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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蘭圖

第三章:竹枝子

落蘭圖 雪時(shí)明月 5171 2020-11-04 16:21:54

  又行了一個(gè)整夜,清晨的薄霧還未散去,一切也盡被朦朧籠罩著。兩人走到一處高高的牌坊前,認(rèn)得上面題著的是《桐溪村》三個(gè)字,看向里面,一排排都是人住的黃土青瓦屋子。夕佳興奮地說道:“這就是先生說的村莊!”白襄也覺得新奇,笑著說道:“我們快進(jìn)去看看,這兒一定有酒家?!?p>  穿過牌坊進(jìn)去,四周有些安靜,但兩人的狼耳還是能聽見此起彼伏的鼾聲和夢話聲。夕佳輕聲說道:“他們還真是在夜里睡覺?!卑紫妩c(diǎn)點(diǎn)頭,“嗯”了一聲說道:“咱們也要學(xué)著這樣過了,不然連個(gè)人影都看不到?!毕押貌磺樵?,說道:“中午可太亮了,一看見太陽我就心口發(fā)悶。”白襄想了想說道:“等咱們買個(gè)轎子,中午就進(jìn)轎子里去睡覺。”夕佳拍手笑道:“好主意!”

  終于看到個(gè)亮著燭光的地方,白襄走了過去看,原來是一家客棧,轉(zhuǎn)頭對夕佳說道:“咱們在這兒休息吧。”

  夕佳連著騎了幾天的馬,早就腰酸背痛了,當(dāng)下兩人下了馬進(jìn)了客棧,趴在桌上打瞌睡的小二聽見動靜,連忙搓著眼睛上前來,問道:“二位住店嗎?”白襄忽然覺得有些餓了,問道:“現(xiàn)在能吃飯嗎?”

  小二見他氣質(zhì)瀟灑,又配著亮晃晃的刀,堆著笑說道:“這太早了廚子還沒來呢,我只能給少俠端些冷食來對付一下?!卑紫逑胫言俪砸彩且粯拥?,就說道:“那也好,再拿點(diǎn)好酒來?!毕亚那男α艘恍Α?p>  兩人隨意選了個(gè)地方坐下,夕佳扭了扭脖子肩膀,說湊近說道:“聽說這個(gè)酒可是會醉人的?!卑紫逦恍φf道:“這我自然知道,不過明日也無事可做,不耽擱什么的?!毕炎笥铱戳丝矗o白襄遞了個(gè)眼色,低聲說道:“你看那邊?!卑紫逭障蜒凵袼竿ィ莾蓚€(gè)穿著布衣布鞋的平常老百姓,坐在暗處商議著什么。

  “這么大清早的他們怎在這里呢,我倒想知道他們在說什么?!毕炎匝宰哉Z地低聲說著,便屏息凝神的,換了一只狼耳來聽。

  只聽見一人緩緩說道:“……哪管得這么多啊,那妖人出手,誰還理會你說的這些理論。只是可惜了竹館的那些姑娘,都是正好的年紀(jì)。唉,話說回來,祝兄你怎的獨(dú)自就走了呢,他家里那么多丫鬟小子,不信就沒人求救于你?!?p>  祝兄又說道:“這個(gè)還真沒有,竹老先生什么都沒說,我臨走時(shí)問了又問,他也狠的起心,并不把家人托付給我,那些下人也都跟他一條心。”

  那人又說:“只怕他是覺得那妖人天涯海角也不會放過他們家吧。”

  祝兄重重嘆了一口氣,說道:“是了?!?p>  小二一搖一擺地端了酒過來上給白襄二人,另上了一碟冷切黃牛肉,一碟油酥花生,一碟現(xiàn)炒熱乎的雞蛋炒韭菜,賠笑道:“初次下廚,不好吃還請少俠不要怪罪。”說著就溜了。

  那邊暗處兩人沉默了一會兒,端起酒喝了兩三杯。夕佳剛聽得個(gè)苗頭,卻見他們不說了,不由得心急,壓低聲音說道:“白襄哥哥,你聽到?jīng)]有?”

