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謹完全不懂觀星子話里的意思,
錢敬肅是他的政敵,為人,其實他也頗為不齒,如果被朝廷明正典刑,他第一個拍手稱快,
但現(xiàn)在這個情況,顯然不一樣。
一方面,方覺用得是私刑,徐謹飽受正統(tǒng)教育,是不認可這種行為的;
另一方面,光天化日之下殺害四品知府,這種罪,絕不是通過人情關系,背景能輕易抹平的,
如果朝廷連這都不管,那權威就要蕩然無存。
“誰說錢敬肅是子明殺的?”
觀星子淡淡的反問,說;“今日江陵城一劍當空,有目著皆見,有耳者皆聞,這顯然是得道的高人,道行深厚的劍仙所為。這和子明有什么關系?”
“這……”徐謹一愣。
這是準備耍混啊。
不過轉念一想,也是這個道理,
房中三人,三人都不說,誰知道這把從天而降的劍,是從哪來的?
他徐謹當然不會瞞著楚大學士,楚大學士,也不會瞞著六王爺,那么這件事,就會從一件臺面上的‘殺官造反’,變成水面下的斗爭,最后到六王爺那。
而觀星子,在六王爺面前,講話是有分量的。
“再反過來看,若真是道行深厚的劍仙殺了錢敬肅,朝廷要管,怎么管?還不是落到觀風臺頭上?”
觀星子淡淡的說:“管來管去,要么是觀風臺和這劍仙拼斗得你死我活,要么是將這位劍仙收為己用,徐大人,依你之見,朝廷希望是那種結果?”
“這……”徐謹無語,
說來說去,死了的知府不值錢,活著的劍仙,價值更大。
“若論無法無天,我看錢敬肅才是真正的無法無天?!?p> 觀星子又是冷哼一聲,“堂堂江陵知府,私開青樓,拐賣良家女子,逼良為娼,又陰殺青樓女子,誣陷國家士子,甚至私售科考題目,這些罪名,觀風臺已經拿了實證,正要向朝廷稟告。他此時被人殺了,倒是逃脫了律法的制裁,算他走運!”
徐謹沉默了起來。
觀星子所言,他自然相信,觀風臺如今不復當年聲威,可是幾百年的機構,觸角遍于天下,如果真的要查些什么,就沒有查不到的。
錢敬肅的確該死,
但,不該這么死,至少在他看來,一個朝廷的官兒,不該這么死。
可是,如果不是修道之人出手,錢敬肅這種該死的人,卻偏偏怎么都不可能死。
一時之間,心中感慨萬千,覺得十分的矛盾,
畢生所學,所信仰的,和現(xiàn)實,發(fā)生了激烈的沖突。
“老大人,子明,這件事,兩位處置吧,我先走一步。”長嘆一聲,也沒什么留戀,轉身離開精舍。
望著他離去的方向,觀星子微微一笑,撫須道:“這徐慎之,其實也是個人才,只是有些事上,執(zhí)念過重。若是有朝一日,能想的通透,只怕也能一朝入道?!?p> “今日之事,多謝道長?!狈接X起身一躬。
“謝倒是不必,老道士幫你,也有私心,而且是大大的私心?!庇^星子道。
“哦?得道高人,也有私心?”方覺笑問。
“你這就是明知故問了,若是沒有私心,何苦修道?難道是為了世間和平,萬民安寧嗎?即便是有此心,也是私心,只不過世人看來,這是偉大的私心罷了?!?p> 觀星子把之前那面魚牌放在方覺面前:“觀風臺這些年來,得力的人手越來越少,你既然已經看到了道門,又有大機緣,便入了觀風臺吧。”
方覺接過牌子一看,這魚牌不知何時,已經有了文字,名字、籍貫、年齡,都變成了自己的信息。
“莫要丟了,此牌乃是我五師兄煉的,可用來傳遞簡短信息,你行走天下,若遇到什么奇聞異人,需及時匯報,若是觀風臺有什么任務,也會通過此牌告知。當然,大部分時候,觀風使者是個閑差事,你盡管隨性而行。”觀星子道。
“可以傳遞信息?”方覺十分意外,這個世界目前看來,‘修仙’的水準并不高,一個得道高人,已經是很了不起的存在,竟然能有這樣的寶貝?
“自然不是人人都有,普通的觀風使者,拿的就是普通魚牌,你已然看見道門,這樣的水準,在觀風使者中,并不算太多。”
方覺心中一動,點點頭;“既然如此,我便收下了?!?p> “好,那我再與你說些觀風臺的典故、事項,你日后游歷天下,也好心中有數(shù)?!?p> 這觀風臺如今主要的任務,的確就是像白浩所言,行走天下,去尋找奇人異士、上古典籍,如果遇到地方官員不法事,也可匯報。
目前觀風臺名義上的大統(tǒng)領是國師,但實際上,是由幾個徒弟分別管理。
想要在觀風臺混得好,首先就要搞清楚這幾位實際管理者的情況,
國師八大弟子,各有特長,
大師兄、二師兄,一僧一道,隨侍國師左右,不涉紅塵。
比如觀星子,觀星象查天意;三師兄乃是以武入道,擅長搏殺;四師兄乃是煉丹高手,皇室里的丹藥大多由他供奉;五師兄是煉器高手,觀風臺和朝廷軍隊中的一些神奇器皿裝備,都由他負責。
“六師兄是個財迷,精通商賈;七師兄嘛,書生本色,也愛游歷天下,國師說他是浪蕩子,其實是師兄中最好相處的一個。”
觀星子講這幾個未來方覺的‘領導’都一一介紹了一番。
“道長,有一事,我還有些疑惑?!狈接X想了想,還是問:“這錢敬肅的后臺,似乎和國師……”
笑笑,沒有朝下說。
“這話你問的明白,我也不妨和你直說?!?p> 觀星子呵呵一笑:“我等修道之人,要的是朝廷的資源,其實哪個當皇帝,對我等而言,并無什么大礙,只要這位皇帝不倒行逆施,搞得天下大亂,那就不會影響我等修道。只是朝堂爭斗,總是需要立起一面旗幟,既然六王爺對修道之人頗為警惕,那么和他爭鋒相對的一派,正好就可以以國師為旗幟?!?p> 頓了頓,一掃浮塵:“至于國師嘛,你只要記住一點,大道之上,有同行者,而大道之寬,遠超我等想象,有再多的同行者,也不會擁擠,更不必相背而行?!?p> 方覺微微沉吟片刻,點點頭:“懂了?!?p> “那便好,若是無其他要事,過幾日你便可隨意游歷去了,我在京城等你,等你何時真正入道了,可來找我?!?p> 觀星子收起了剛才對徐謹說話時候‘無所謂’的神情,認真的講道:“不過你的情況極其特殊,望你能早日入道,否則,有朝一日,有人翻起今日舊賬來,麻煩很大,你心里要有數(shù)。”
方覺笑笑:“我曉得,朝廷出了成本,招收有前途的打手,要是這打手久久都沒有展現(xiàn)出真本事來,朝廷自然不能做虧本買賣?!?p> “話難聽,意思卻一點兒都沒錯?!?p> 觀星子看著方覺,似笑非笑的問:“是不是覺得朝廷有些市儈?”
“朝廷嘛,乃是天下第一號商家,權衡利弊,得失取舍,表面上是最公道的一個地方,實際上,是最不需要公道的地方?!狈接X道。
觀星子伸出一根晶瑩如玉的手指,虛虛點了點方覺:“一見道門,果然整個人都不同了,但愿你能明白,修道之人,求得也不是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