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搶單大廳來新單啦！”

　　孟離在穿越前別說騎馬，連馬毛都沒摸過。她看著八谷牽來的兩匹高頭大馬，心里有些打怵。

　　這東西怎么騎啊？跟小電驢一樣嗎？給油就走？

　　她望著馬鐙愣了半天的神，八谷忽然輕輕咳嗽兩聲道：“師尊，你不會連怎么騎馬都忘了吧……”

　　孟離氣鼓鼓道：“誰不會騎馬？不就是馬嗎？有什么難的……”

　　她越說越心虛，聲音也越來越小。

　　八谷嘻嘻一笑，靈鹿似的眼眸里劃過一絲近似于寵溺的無奈。他走到孟離身旁，攔腰一抱，又輕輕一托，把孟離托到了馬背上。

　　孟離驚呼一聲，心道這小子也太沒規(guī)矩了些，自己好歹也是師尊，怎么動手動腳的。

　　她俏眼一立，剛要呵斥八谷，卻忽然看見八谷的眼神純澈，笑意盈盈一望到底，絲毫沒有什么淫邪的意味在里面，便又覺得可能是自己剛剛想太多了，他們師徒之間，本就是這種相處模式的。

　　“師尊，你拉著這個，”八谷把韁繩遞到孟離手中，又把馬鐙移到她腳下，“踩住這個，然后……”

　　孟離福至心靈，只覺得一股熟悉的感覺從韁繩上傳遍四肢百骸。沒等八谷說完，她便用雙腿夾夾馬肚子，輕輕松松縱馬而去。

　　看來這皮囊也不是一無是處，肌肉記憶還是有的嘛。

　　八谷望著孟離身后的揚塵，撓了撓后腦勺，連忙也上馬奔去。

　　二人行了兩日，終于到達(dá)合烏山。

　　山腳下人不多，大都是些不會御劍的低微小修，稍有功力的，都噌噌地在天上高來高去。有御劍的，也有御別的法器的，顯得威風(fēng)凜凜。

　　孟離身為一派掌門，立在一堆連御劍都不會的小修里面，顯得有些難堪。

　　周圍似乎有人認(rèn)出孟離，紛紛忍不住交頭接耳，嘲笑的目光像臭雞蛋一樣丟過來。

　　“哎哎，你看她，臉好像紅了呢?！币粋€小修朝另一個小修眉飛色舞。

　　“她臉皮那么厚，欺師滅祖、女扮男裝這種不要臉的事都做得出來，還會臉紅？”另一個小修舌根嚼得津津有味。

　　“居然還好意思自立門戶，還叫什么‘指月閣’，跟靈曜峰叫板，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我看吶，再有幾年她就得散派。你知道嗎？她整個門派就兩個人，還有一個半人不鬼的。天哪，這要是我，羞都要羞死了，還敢到合烏山來領(lǐng)委托？”

　　“女人啊，還是應(yīng)該好好修療愈術(shù)，好好在家相夫教子。學(xué)什么攻法？遲早要把自己搭進(jìn)去?！?p>　　孟離只想把自己的耳朵堵上。

　　這群狗日的，這么瞧不起人，看我有朝一日修成正果，打斷你們的狗腿！

　　八谷見孟離臉色難看，勸道：“師尊，我們走吧，上山……”

　　然而話還沒說完，那幾個小修又竊笑起來。說是竊笑，其實聲音大得很，仿佛是故意說給孟離兩人聽的。

　　“你聽見了嗎？那個小叛徒居然叫那個女人‘師尊’！一個女人也敢稱師尊，也太不要臉了吧！”

　　“他以前不是叫姑姑的嗎？怎么改口了？”

　　“我看啊，那個女人狼子野心。我們可要小心啦，沒準(zhǔn)哪天，人家就真的成了仙尊了呢，哈哈哈！”

　　“嘖嘖嘖，一個大男人，居然拜一個女人為師，現(xiàn)在這年頭，真是什么稀奇事都有?！?p>　　“師尊，師尊，怎么聽都像是打情罵俏呢，我看這對狗男女背后肯定不干凈，說不定再過兩年孩子都有了……”

　　幾個小修越說越下作，越說越不堪入耳。孟離拳頭緊握，骨節(jié)發(fā)白，牙根咬得咯咯響。

　　她真想上去錘爛那幾個人的狗頭.