  白襄點(diǎn)點(diǎn)頭,張望了一下自己的酒食,拿起筷子夾起一塊雞蛋吃了,微笑著說道:“還挺好吃的?!庇殖粤艘黄H猓那楦昧诵┰S。夕佳戳了他一下說道:“你就知道吃,沒聽見他們說的嗎,有個(gè)妖人要尋仇呢,卻不知道這妖是什么樣子?!?p>  白襄頭也不抬,說道:“夕佳,你好奇心太重了,他們說的妖人也不一定是妖,有可能是說這人行為奇怪的意思,出了牙橋,這外面的妖就很少了。你快嘗嘗這牛肉,很香?!闭f著又夾了兩片,吃著嘴里發(fā)咸,白襄便端起酒杯,當(dāng)家里喝甜米酒那樣飲了好大一口,一下子辣口燒喉難受至極,咳了好幾聲,一雙眼睛辣得通紅還流出了眼淚。

  夕佳見狀被嚇了一跳,關(guān)切道:“怎么了啊,是不是有毒!”白襄面色發(fā)紅,痛苦地說:“我懷疑這里面有蝎子?!毕洋@道:“快給我看看舌頭,是覺得刺痛嗎?!闭f著,夕佳搬過白襄的臉,看了舌頭又扒眼皮著眼珠,都沒發(fā)現(xiàn)什么黑紅中毒跡象,暗處那兩人實(shí)在憋不住,放聲大笑出來。

  夕佳生氣地一拍桌子,罵道:“笑什么笑!”其中那個(gè)叫祝兄的人緩緩說來:“酒就是這樣的,初次喝的人會被辣得嗆到,大驚小怪的?!?p>  夕佳一時(shí)不知說什么好,白襄卻覺得害臊起來,又喝了一小口,強(qiáng)忍著咽下去了,卻又一路燒到胃里。白襄撇嘴著:“這真是個(gè)怪東西。”夕佳見白襄沒再咳出來,自己也小心翼翼端起一杯,放在鼻子前聞聞。白襄說道:“只可舔一舔。”夕佳聽了,伸出舌頭舔了一下,卻沒嘗到什么好味兒,皺眉道:“是有點(diǎn)刺舌頭?!眳s又舔了一下說道,“這么怪,一點(diǎn)也不甜,為何會有人喜歡喝這東西呢。”

  “嚯,小屁孩兒啥都不懂?!绷硗庖蝗苏f著,端起碗一飲而盡,還望著這邊將碗倒了,過來顯擺自己喝得精光。

  夕佳見他如此健談,便乘機(jī)問道:“你們方才說的竹館是怎么回事呀?”剛剛說話那人卻沒了動靜,大家都沉默了一會兒,夕佳正擔(dān)心自己是不是多嘴了,要惹得他發(fā)作什么脾氣,只見一個(gè)似瘦弱竹竿的男子走了過來,徑直坐在白襄旁邊,說道:“其實(shí)告訴你們也無妨,如今咱們這地界上來了一個(gè)惡人,專門找那些退隱江湖的老輩的醫(yī)館、武館,做些燒殺搶掠的勾當(dāng)?!边@聲音正是那個(gè)祝兄。

  白襄問道:“為何不聯(lián)手懲治他?”祝兄喝了一口酒,說道:“不是沒試過,他武藝高強(qiáng),又行蹤不定,一般人都不是他的對手,但凡交過手的都慘死了,就是想問也找不到人來問?!?p>  聽他一張嘴巴說的玄乎,白襄和夕佳相視一眼,夕佳又問道:“那竹管家為什么不躲起來,卻要等他上門?”

  祝兄又說道:“不是竹管家,這個(gè)竹館是一個(gè)山莊,是只傳授輕身功夫的一個(gè)地方。這妖人不知道藏身在哪,竹老先生就算要躲,也不知道該躲哪里去,我看這妖人就是想去搶竹館的輕功秘籍罷了?!?p>  留在自己桌前的那人見他酒壇都搬走了,按耐不住,挺著個(gè)圓滾滾的肚腩,也端了碗跑過來坐下,臉上好大一叢胡子,眉飛色舞地說道:“竹前輩要是等那妖人來了,再把秘籍給燒毀,這樣也不枉死了?!彼娜艘幻嬲f話一面喝酒,白襄和夕佳只小口小口喝著。

  這大胡子看了眼白襄放在桌邊的大刀,睜圓了問道:“你們兩個(gè)也是習(xí)武之人啊?!卑紫妩c(diǎn)點(diǎn)頭,說:“略會一點(diǎn)。”

  大胡子又說道:“其實(shí)我的輕功也是竹老先生傳授的,他老人家覺得輕功是強(qiáng)身健體的學(xué)問,不成江湖禍患。當(dāng)年我爹提了幾斤豬肉,一背婁瓜果上門,他便授予我了一些,只可惜我不是那塊料子,沒學(xué)出什么名堂。前幾日聽說竹館收到那妖人的信,信封上印著一個(gè)鮮紅手掌,老先生不去報(bào)官,反倒勸走了所有的學(xué)生,只留下妻兒和幾個(gè)小子守在竹館。雖然他不收弟子不成門派,可我也不忍看他遭罪,前去看望,心想要是能幫他照顧家人也好,他卻不領(lǐng)情,把我趕了出來,叫我白跑一趟,什么忙也沒幫上。”

