來教訓(xùn)一頓，奈何現(xiàn)在卻連一個人類小孩捏在七寸上的手都掙脫不開。
要是以前，有人在他面前這么又哭又鬧，估計連命都保不住。
可現(xiàn)在，對著剛失去雙親的小姑娘，墨蛇卻一陣心虛。
他看著哭得一抽一抽直打嗝，淚水好像流不盡的敖扇，感覺自己一個頭，能有那只小胖貓那么大。
對了，小胖貓跑出去干什么去了？
敖扇沒精力關(guān)注一貓一蛇的狀態(tài)，她現(xiàn)在淚眼模糊，什么都看不見，也不想看，寧愿把自己哭死。
聽到媽媽聲音的時候，敖扇確實(shí)以為自己如愿死了。
可是等她努力擦干眼睛，看到的卻是自家客廳的擺設(shè)。
身邊既沒有爸爸，也沒有媽媽，敖扇自己坐在沙發(fā)上，小花精神怏怏趴在她手邊。
聲音是從電視機(jī)傳出來的。
她來不及奇怪自己是怎么來到的客廳，在看見電視屏幕時，視線就徹底移不開了。
液晶屏光芒閃了閃，畫面上緩緩顯露出一張熟悉又有點(diǎn)陌生的臉，似乎是媽媽年輕的時候......
敖扇屏住呼吸，近乎貪婪地緊緊盯著屏幕。
年輕女人靠坐在沙發(fā)上，臉龐有些青澀，這時候身上還沒有后來那種溫婉動人的氣質(zhì)，眉宇間是化不開的幸福。
她看著鏡頭笑了笑，有點(diǎn)羞澀。
“寶寶，我是媽媽……”
操控鏡頭的人調(diào)皮地晃了晃，另一道清潤的男聲緊跟著響起來：“我是爸爸。”
女人嬌嗔地看了他一眼，似乎又覺得自己這樣不太好，便沒再理會鏡頭后搗亂的丈夫。
她調(diào)整了下坐姿，一本正經(jīng)道：“很抱歉，今天我們才知道你的到來，我和你爸爸都很期待……”
“希望寶寶以后是個善良勇敢的人，所以給你取名叫敖扇，不知道寶寶喜不喜歡?！?p> “還有一個月你就要降生了，到時候不要害怕哦，乖乖的，也不要鬧媽媽，爸爸會保護(hù)好你們?！?p> “寶寶，今天是你的一周歲生日……”
“今天是扇扇第一天上幼兒園的日子，扇扇很勇敢，沒有哭……”
“扇扇考試拿了滿分，我們都為你驕傲?！?p> “今天爸爸和扇扇吵架了，你媽媽很擔(dān)心，沒想到扇扇又來跟我道歉，其實(shí)爸爸也有錯……”
每一段視頻的時間跨度有長有短，有時候是父親錄像，有時候是母親錄像，后續(xù)再剪輯在一起。
它記錄了一對新手上路的父母，陪伴他們的女兒，從降生到長大的點(diǎn)點(diǎn)滴滴。
有些片段或許只有寥寥幾句，可他們眼中包含著的愛卻肉眼可見地越來越濃重。
她的每一次生日、每一次成長，她的心事、她的煩惱……所有的一切，他們都看在眼里。
在敖扇知道的地方，他們給她最大的支持和鼓勵。
在敖扇不知道的時候，他們也心系著她，為她擔(dān)憂。
視頻時長不短，足足有一個多小時，敖扇卻希望它長一點(diǎn)，再長一點(diǎn)。
可時間是個殘忍的東西，它不會為任何人停止。
屏幕熄滅的那一瞬間，敖扇淚如泉涌。
小花用頭輕輕拱了拱她的手。
“扇扇，別哭，爸爸媽媽也舍不得看扇扇哭的?！?p> “你還活著，他們會很高興?！?p> 這話敖扇聽進(jìn)去了，她從墜崖之后就開始履受打擊，現(xiàn)在累得筋疲力盡，就是還想哭，眼淚也差不多快流干了。
客廳的暖光燈照在身上，就好像媽媽一直以來鼓勵的溫暖眼神，敖扇還是悲痛，但好歹漸漸從一心想要求死的狀態(tài)緩過來了。
墨蛇圈在她手腕上一動不動，安靜地扮演一個鐲子。
想到剛剛自己簡直無理取鬧的樣子，敖扇臉上一燙，不敢碰它，尷尬地低著頭小聲道歉：
“對不起，我不該那么說……”
她閉了閉眼睛，仿佛在一瞬間成長起來，甚至還能朝神情冷漠的墨蛇笑了笑：
“也謝謝你，謝謝你救了我。”
“不用謝?！?p> 女孩明明是在笑著，墨蛇卻覺得這樣的表情對他來說，比剛剛哭個不停的樣子還難面對。
這讓他更是說不出什么重話，甚至還別扭地解釋了一句：“……我有我的目的。”
意料之中的事情，敖扇點(diǎn)了點(diǎn)頭，暫時沒有多問。
畢竟是一條命，即使對妖怪來說，想必救回來也沒有那么簡單吧？
敖扇也不認(rèn)為墨蛇會大方地不去在意所付出的代價。
然而她不覺得有什么問題，小花卻不樂意了。
“什么目的？！你想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