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辛濟.不想要的重逢
突然,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傳到了辛濟的耳中。
大司寇到了。
嘈雜的腳步聲,戰(zhàn)馬的嘶鳴聲,都在告訴辛濟,這次來的人并不少。
李、吳二人對這種情況早已經司空見慣,卻并沒有被外面的吵雜聲影響,仍不時低聲交談,直到一行四五個人快步來到院中,他們這才停止了交談,整裝前去迎接。
辛濟只能靜靜地坐在房中等待著。
根本就用不著他去‘接待’。
他也不能離開房間,想來要不了多久,自會有人來叫他前去問話。
但等了許久,直到院中嘈雜的聲音全部都靜了下來,甚至窗外已經微微發(fā)白,始終還是沒有人來通知他過去回話。
門外的鎖這時候卻被打開了。
一人背著雙手,緩緩推門走了進來。
雖然外面已經越來越亮,但屋內仍很昏暗,來人又背對著光,讓辛濟看不太清他的臉。
不需要看清他的臉。
辛濟的心立刻沉了下去,渾身不由得顫抖一下。本已經起身站立,卻又緩緩地坐了下來。
他并沒有打算起身去跪迎。
自然,他也是知道,來人絕不會在乎自己的失禮。輕輕地搖了搖頭,嘆了口氣,心已經平靜,微微低下了頭,臉上的也沒有了絲毫的表情。
“十年了,不會是已經忘記我是誰了吧?”
聲音不大,卻充滿了讓人無法抗拒的威嚴。
太熟悉了。除了當朝大司寇、一等帝國大護法、太清殿大學士、執(zhí)掌天下司法刑獄的趙懷英,沒有誰能輕聲低語都有這種壓人心魄的威懾力。
辛濟緩緩起身,躬身行了一禮,低頭侍立一旁。
趙懷英陰沉著臉,靜靜地站在那里,什么也沒有再說。
終于,辛濟率先承受不住這種壓力,選擇屈服。緩緩地抬起頭,看了看趙懷英陰森可怖的臉,想要再次行禮。
但他一時又有些怔住了。
他不知道該如何稱呼眼前這個人。
師父?
趙懷英早已經將他趕出了大司寇府,早就不認他這個弟子了。
大人?
這是最合適的稱謂。但面對養(yǎng)育他十年的人,卻讓他怎么也叫不出口。
該來的終歸是要來的,輪不到他這個小人物選擇。
辛濟拱手屈身輕輕一拜:“驛丞辛濟,參見大司寇!”
聽了他的話,趙懷英的臉變得更加陰森可怖。
他不在乎辛濟如何稱呼他,甚至不在乎辛濟說的是什么。聽到他的聲音,就足以讓他心頭火氣。
但他畢竟是大司寇,是決不能輕易表露自己的情緒的。許久,他這才冷冷一笑,將目光從辛濟的身上移開,緩慢地在房中掃了一圈,又是一聲冷笑,這才在辛濟剛剛起身的椅子上坐了下來,譏笑一聲,道:“辛濟?誰給你起了這么個狗屁名字!”
辛濟雖然心中抗拒,但大司寇問話,他不能不答,緩緩走到趙懷英面前,垂頭沉默,不去看他那陰森恐怖的臉:“原來的名字不能用了,這是我自己隨口取得。粗鄙得很,讓大司寇見笑了?!?p> 趙懷英看了眼辛濟,又是一聲冷笑,冷冰冰說道:“在這種地方待了將近十年,我是應該對你恪盡職守感到高興,還是應該對你不求上進,感到羞恥?大司寇府怎么就出了你這么個鼠目寸光的蠢貨!”
辛濟抬頭看了看趙懷英譏諷的眼神,突然覺得有些惱火。趙懷英雙目如電,眉分八字,威風凜凜,儀表有如天神一般,但在憤怒的辛濟眼中,卻是有種說不出的厭惡。
但生活早已教會了他什么時候應該忍耐。
所以盡管心中已是怒火中燒,面色反倒愈發(fā)平靜,看不出一絲的怒氣:“這里雖說窮山惡水,但至少能養(yǎng)活我自己。有口官家飯吃,不管年景如何,終歸能活著。辛濟沒能認真讀過幾年書,才識淺薄,不知道什么大道理,只知道能活著的地方,就是好地方!得以如此,辛濟已經心滿意足。辛濟也有自知之明,從不敢以曾經待在大司寇府炫耀。至于丟了大司寇府的臉,也是沒辦法的事?!?p> 趙懷英見他如此說,反倒是有些驚訝,隨即譏笑一聲,不緊不慢地問道:“你恨我?”
辛濟微微一笑,躬身拜倒,起身回道:“大人這話,辛濟無論如何也承受不起!辛濟不過是個不入流的微末小吏,能得見大人真容,已是三生有幸,就算有天大膽子,也不敢恨當朝一品、大司寇、一等帝國大護法、太清殿大學士。辛濟雖然是個廢物,或許也是個蠢材,但該恨誰不能恨誰,還是能想得明白的。”雖然沒有一絲的感情,但卻一字一句,不卑不亢,又道:“我一個百無一用的殘廢秀才,沒有大司寇相助,早已餓死。對大司寇的恩情,我感激還來不及呢,哪里還敢有恨?”
“哼,”趙懷英面色更是一沉,冷笑一聲,說道:“你不恨嗎?你心中當然清楚,流放你是我親自下的令;你也清楚,只要我吩咐一聲,你立刻就能過上比這好上十幾倍、幾十倍的生活。但是快十年了,我卻一直沒有那樣做,而且直至此時此刻依然不準備那樣做!如果不是發(fā)生了這次事情,我甚至絕不會看你一眼!”說話間,見辛濟依然一副無所謂的態(tài)度,又是有了些火氣:“對你這種安于現狀、不思進取的人,我永遠也不愿意見到!我希望你離我越遠越好,最好是永遠也不要出現在我眼前。我將你流放到這里,就是想讓你早點去死,不要留在世上丟人現眼!你本應該十年前就死了才對,為什么會茍活到今天?川西的那幫土匪、強盜全是紙糊的不成?外面的那些猛獸全是吃素的不成?”
怒視剛剛進屋的司寇謝正清,訓斥道:“一個殘廢居然能活了十年,川西人都是酒囊飯袋!”
謝正清覺得有些莫名其妙,不明白他為何沖自己發(fā)那么大的脾氣,更聽不懂他話的意思,但見趙懷英怒不可遏的樣子,知道是撞到了槍口上。越解釋越讓他生氣,趕緊請罪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