  阮兄看他說得又氣又惱,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那是因?yàn)榫退惆延H人托付給你,那妖人也會找來追殺他們,這樣反倒白白搭上你的性命?!贝蠛狱c(diǎn)點(diǎn)頭,嘆了一回,又仰頭干了一碗酒。

  夕佳聽得津津有味,推了白襄的胳膊一下說道:“要不我們?nèi)蛶椭耩^?!贝蠛咏辛似饋?,說道:“你們細(xì)皮嫩肉的,打得過么?!?p>  白襄光吃菜不說話,夕佳也不知道能否勝任,不能做主,阮兄卻不想錯(cuò)失機(jī)會,探著頭問道:“你們二位師父是誰?”白襄不愿說出自己是狼族,便只說道:“我們兩個(gè)武藝是家父所授,這初出江湖,還沒跟別人試煉過?!?p>  大胡子剛玩了通宵,飯脹飽了,也沒別的事做,聽這俊美后生初出江湖,便想在眾人面前壓他一頭,顯擺一下,躍躍欲試地說道:“那你拳腳功夫怎么樣,要不咱們不用兵器出去比劃比劃,反正閑著也是閑著,如何?”白襄也覺得酒足飯飽了,放下筷子說道:“可以一試?!?p>  說著四人一齊走到街上,這時(shí)天才蒙蒙亮,只聽得雞犬叫著,街道上空無人煙。店小二探頭探腦,心想還沒結(jié)賬就出去了,追了兩步,但看見包裹兵器都在桌旁,才放心的跟出去看熱鬧。

  四人走到客棧門口的寬敞地方,大胡子一看白襄身形修長,挺拔如松,突然就不想跟他打了,耍賴道:“阮兄,你跟這小兄弟比吧,我功夫太差就不丟人了?!蹦侨钚植灰?,笑著說道:“那不成,你自己說了要打的。”

  大胡子撓撓肚子,只得站了出來,當(dāng)下擺好架勢就朝白襄一拳打去,白襄揮拳擋了,另一只手一掌拍向他胸口,大胡子練了幾年功夫,應(yīng)付得來,也反手擋過,接了白襄幾招把剛剛臨陣退縮的面子找回來了,心里又嘚瑟起來,拳腳并用地朝白襄打去,殊不知在白襄眼里,這人出拳就像烏龜一樣慢,下盤更是破綻百出。見他還敢出腿橫踢過來,白襄一把抓住,下面一個(gè)掃堂腿將他絆倒,提了起來。突然想起這樣提著他未免無禮,急忙松開手,不料大胡子竟沒彈起,一屁股摔在地上。幸好摔得不重,當(dāng)下連忙爬起來,一臉尷尬地笑道:“獻(xiàn)丑,獻(xiàn)丑。”

  阮行見兄弟輸?shù)秒y看,心想還得是自己來收拾這后生,抱了抱拳站了出來,白襄也學(xué)他抱了抱拳。阮兄心又想,若打不過后生要輸了臉面,見白襄謙讓不先出拳,自己便一拳打了過去。白襄輕輕松松擋了,又使出一樣的招數(shù)另一掌往他腹上擊去,阮兄揮臂一擋,白襄又往他脖頸處拍去。阮兄雖能擋過,卻已處處被白襄占得先機(jī)。

  白襄以掌為刀,騰空躍起,掌法如夏夜暴雨一樣密密麻麻拍落下去,阮兄發(fā)覺根本招架不住,只想放棄抵抗,這時(shí)被白襄撿了漏洞,一掌輕輕拍在肋骨上,雖然白襄并未用力,但若是刀也算被削成兩段了。

  阮兄立即跳開,叫道:“不必再打了,我不是小兄弟的對手。”眾人皆沒料到這么快就結(jié)束了,夕佳自然是一臉自豪的樣子。阮兄笑道:“小兄弟不錯(cuò)啊,這么能打?!卑紫逦⑽⑿Φ溃骸叭钚殖凶屃??!贝蠛右桓膭偛啪哟蟮臉幼樱B忙上前問道:“還不知小兄弟貴姓。”

