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蝙蝠掠著林梢一陣疾飛，片刻之間已飛出幾十里遠。
橫生交錯的樹枝像一柄柄利劍，在白蝙蝠身上留下道道血痕，但它渾然不覺。
徐子衣被它抓提著，在樹木之間撞來撞去，身上的棉衣被撕扯成碎布條。
他倉促之間回頭眺望，山林間云氣繚繞，雪花漫天飛舞，早已不見了“小鬣狼”號的蹤跡。
徐子衣渾身劇痛，骨頭像是散了架。
手臂揮舞間，碰到腰間一塊硬邦邦的東西，這時他才想起，腰上還有一柄短刀鵝之羽。
他拔出鵝之羽，像是握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朝著頭頂狂亂揮舞，“噗”地一聲，短刀刺入白蝙蝠肚腹之中。
但白蝙蝠這時身在空中，兩翼伸展，上下?lián)浯蛎χw行，兩爪抓著徐子衣，被他刺了一刀，卻也無法反擊，反而飛得更快。
徐子衣將刀撤回，熾熱的鮮血滴落臉頰，像滾燙的開水。
他感覺找到了制服白蝙蝠的訣竅，揮舞短刀，又向上刺去。
然而這一刀卻刺了個空。
白蝙蝠在他刺出短刀之前就已松開雙爪，他隨即砸穿枝丫交錯的林梢，落入森林里。
白蝙蝠振翅俯沖下來。
他顧不上周身疼痛，一骨碌身又爬起來，沒節(jié)奏地揮舞短刀，不停地奔跑躲閃。
白蝙蝠在雪地里撲騰幾下，再要飛起卻有些困難。
便伏在地上，兩翼伸展，做出極具攻擊性的姿態(tài)。
“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狼！”徐子衣腦海里忽然閃出這句話。
他忘了是誰說的，但在這危機關頭，這句話無比清晰地呈現(xiàn)在腦海里。
可是要怎么“舍”，怎么“套”呢？他又犯難了。
理論總是高大上的，而要實現(xiàn)起來，卻沒那么容易。
當白蝙蝠向他沖擊而來時，他不準備再躲避。
白蝙蝠一頭扎到徐子衣腰間，鋸齒一樣的牙齒刺入他的肌肉里。
徐子衣哼哧一聲，舉起沾滿了血污的短刀，朝著白蝙蝠脖頸用盡全身力氣砍去。
白蝙蝠的脖頸幾乎被砍斷，頭和身體只剩為數(shù)不多的筋肉相連，但緊咬在徐子衣腰間的腦袋，還是沒有松口的意思。
血線噴出，澆在徐子衣臉上和身上。
他閉著眼睛，對著白蝙蝠脖頸又是一刀，接著再一刀，又一刀……
不知砍了多少刀，他抹一把臉上的血跡。白蝙蝠的脖頸早已被完全砍斷，身體趴在雪里，血水汩汩流淌。
而它的頭，還掛在徐子衣腰上，看樣子，是不準備松口了。
徐子衣胃里一陣翻騰，惡心地想要嘔吐。
他啐一口混著血跡的唾沫，倚著樹，丟下短刀，兩手掰開白蝙蝠的上下顎，強忍疼痛，小心翼翼地將它從腰間摘下。
隨即將白蝙蝠的腦袋丟出老遠，再也不看它一眼。
腰上的劇痛使他面目猙獰起來，咬著牙忍了很長一段時間，才釋放出“啊！”的一聲。
仿佛隨著這一聲叫喊，身上的疼痛也減輕了許多。
其實，他是適應了這種疼痛。
他呆坐一陣，心里的驚悸漸漸消散，像是做了個噩夢。
而現(xiàn)在，似是夢醒了，又似是沒醒。
他四下張望，這地方林木有些稀疏，但舉目望去，遠近松木交疊，仍是渾丫丫一片。
周圍一片寂靜，暗淡的森林使人壓抑，雪的白色也變得陰森可怖。
四周昏黑的林間影影綽綽，似有許多人靜靜矗立，那些人一動不動，渾身被黑布包裹，面目不可分辨。
徐子衣蹣跚著，緊走幾步。
到了近前才發(fā)現(xiàn)，那不是人影，卻是一株株被砍斷的樹木，個個都有一人高、一人粗，遠看極像人影。
這些斷掉的樹木在稀疏的林地里間或分布，竟有幾十株的樣子，遠遠近近，毫無規(guī)律。
徐子衣失望地停下腳步，輕嘆一聲，像是蔫掉的枯葉，快要癱軟在地上。
忽而看到，在一株斷樹的側邊，一個人站著。
這次，他確定那是個人，那人雙臂下垂，腦袋也無力地慫拉到一邊。
在這光線暗淡的林間，四下靜寂，這個人無端地杵在那里，有一種說不出的詭異。
徐子衣趕上前去，盯著那個人看。
這個時候，若能找到一個同伴，也能多一分生還的幾率。
盯了一陣，才認出他來，驚叫一聲：“屠虎！”
他和荀麻逃命時，看到的另一顆信號箭，大概就是屠虎發(fā)出的。
“屠虎！你怎么在這里？”徐子衣沉聲詢問。
屠虎并不回答，一動也不動。
徐子衣又上前幾步，仔細去看屠虎。
他雙眼微閉，臉上黑黢黢的一片，渾身布滿粘稠的液體，看樣子已是死去多時。
正在徐子衣發(fā)愣之間，屠虎身邊的半截樹木，忽然動了。
原本挺立的樹干“倏”地變換姿態(tài)，上半截彎折下來，直向徐子衣砸去。
這一突然的變故，徐子衣委實沒有料到，被它砸在胸口，悶哼一聲，仰面栽倒。
然而，他一摸胸口，竟是毫發(fā)無損。
那擊在他身上的半截樹干，像是個什么柔軟的東西，全沒有樹木的硬質感覺。
他一骨碌身，在地上翻滾幾圈，又“呼”地重新站起。
那半截樹干身上呈現(xiàn)出一圈圈的圓環(huán)凸起，渾身開始蠕動起來。
隨后軀體蜿蜒著，攀附在屠虎身上，開始吐出絲線，看來是要將屠虎包裹起來。
“這不是樹干！”徐子衣驚覺，暗道自己太大意了，這深山老林里，誰會沒事跑來砍樹？
正在想時，四周矗立的半截樹干個個開始晃動，隨后齊齊倒地，揉動著、翻滾著，像一條條碩大的蟲子。
“該死！”徐子衣自罵了一句，認出那是巨型毛蟲，是蛾皇的幼體。
他抽刀正要反擊，而這時，其他的毛蟲都連滾帶爬地快速朝他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