　　但由于初來乍到，尚不知這具皮囊功力到底如何，而且看八谷那畏畏縮縮的樣子，估計也不是什么狠角色，所以也不敢輕舉妄動，只能遠(yuǎn)遠(yuǎn)地聽著，當(dāng)縮頭烏龜。

　　“師尊……”八谷顯得很不安。

　　“走，”孟離縱馬，臉上冷得如七尺冰霜，“上山?！?p>　　兩人無言地走著，八谷望著孟離清冷的側(cè)顏，忽然道：“師尊，你好像……變了?！?p>　　“變了？”孟離勾起嘴角，但眼神依舊冰冷，“那我以前是什么樣的？”

　　“你以前聽他們說這些，都是直接打人的，攔都攔不住。”

　　“是么？”孟離冷笑一聲，自嘲道，“走火入魔一趟，轉(zhuǎn)了性了。”

　　原來這副皮囊脾氣不太好，說不定還粗俗得很，看來我這一趟，可得好好幫她洗洗白了。

　　孟離然名義上有二十二歲，但相貌上卻只有十七八的樣子。

　　不過眼下這青春朝陽的皮囊下，卻藏了個三十幾歲的蒼老靈魂，時不時的，那稚嫩的臉上會流露出些許成熟和滄桑。

　　八谷顯然是個反應(yīng)遲鈍的主，并沒有意識到他親愛的師尊孟離竟有如此變化，甚至在聽到“走火入魔”四個字時，也沒有意識到孟離是在拿自己說過的話敲打自己，只是嘿嘿地傻笑道：“挺好的……”

　　忽然，天空中傳來“呱、呱”幾聲。

　　孟離抬頭，發(fā)現(xiàn)很多烏鴉向山頂飛去。

　　這是不是什么不祥之兆？也不知道這個修真界有沒有這種講究。

　　八谷順著孟離的目光看去，然后笑道：“這個是合烏山的傳訊使，下界那些老百姓，要是有什么驅(qū)鬼除魔的委托，都是靠它們來傳遞消息的?！?p>　　“烏鴉還能傳遞消息？”孟離忽然想到哈利波特里面的貓頭鷹。

　　“是呀！”八谷點點頭，“上界會做很多喚鴉香到下界去賣，價格很便宜。下界的百姓只要點燃這個喚鴉香，就能召來這些靈鴉幫他們向上界求助?！?p>　　“哦？那倒是方便?！?p>　　八谷猶豫了一下，又道：“其實，也不太方便……”

　　“什么意思？”

　　沒等八谷回答，兩人已到達(dá)山頂，眼前的一切豁然開朗。只見偌大一個廣場上方，飛桓盤旋著成百上千只烏鴉。

　　那些烏鴉的羽毛漆黑油亮，在陽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輝。它們雖都張口大叫，聲音卻錯落有致，此起彼伏，絲毫沒有雜亂聒噪的感覺。

　　而廣場上，無數(shù)修士走走停停，不時朝頭頂伸出手。這時就會有一只烏鴉落到手上，朝那人張張嘴，卻聽不見聲音，仿佛在說悄悄話一般。

　　孟離瞇起眼睛仔細(xì)看去，發(fā)現(xiàn)這些烏鴉雖然看上去長得一模一樣，但事實上卻有著細(xì)微的差別。

　　它們的腳趾數(shù)量似乎不同。

　　八谷也抬頭去看那些烏鴉，接著孟離剛才的問題說道：“師尊你看，那些靈鴉的腳趾是不一樣多的。腳趾越多的靈鴉，承接的委托難度越大。腳趾最多的靈鴉，每只腳上有六根腳趾頭?！?p>　　“那我們平時都領(lǐng)幾根腳趾的烏鴉？”

　　八谷伸出兩個手指頭。

　　孟離笑著點點頭道：“還好還好，還不是沒有腳指頭的?！?p>　　八谷訕訕地縮回手指，訕訕地望著孟離道：“師尊，沒有腳趾的話，靈鴉就站不住了……最少就是兩根的……”

　　孟離的臉?biāo)查g黑如鍋底。

　　這么沒出息的嗎？就這種三腳貓還好意思自創(chuàng)門派？？我都替她丟人！?。?p>　　八谷接著說道：“這些委托，都是各個仙門中人自愿領(lǐng)受的。有些難度大，給錢又少的，就沒有人愿意領(lǐng)。剛開始這些靈鴉還會在這里飛幾天，時間長了，這些靈鴉自己就飛走了，去接其他委托了。”

　　“怎么？一只烏鴉身上可以帶很多個委托嗎？”

　　八谷搖搖頭：“不是的，是那些委托自己消失了。要不就是委托人自己找到了解決辦法，要不就是……”

　　八谷沒有接著往下說，孟離卻聽明白了。

　　要不就是委托人死光了，案子自己結(jié)了。

　　孟離心中唏噓不已。

　　那些錢少難度大的委托，估計都來自那些窮苦人家。

　　十里八村湊出一點點錢，想請這群大爺幫他們解決難題，大爺卻嫌錢少，眼皮都不愿意為他們抬一下。

　　窮人的性命，在他們眼里怕是跟牲口差不多。

　　百姓陣前半死生，美人帳下猶歌舞。不公平的事情，萬古皆有，到哪都是一樣的。

　　八谷手托著下巴頦，胳膊肘拄在馬脖子上：“不過也有些修士不太看重錢，愿意替他們解決這些麻煩事，只不過，這樣的人太少了?！?p>　　看著滿廣場的人和滿天的烏鴉，孟離忽然又感到有些好笑，這也太像外賣小哥搶單送貨了吧？