  白襄報(bào)了名字,大胡子又說道:“我和阮兄都是這兒的人,我爹給我起名叫胡豆,嘿嘿,因?yàn)槲夷飸盐业臅r(shí)候愛吃胡豆。這位大哥叫阮行?!?p>  胡豆摸了摸頭,不知從何說起,還是吞吞吐吐的說道:“在下有一事相求……”夕佳一猜便是剛剛那事兒,搶著說道:“你方才不是說咱們打不過那惡人嗎?”白襄說道:“夕佳,且聽胡大哥說完?!?p>  胡豆一臉難堪,扭扭捏捏地說道:“剛才……剛才是我有眼不識泰山,不知道白兄小小年紀(jì),武藝竟然如此高強(qiáng),我也是不想讓大家枉自送命啊?,F(xiàn)在看來,我們一起還是有勝算的,便想請白兄跟我們一道兒去?!?p>  白襄夕佳素來都是愛看熱鬧,被人求了做事就不想推脫的性子,這又初入江湖,自然想多走走看看。可夕佳不敢做主,便看向白襄,讓他斷奪。白襄也不拐彎抹角,只點(diǎn)頭說了一句:“好,一起去吧?!?p>  胡豆阮行均是面露喜色,說道:“那我們就先多睡一會兒,我倆昨晚打了一夜的牌,今日夜里我來叫你們,再一起向竹館去。”白襄二人答應(yīng)著,當(dāng)下四人各自欣喜地回房睡了。

  夕佳不愿自己睡一間房,在床上翻來滾去,聽得外面吵吵嚷嚷,人來人往更覺煩悶,索性披上衣衫,踮著腳悄悄來到白襄房前。白襄正躺在床上發(fā)呆,自然能感覺到夕佳的腳步,夕佳舉著手準(zhǔn)備敲門,又放下,又舉起手剛準(zhǔn)備敲,白襄自己先把門打開了。

  夕佳不敢看白襄的臉色,只把目光移去一旁,白襄卻也不請她進(jìn)屋,兩人僵持了一會兒,夕佳才找話說道:“我有點(diǎn)擔(dān)心?!卑紫鍐柕溃骸澳銚?dān)心什么?”

  夕佳說道:“我不知道明天那妖人會有多厲害,我睡不著覺?!卑紫宀鹋_道:“你才躺多久,就知道睡不著覺了。”夕佳玩著自己的頭發(fā)說道:“我還不是擔(dān)心你呢……”

  白襄摸了摸額頭,故意說道:“那怎么辦,那要不咱們不去了?!薄皠e呀,不是,不是這個(gè)意思,嗯……我可不可以睡你旁邊呢?”夕佳聲音越說越小了。

  兩人自小一起長大,雖然白襄不太與夕佳談心,但也算得上是毫無間隙。白襄想了一想,還是答應(yīng)了夕佳,說道:“行吧行吧。”便讓她進(jìn)屋來。

  屋里窗簾都已拉的嚴(yán)實(shí),只有少許光線透進(jìn)來。

  夕佳坐在床邊上,不敢動彈,白襄打趣道:“幸好這床大,不然就得擠死個(gè)人了?!毕衙銖?qiáng)擠了一個(gè)笑,才發(fā)現(xiàn)不該縱容自己,竟跑到白襄的屋里來,弄得現(xiàn)在這么拘束,動也不是不動也不是。

  白襄見她一動不動,說道:“你是打算坐著睡嗎?”夕佳連忙搖頭說道:“不是……”

  白襄又問道:“那你幾時(shí)上來,我可要睡了?!毕炎约好摿俗钕矏鄣姆凵C花鞋子,放在白襄鞋旁,又小心翼翼脫去外衣,才慢慢爬上床去,卻又坐著不動了。

  白襄突然說道:“你要睡里面還是外面。”嚇了夕佳一跳,夕佳沒有作答,又遲遲不敢躺下。白襄回頭問道:“你怎的如此扭扭捏捏,以前進(jìn)我屋子打我的時(shí)候倒沒見你這么害羞呢?”

  夕佳臉上一片通紅,既舍不得逃跑,又不好意思鉆進(jìn)被窩。當(dāng)下也不說話,似乎打準(zhǔn)了主意一夜不躺不眠一樣的坐在床上。白襄說道:“我有辦法了,你變成小狼吧?!?p>  夕佳一聽,覺得這主意甚好,沒了人形自然不用在意男女之情,“嘻嘻”一笑,當(dāng)下便褪去人形,一只紅色小狼端坐在床上。夕佳匍匐著向白襄爬過去,枕著白襄的肩膀,窩在他的臂彎里,安安穩(wěn)穩(wěn),竟就像量身打造一般的舒適。

