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章 賈致公.南柯一夢
之前勢不可擋的謝正清部，在西北鐵騎的沖擊下，不堪一擊。
勝負沒有任何懸念。
在王艷軍的令旗第三次舉起的時候，已經(jīng)形成了屠殺之勢。
驛站外除圣州弟子外的所有人，不管是謝正清、孔德祐的人，還是賀雨婷的人，完全無差別的屠殺！
甚至沒給任何一方投降的機會！
賈致公心中哀嘆，明白王艷軍根本就不準備辨別敵我。有心想阻止，但局勢已經(jīng)不是他所能掌控了。看了看身邊癱坐在地上，已經(jīng)完全放棄了抵抗的賀雨婷，心生同情。
不過是半個時辰的功夫，喊殺聲就已經(jīng)越來越小，蒼狼營騎兵已經(jīng)開始自由捕殺了。
他們是蒼狼，其余人只是可憐的獵物罷了。
戰(zhàn)爭就要結(jié)束了。
賀雨婷面色凝重，緩緩摘下頭上的帽子，拿在手中撫摸許久，這才長出一口氣，道：“我們都輸了?！笨嘈χ鴵u了搖頭，自嘲道：“我們都只是井底之蛙，太過狂妄自大。在這種小地方待久了，忘記了外面的世界真實的樣子。夜郎自大，終歸自食其果。”
賈致公卻絲毫不覺得賀雨婷是個失敗者，但又不能承認他成功了。許久，嘆道：“你并沒有失敗。至少，你實現(xiàn)了一部分你的理想。經(jīng)過這場戰(zhàn)爭，孟秋今后十年再沒有孔德祐這樣的豪強了。”
賀雨婷苦笑著搖了搖頭，道：“孔德祐是輸了，但并不能說孟秋不會出現(xiàn)下一個孔德祐，日后必然還會再出一個李德祐、王德祐。三十年的努力，功虧一簣，難道還有比這更慘的失??？”
他這話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
他很沮喪，更帶著徹底的絕望。
賈致公卻不知道該如何安慰他，只能嘆道：“不管你們的本心是好是壞，但你們的存在，本身就是對圣州、對川西、對孟秋的嚴重威脅。所以，圣州不能容許孟秋出現(xiàn)孔德祐，也容不得你賀大人獨霸孟秋?！?p> 賀雨婷又是搖了搖頭，道：“我從未想過要獨霸孟秋，我只想讓孟秋成為王治之地。我四十九歲了，一身的病，沒幾年好活了。我只有一女在外省，在川西、在孟秋也沒有子嗣，也從未明確繼承人日后繼承我的事業(yè)。我自認為我并沒有私心，待到孟秋太平，我自然會掛印歸去，落葉歸根，回東州老家了?！眹@道：“三十年了，我在孟秋三十年了。三十年的夢想，眼看著就要實現(xiàn)，沒想到最終還是南柯一夢?！?p> 賈致公道：“我不否認這是你內(nèi)心真實的想法，但我卻不敢想象如果真到了你徹底擊敗孔德祐的那個時候，你還能如你現(xiàn)在想的那般灑脫。權(quán)力是個好東西，更是個無人能抵擋的惡魔。我從未見過有人會將已經(jīng)獲得的權(quán)力愿意輕易放棄。即便是在圣州，即便是圣州弟子，即便是自稱為鴻儒大家，我也沒見過。”
賀雨婷道：“我清楚權(quán)力對人的侵蝕，更清楚權(quán)力對人的誘惑。正因為此，王捕頭才必須要死?！?p> 賈致公絲毫沒有覺得意外，嘆道：“你相信自己就要成功了?？椎碌v的勢力很快就要被連根拔起，所以不能讓王捕頭做大，更不能讓他失控?！?p> 賀雨婷點了點頭，道：“隨著我勢力越來越大，他的野心也是水漲船高。他知道我身體不好，不止一次提出想要明確自己作為在我這個集團二把手的位置，甚至想要跳到前臺，成為縣尉。但他沒有理想，沒有政見，甚至沒有底線，有的只是個人的私心、野心、欲望。他的能力不足以撐起他的野心，他不過是沒有孔德祐的勢力、財力，無法實現(xiàn)自己的野心罷了。如果讓他這樣的人繼承了我的遺產(chǎn)，才是對我最大的諷刺。我甚至一度想過，如果我被逼只能選擇他來繼承，不如讓孔德祐成功?？椎碌v也是一個胸無大志之人，但他至少有底線，至少算是個人。他霸占了孟秋，說實話，我相信孟秋百姓的日子，可能比現(xiàn)在更好過一些?！?p> 賈致公道：“你能這樣說，說句心里話，我是佩服你的。我也是想清楚了這一點，才真正開始相信你是想要孟秋太平的。我相信到目前為止，你賀大人都是一心為公，毫無私心。但我不能僅靠這一點，就相信你賀大人永遠都能保持這個初心？我沒有那么天真。不妨跟你說句實話，你與孔德祐的勢力已經(jīng)完全暴露了。這次即便謝正清沒有突然跳了出來，不管你們誰贏了，或者是達成了什么交易瓜分孟秋，等到我回到圣州，一定會奏請?zhí)焱醺瑢⒛銈円徊㈢P除掉。不忘初心，這四個字很容易說出口，甚至很多人成天掛在嘴邊，但真正做到的又有幾人呢？少之又少。官場上更加罕見。但孟秋沒有了你，沒有了孔德祐，至少可以保證十年或者十五年政令暢通。至于那之后呢，我也不知道，我也不敢去預(yù)測。也許就會像你說的那樣，會再出現(xiàn)李德祐、王德祐，但為什么就不會出現(xiàn)下一個有理想的賀雨婷呢？我們都不是圣人，看不了那么遠。用十年或者十五年的太平作為賭注，來選擇相信賀大人是個不忘初心的圣人，如果你是我，你會怎么選擇？”
賀雨婷抬頭看著天空，沉默了許久。終于，站了起來，張來雙臂，仰望天空，哈哈大笑了起來。
笑得很開心，笑得很真誠。
他想開了。
賈致公很寬慰。
笑過之后，賀雨婷又坐了下來道：“賈大人說得對，孟秋不需要孔德祐，也不需要賀雨婷。孟秋日后必然還會出現(xiàn)李德祐、王德祐，但至少可以保一段時間太平。這豈不正是我想要的？我活不久了，就算是我成功了，又能在孟秋執(zhí)掌多久？我成功實現(xiàn)自己理想所帶給孟秋的太平歲月，或許比我失敗了帶給孟秋的時間更短。這么看來，我并沒有輸，而是贏了！”
賈致公也是發(fā)自內(nèi)心感到高興，笑道：“賀大人能這么快想明白這點，真是讓賈某佩服?！?p> 賀雨婷解開了心結(jié)，心情舒暢了許多，笑道：“我知道賈大人還有很多疑惑，你盡管問，我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p> 賈致公確實一直有許多不解之處，問道：“王捕頭自視甚高，沒有看清楚自己在你那里的位置。他覺得自己是僅次于你的存在，其實顯然并不是。你疾病纏身，隨時可能倒下，苦心經(jīng)營這么久，不可能眼看著到手的勝利隨風而去。那么，如果在你尚未成功之時，不得不離開，在你心中，真正能接替你遺產(chǎn)的人是誰？縣丞？主簿？縣尉？還是其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