　　一只烏鴉擦著孟離的腦瓜皮掠過，匯到了廣場上方的群鴉之中。

　　“搶單大廳來新單啦！”孟離偷笑著自言自語。

　　八谷愣愣道：“師尊，你說什么？”

　　孟離趕緊收斂住笑容，清清嗓子正色道：“沒，沒什么?！?p>　　她掃視了一圈，忽然發(fā)現(xiàn)廣場上的這些人群，似乎有點奇怪。

　　怎么一個女的都沒有？

　　她把這個問題丟給八谷，八谷笑嘻嘻道：“師尊，你怎么連這個都忘啦，咱們上界的女孩子，從來都是只修療愈術(shù)的。修攻法的女孩子，你是頭一個呀！”

　　孟離一愣。

　　這難道就是自己被逐出師門的原因？女孩子不能修攻法？什么狗屁道理？？

　　怪不得山下那些嚼舌根的說話那么奇怪，原來這地方性別歧視的程度這么深。大清都亡了，這兒卻還有個這么封建的修真界，真是開了眼了。

　　“那，她們不出來接單，難道都不用吃飯的嗎？”

　　八谷的臉上浮現(xiàn)出疑惑的神情：“接單？師尊在說什么呀？”

　　孟離脖子一梗。

　　糟糕，差點露餡了，還好這小子腦子不太靈光，以后在這地方說話得小心些。

　　“……就是領(lǐng)委托?！?p>　　八谷恍然大悟：“哦！師尊說這個呀，她們都有家人養(yǎng)著，不用出來領(lǐng)委托的。就算沒有家人養(yǎng)著的，也都拜入了芳菲堂，由芳菲堂供她們吃喝。”

　　“芳菲堂？”孟離滿腹狐疑，“那是個什么地方？”

　　“就是女孩子修習(xí)療愈術(shù)的門派，她們修了療愈術(shù)以后，就可以幫她們的夫君打下手啦?！?p>　　孟離有些明白了。

　　哦，女校。

　　嘖嘖，真慘，都是男人的附屬品。

　　八谷順著話往下捋：“師尊你看，那些穿杏黃袍子的，是流霜臺的人，他們主修結(jié)界術(shù)。那些，穿火紅長衫的，是浴日宮的人，他們主修攻法和懲戒術(shù)?！?p>　　“懲戒術(shù)是什么？”孟離到這里聽到了一個新詞。

　　“唔，就是有人犯錯誤了，押到他們那里去，骨頭再硬的人都會認(rèn)罪的?！?p>　　孟離感到有些不寒而栗。

　　敢情這浴日宮是搞嚴(yán)刑拷打的，監(jiān)獄。

　　“那那些呢？”孟離指著一群穿著短衣褐加捆腳褲的人，“他們又是什么門派？”

　　“他們是麋食庭的人，藥宗，替人看病解毒什么的?！卑斯韧想x身邊湊了湊，低聲道，“師尊，我聽說他們不光藥做得好，菜做得也好，有機(jī)會我?guī)闳L嘗。”

　　說完，八谷又坐直了身子，朝孟離擠擠眼睛。陽光灑在他晶亮的眸子里，淬著波光，一片瀲滟。

　　孟離望著八谷俊秀的面容，感到一陣恍惚。

　　這小子，長得還挺好看的，要是我兒子以后能長這么好看就好了。

　　唉，還兒子呢，連老公都沒了。

　　“對了，”孟離晃晃腦袋，努力讓自己清醒一點，“靈曜峰呢？還有，我?guī)熥鹉?？?p>　　八谷又是一愣。

　　這傻小子，每天不知道要愣多少回，腦子得錢治了。

　　“這還是師尊兩年以來，第一次叫葉長老‘師尊’呢?！卑斯刃σ庥赝嶂^，目光顯得很溫暖，“像葉長老這種大人物，哪用得著到合烏山來領(lǐng)委托呀，都是委托自己找上門去的。只有一些小門派會到這里來找飯吃，或者大門派的弟子拿來練手、賺些零花什么的?！?p>　　孟離點點頭，嗯，也是。

　　忽然，一個挑釁的聲音響起。

　　“喲，這不是孟玄戈，孟大仙子嘛。今日怎么得空，屈尊到合烏山來啦？難道你從師尊那里偷的金山銀山，都花光了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