  夕佳這刻只覺此生死而無憾了。

  一日無話。

  到了夜里,白襄先醒了過來,穿好衣服鞋子見她還沒醒,捏了捏夕佳的狼鼻子,夕佳夢里覺得疼痛,一口咬在白襄手上,白襄“哎喲”一聲,夕佳才醒了過來,連忙松口。

  白襄假裝生氣說道:“我先走了?!闭f著就推門大步走出去。夕佳嚇得連忙化作人形穿好衣服,追了出來。

  白襄下了樓,只見昨夜飲酒的地方已經(jīng)三三兩兩坐了些人,在吃各式各樣的東西。更別說街上熙熙攘攘,人們提著燈籠走來走去,這番熱鬧景象是白襄從未見過,不禁心里感嘆了一番世間萬物的神奇。

  當(dāng)下與夕佳一起坐下,一個(gè)小二又來招呼,白襄并不知該吃些什么,便說道:“就上店里最好吃的?!?p>  兩人正在議論胡豆二人怎么還沒下來,便聽到有人喊著過來:“白兄,你們睡得好呀?!闭呛谷钚卸?。

  四人一起吃了飯,胡豆念及白襄愿意出手相幫如此大忙,便替他倆給了住店吃飯的銀子。又買了些干糧,一齊騎著馬乘著夜色慢悠悠向竹館山莊走去。

  出了小鎮(zhèn),白襄懷念起剛剛的情景,問道:“剛才這個(gè)地方是叫桐溪村嗎?”胡豆回答道:“是,這是個(gè)不能再小的村子了,白兄你家是在哪里呢?”白襄說道:“在過了牙橋的那邊?!?p>  胡豆阮行都一臉吃驚,阮行又上下打量了白襄和夕佳一番,說道:“那蠻荒之地怎么會生出你們這樣金玉一般的人來?”

  白襄自然不好說自己的身世,猶豫地摸了摸頭。想起以前教書先生說的,都城長安是一片無盡的繁榮街市,稀奇古怪、精巧美幻之物琳瑯滿目,實(shí)在令人向往。而牙橋卻非任何君王的領(lǐng)土,也不屬于蠻夷的領(lǐng)地,在旁人眼里看來,那里就是沒有人煙的地方。可他們卻不知道,那些無人涉足的地界正是妖獸的領(lǐng)地。

  白襄當(dāng)下只得胡扯道:“家父是隱居在山林的。”

  胡豆阮行對此解釋非常信服,均覺得白襄父親定是位厲害人物,說不定是什么被貶的王爺,不僅敢在這么偏遠(yuǎn)的地方安家,還育有白襄這般俊美的兒子,實(shí)在不可思議。

  越走山路越窄,漸漸的只可排成一列走,又上了一個(gè)峭壁,低頭是深不見底的山谷,眾人皆大氣不敢喘,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牽著馬走過去。又走了一個(gè)時(shí)辰,夕佳覺得餓了,吵著要休息一會兒。找了片草地都坐下了,胡豆拿出干糧分食。

  忽然覺得頭頂暗了幾分,大家抬頭一看,是一只巨大的鳥飛過月亮,白襄感嘆道:“可真威風(fēng),卻不知那是什么鳥?!?p>  胡豆說道:“這鳥如此的大,形態(tài)又不像老鷹或者雕,拖著長長尾巴,怕不是只孔雀。”阮行搶道:“胡扯胡扯,哪有飛這么高的孔雀,我看像只仙鶴?!?p>  “對對,我也是這么覺得的?!毕岩恢毖鲋^看天,說道:“那長長的不似尾巴,倒像是它的腳?!?p>  眾人又感嘆了一番,那鳥漸飛漸遠(yuǎn),消失在天界。

  嚼了幾口干糧,白襄夕佳都覺得枯燥無味,難以下咽,不知吃的是個(gè)什么糠稃,二人見他們吃不慣,胡豆便安慰著說道:“從這里過去就不遠(yuǎn)了?!?p>  阮行補(bǔ)充道:“是,別吃了,騎快點(diǎn)過去不到半個(gè)時(shí)辰,讓他老人家找點(diǎn)兒點(diǎn)心出來招待白兄,只擔(dān)心擔(dān)心他們都快睡下了?!?p>  說著眾人收拾了上馬,繼續(xù)前行。

  走過了長長的溪水,前面是成片的碧綠竹林躍然入目,胡豆興奮道:“快到了,快到了?!?p>  腳下踏著窄窄的青石板路路,綠竹相映,清風(fēng)拂面,竹香飄飄,那是十分愜意,眾人皆是暫忘了此行的殺意了。

  又往里走了一會兒,看見一個(gè)竹門牌匾,上面寫著《竹里館》三字,書法氣勢瘦勁,頗有“顏筋柳骨”之風(fēng)。白襄暗想道:“這不是王摩詰的詩嗎,卻被胡豆說成竹館,實(shí)在是好笑?!?p>  過了竹門,四處一片漆黑,不見一人守夜,胡豆認(rèn)得路,跳下馬去,三步兩步走到一處小屋前,聽得里面有人睡得正香,怕驚到他們,胡豆輕輕叩門,說道:“小兄弟,我是胡豆,幫我們牽一下馬,我們有事去找老先生?!鄙夙暎灰妰蓚€(gè)穿著白衣,腰帶灰綠綠的小童睡眼惺忪地開門,走了出來,手里拿著個(gè)燭臺,把幾人照著看了個(gè)清楚。

  兩個(gè)小童識得胡豆阮行,嘴里說著:“怎么深更半夜的來,老先生早就睡了?!碑?dāng)下牽了馬走了,胡豆帶著三人穿過一排空著的房子,又走到一處房前,敲了門,白襄夕佳發(fā)覺這里的房屋都是竹子做的,聞著倒是舒服得很。過了一會兒門才打開,又是一個(gè)白衣綠帶的少年站在門口,那少年還沒開口,胡豆就搶著問道:“老先生呢?”

  少年看了一眼屋里面,說道:“他早就睡了,你找老先生何事。”聽得里面有男子咳嗽,胡豆想著也許已經(jīng)被吵醒了,就說道:“天大的事,快帶我見老先生?!?p>  少年不敢再問,領(lǐng)了四人往屋里走去,在門口叫道:“師父,胡師兄和他朋友拜見?!币粋€(gè)中年男子的聲音響起:“快請進(jìn)來吧?!?p>  白襄夕佳相視一眼,跟著胡阮二人進(jìn)了竹屋。只見一個(gè)約莫五旬的男子,坐在床前披上衣服起身來,胡豆說道:“老先生,近日可好,那人沒來找過你吧?”

  竹老先生搖搖頭說道:“他過兩日才來,我已送回了很多孩子,你又來做什么?!焙拐f道:“先生你看這個(gè)小兄弟?!闭f著拍了拍白襄的肩膀,“這位是白襄兄弟。我請他來幫咱們跟那妖人斗上一斗,別看白兄年紀(jì)輕輕,他三兩招就把阮兄比過了?!?p>  竹老先生一臉詫意的看了看阮行,阮行點(diǎn)了點(diǎn)頭,表示他說的屬實(shí)。竹老先生又看了看白襄和夕佳,本來有點(diǎn)睜圓了的眼睛又暗淡下來說道:“那人手段狠辣非同小可,怎能隨便讓少俠跟他過招,事到如今,我只求傷及人事越少越好?!?p>  說完招呼那個(gè)白衣綠帶少年過來,吩咐了道:“去給客人準(zhǔn)備點(diǎn)心和住宿。”那少年見白襄夕佳神色親密,只當(dāng)是小兩口,便給四人安排了三間房。又說道:“你們累了一夜過來,就先休息吧,如今竹里館人少,有招待不善之處還望包涵?!焙共恢f什么好,看師父一臉視死如歸模樣,心里苦不堪言,又不想白跑一趟,只說道:“我們等你睡醒再商量?!闭f罷,此時(shí)天還沒亮,用過點(diǎn)心,幾人便跟著少年進(jìn)房里去歇息了。

  打完一個(gè)盹兒,睜眼只見身居一片金黃竹香之中,看得窗外陽光透過竹葉,灑落在泥里,白襄穿上衣服,拿起長劍想轉(zhuǎn)念一想,心里說道:“也該買把袖劍了,住別人家里也不好抱著長劍到處晃悠?!北阌址畔?,推了推夕佳的小狼身子,說道:“別睡了,出去玩,晚上再睡?!毕阉脺\,被吵醒了也不惱,起來便化作人形,兩人開門出去,所到之處地板、墻壁、門窗,都是粗細(xì)不一的竹筒、竹片兒、竹條編織錯(cuò)落而成,四周被碧綠的楠竹團(tuán)團(tuán)圍住。

  兩人在附近走耍了一番,碰上胡豆二人,就往竹老先生屋子走去。竹老先生請四人入座,吩咐人去準(zhǔn)備餐食,屋里光線較暗,竹老先生,令人又加了幾根蠟燭,倒上熱乎的清茶。阮行先說道:“竹老先生,這妖人素來喜愛武功秘籍,如今您可有舊友能聯(lián)合抵抗的,要是能叫來,加上我們一定能勝得了他,唇寒齒亡,這妖人要是在這兒吃了好處,定會去找他們麻煩?!?p>  竹老先生說道:“我已隱居三十余年,且不說舊友,我只傳授眾人入門輕功,都只是學(xué)生,收徒也算不上的?!毕丫従徴f道:“竹老先生,不知那人武功如何,又是什么來歷?”

  竹老先生捋了捋花白胡子,說道:“此人行蹤詭異,也不知他師承何處,他去過的地方都?xì)⒏蓛袅?,所以從未有活人看清過他的模樣。”

  白襄夕佳見他和胡豆二人說的一樣玄乎,均感詫異,白襄怔怔說道:“如今只聽了說他厲害,究竟是何等功力,能把所有看到他的人都?xì)⒘藴缈??”竹老先生搖了搖頭,說道:“沒有聽說過他的武藝究竟如何,只知道那些人頃刻間便殞命了?!卑紫逵謫柕溃骸坝腥瞬檫^死因沒有,是刀劍所傷,還是暗器?”

  竹老前輩抬起頭說道:“不是刀劍,前段時(shí)日益州有個(gè)賢明遠(yuǎn)揚(yáng)的醫(yī)館,全家老小六口人被殺盡,衙門去查了,周身都沒有傷口,卻有中毒的痕跡,食物里查過沒有下毒。庫房里金銀都沒拿,盤點(diǎn)下來失竊的只有幾本醫(yī)書和各種煉制好的藥。”白襄聽了,納悶道:“若是一般盜賊,拿走東西就行了,何必殺這么多人?!比钚姓f道:“這就是為什么說他是妖人,他做事樁樁件件都沒有道理?!焙挂哺f道:“正是,他既然要盜走東西,又何必先寄一封恐嚇信來提醒我們?!卑紫逋拐f道:“會不會是因?yàn)樗律角f里人太多了,影響他下毒后盜竊,想用信來把他們嚇走?!?p>  眾人猜來猜去,仍是不能全然明白,竹老前輩拍了兩下桌子,說道:“罷了,罷了,吃了飯你們就都回去吧,把余下的孩童們帶回桐溪村,也算你們二人盡心盡力了?!?p>  夕佳想著怎的從未交過手,卻也被嚇唬成這樣,實(shí)在有些令人憤憤,便用手拐戳了戳白襄,白襄看了她一眼,會意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說道:“竹老先生就讓我們一試吧,這事兒實(shí)在蹊蹺?!敝窭舷壬荒橂y為,夕佳說道:“聽聞竹老先生前尚有一個(gè)花一般年紀(jì)的女兒,況且放過他這次,他下次又要去害人,只有試一次才有戰(zhàn)勝那人的希望?!弊约号畠菏侵窭舷壬能浝?,乘他猶豫之際,白襄搶道:“那就這么說定了,你們先不必出手,等我仔細(xì)看出他的伎倆再行動。”

  眾人皆信服白襄,這時(shí)來了兩個(gè)小生準(zhǔn)備桌椅碗筷,忽聽得屋內(nèi)竹門沙沙作響,腳步極輕的一前一后走了兩個(gè)姑娘出來。燭火之下,見前面那姑娘眉目清秀,氣若幽蘭,雖稱不上驚世美貌,但周身氣息溫婉動人,在這山野小村里卻也使得眾人眼前一亮。

  竹老先生介紹道:“這是老朽的小女,竹令徽?!敝窳罨蘸脱诀邔χ娙宋⑽⑶?,兩雙美目齊齊看向白襄,眼波流轉(zhuǎn),臉上泛起一抹紅暈,夕佳見她這副神態(tài),心里窩火,便往白襄身邊靠去,伸手拽住他的袖角。眾人向二位姑娘抱拳行禮,便一齊在桌前坐下了。小生陸陸續(xù)續(xù)端了飯菜和酒壺上來,每人面前都倒了一小杯酒,白襄夕佳怎么也看不出來碗里裝的是什么菜。竹老先生說道:“竹里館極少吃肉,多食素,望諸位置諒解?!?p>  一個(gè)少年上前,一一指著介紹道:“這道是白油炒筍,這道是竹蓀雞湯,這道是臘肉竹菌,這道是清炒竹耳,這道是紅燒竹蓀蛋,這道是熗炒竹蓀菜,這是竹筒飯,這呀,是竹筒里釀造的清酒?!敝窭舷壬眠^酒杯站起來說道:“先多謝白兄和夕佳姑娘千里迢迢遠(yuǎn)道而來,為竹里館解圍這一俠義之舉。”白襄夕佳起身和竹老先生碰了杯,一仰脖子喝盡,雖然兩人都沒有被嗆到,喉間仍覺得火燒火燎,夕佳不由得關(guān)切白襄有沒有難受,投去關(guān)切的目光。

  竹老先生又倒了一杯酒說道:“竹某人一生不喜交友收徒,嫌其中曲折復(fù)雜,不料老來得有心弟子胡豆,不忘初心,實(shí)在感激。”說罷,一口喝完,又倒了一杯敬阮行,復(fù)又說道:“夫人近日擔(dān)驚受怕身子不適,不能出來見客,望大家諒解?!?p>  客套過后,終于開始動筷子了,白襄早盯著這桌見所未見,聞所未聞的飯菜挪不開神。夾了一片白筍入口,香脆無比,咸香過后是清甜,在唇齒間久久不散。又夾了一塊滑溜溜的竹蓀蛋,紅燒味滲入食材,醬香味是濃烈卻不夠白油筍驚艷。又拿過竹筒飯搗鼓進(jìn)碗里吃了,的確竹香滿口,豐潤沁人。

  如此把桌上嘗完一遍,暗暗在心中評選最愛的菜,卻是那碗竹蓀雞湯,鮮美得讓人眩目,喝了兩碗直到肚子再裝不下東西才停手。白襄覺得甚是滿足,心里暗想明日縱是喪命妖人之手,有此美食,也不枉此行了。畢竟狼族不懂烹調(diào),食材炭火燒熟加鹽即可,過節(jié)還吃點(diǎn)生肉祭祖,如今能吃到如此山珍,自然是無比喜悅。

  眾人就著茶又聊了幾句,便各自回房休息了。兩人坐在桌前,白襄還沉浸在晚餐的滿足中,說道:“你覺得今晚上哪個(gè)菜最好吃?”

  夕佳也走過坐下,想了想說道:“我最喜歡臘肉竹菌,還有竹筒飯,臘肉味兒可真香。你呢,你喜歡哪個(gè)?”白襄又回想了一下兩者的味道,說道:“我喜歡喝那碗竹蓀雞湯,竹蓀又香又脆,雞湯又鮮美,哎呀。我還喜歡白油炒筍,從來不知道素的也這么好吃呢。”兩人又甜蜜蜜的回憶了一番。

  夕佳突然換了個(gè)話題說道:“白襄哥哥,我覺得那妖人還真是個(gè)妖,你是不是也這么覺得的?!卑紫妩c(diǎn)點(diǎn)頭說道:“是,不然我怎會冒然接下重任,他行蹤不像個(gè)人,人怎么會能頃刻間將他人殺死,那得是閻王爺那么大的本事,還用得著寄封紅手印的信來,搞這些個(gè)故弄玄虛嚇唬人?!毕岩舱f道:“就怕他真的會什么妖術(shù),如果是妖術(shù)我們的武功能打得過嗎?”白襄說道:“只有真妖才會妖術(shù),他要是修煉千年的真妖,那我們就生死難料了?!鞭D(zhuǎn)念又笑著說道,“我長這么大就沒見過真妖,況且真妖法力高強(qiáng),縱然受傷都能自己痊愈,又何必去偷人族的創(chuàng)藥?!?p>  夕佳聽他這么一說,才放下心來,說道:“但也很可能是個(gè)使毒的人,除了妖法就只有毒藥才能這么玄乎,如果真是毒那我們還得小心些才是了?!卑紫逭f道:“正是,但我們有清越丹,除了真妖的妖毒,別人毒我們可一點(diǎn)都不怕?!毕研Φ溃骸澳俏揖蜎]有什么好擔(dān)心的啦。”

  安靜了一會兒還睡不著,夕佳又問道:“白襄哥哥,萬一那人就像書上寫的那些刺客一樣,他們不進(jìn)屋,直接把毒從窗子那兒灌進(jìn)來,我們吸入了就死了……”白襄笑出了聲,說道:“那是迷藥,不是毒,毒藥不能這樣用的,都是從食物里放進(jìn)去,或者涂在暗器上?!毕崖犕辍芭丁绷艘宦暎祚R行空想了會兒,又說道:“只是不知竹老先生的輕功秘籍寫的是什么。”白襄說道:“你什么時(shí)候?qū)@些武功秘籍感興趣了?”夕佳趴在桌上說道:“我只是在想,要是那本書能給你看上一看,那該多好。”白襄聽她這么說,心里也甚是感動,說道:“我要是學(xué)會了也教給你?!毕衙蜃煨χ睦锵耧嬅垡粯犹?。

  坐得累了,兩人打拿水來洗漱完,去床上躺著,夕佳依舊是變成小狼躺在床上,用來化解尷尬。白天才睡過了,現(xiàn)下雖不覺得困,躺在床上聊天打趣了半宿,最終還是沉沉睡去。

  一夜無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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