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梓兮并沒有得到元瑯肯定的答復(fù)。
因為他很是生氣，接下來他全程未同她講半個字，在他看來，她越是出言相勸，維護元郇，他便越想將元郇大卸八塊。
元郇奪走了他的一切，皇位，和他此生最珍視的阿兮。
那個曾經(jīng)，站在他面前，對他巧笑倩兮的阿兮，如今處處與他作對，心里眼里看不到他半分影子。
元瑯心情沉悶，一臉的不快很快也掃了楚梓兮的興致，她本來也沒多大興致。
他在前頭走，楚梓兮拉一下他的袖子，“回吧。”
元瑯不答話，身體已有了動作，上了馬，朝她伸出手。
靈風(fēng)跑的仍如來時一般快，一路無言。
待到進(jìn)了明兮苑，楚梓兮回房時，元瑯卻突然叫住她。
她回了頭，看到他站在暖陽里，影子在地上拖了很長，不知為何，楚梓兮總覺得有些凄涼。
她聽他慢慢問道，“當(dāng)年，我遠(yuǎn)赴西關(guān)時，你可曾為我，求過他?！?p> 楚梓兮怔了片刻，低頭看一眼自己寬大的袖子，袖子上面繡著栩栩如生的鳶尾花，她撫了撫袖口，輕聲道，“不曾?！?p> 說罷，推門進(jìn)了房間。
屬實不曾，楚梓兮不想騙他。
元瑯站在原地，心如刀絞。
他想起了那個秋風(fēng)蕭瑟的雨夜，他在她閨房外，跪了三天三夜，跪到最后體力不支，昏死過去，她也不曾出來看他一眼。
如此心狠的女人，今日卻對他說，讓他放元郇一條生路。
可是她卻從未給他自己一條生路。
門內(nèi)，楚梓兮站定腳步，淚如泉涌。
罷了，他們二人就這樣吧，有些事，便是告訴了他，也是徒增煩惱而已。
元瑯或許永遠(yuǎn)不會知道，元郇最初的想法是將他圈禁至死。
元郇說，將元瑯放逐西關(guān)唯一的條件，便是她嫁他為妻，做他的皇后，生生世世，永不分離。
即便是當(dāng)時的楚梓兮，已經(jīng)知道青城山之變的幕后主使是元瑯，她還是狠不下心去讓他受圈禁之苦。
他害了她的父兄，讓她家破人亡。
她謀了他的江山，讓他遠(yuǎn)赴邊關(guān)。
兩兩不相抵，終歸還是楚梓兮要虧些。
這廂洪年在涼州城客棧里聽得皇帝御駕親征的消息，先是暗叫不好，認(rèn)真做了個自我檢討，畢竟皇帝交給自己的差事沒辦好，他連皇后的人影兒都沒見著。
后面又寬慰自己道，從明安王府偷人本就不易，陛下是通情達(dá)理之人，定然不會怪罪于他。
可他仍舊將過往三年間因照顧皇后不周被處死的宮女太監(jiān)細(xì)數(shù)了一番，發(fā)現(xiàn)竟有二十余人，當(dāng)即便覺得脖間一涼，人頭不保，看來自己命不久矣。
不如就此先寫了遺書，寄給府中，并一封和離書給自己的嬌妻。
洪年這么想了，也這么做了，且他寫的極為認(rèn)真。
以致于廖棉將他房間的門都快敲爛了，他也沒聽到。
于是廖棉推開了門，不請自入，走近時，看到洪年咬著筆桿，眉頭緊鎖，面色苦悶。
她瞄了一眼信上的內(nèi)容，頓覺啼笑皆非，“怎么，這就寫遺書了？”
洪年聽到這句話，嚇了一跳，將桌上的紙用衣袖蓋住，厲聲道，“廖小姐怎么不敲門？”
“我敲了，只是你沒聽到罷了?！?p> 廖棉答的理直氣壯。
“你來做什么？”
廖棉自顧自的倒了一杯茶水，飲了一口，嘴角噙笑，“莫非將軍得了不治之癥？”
“沒有，”他身體康健得很。
“將軍這么年輕，就安排自己的身后事了，真是高瞻遠(yuǎn)矚。”
洪年不說話，實在是懶得跟她解釋。
廖棉又說道，“今日來客棧的客官們都說，皇帝御駕親征了，不日即將抵涼州城?！?p> 洪年眉頭一皺，“我早已知曉?！?p> 廖棉盈盈一笑，“恭喜將軍?！?p> 洪年不知她此話何意，“我有何喜？陛下給的差事都沒辦好?！?p> “這原不是什么大事，陛下此去西關(guān)，將軍可陪同陛下，屆時擊退魯賊，在戰(zhàn)場上建功立業(yè)，如此功過相抵，陛下說不定龍顏大悅，還能給將軍加官晉爵?！?p> 洪年聽得她一席話，頓覺醍醐灌頂，想起方才鉆的牛角尖，心里暗罵自己蠢笨無比，當(dāng)下嘴角咧笑，“借廖小姐吉言?！?p> 廖棉放下杯子，起了身，“靜候?qū)④娂岩簟！?p> 說罷離開了房間。
洪年看她走掉，拿出袖子下的遺書，一把撕了個粉碎。
眼瞅著元郇離西關(guān)城越來越近，楚梓兮的心更忐忑不安了。
楚涼應(yīng)當(dāng)早已被放了出來，可是好幾日了都不曾見他一面。
他眼下又不是身負(fù)要職，忙的連見她的時間都沒有。
定是躲著她不見，怕自己又要讓他隨她走。
看來他已經(jīng)知道廖棉被救了出去，所以才不來找她，真是過河拆橋。
從記事起，楚涼就沒少讓她這個姐姐操心。
說來更是奇怪，這幾日元瑯的人影她也見不到，明明住在一個院子里，她的房間就在他隔壁，卻一連幾日都不曾見他一面。
蘭輕見主子在房里來回踱步了好幾次，憂心忡忡的模樣，忍不住開口問道，“殿下，您這幾日是怎么了？”
皇帝要來了，天下最護著她家主子的人要來了，主子應(yīng)當(dāng)開心才是。
“蘭輕，這幾日你有在院子里看到明安王嗎？”
“不曾，”不過她倒是看到祁璉來了幾次，說是北魯尉遲歡近幾日頻繁攻城，“聽說王爺這幾日一直在城樓上，沒有回府過。”
“二公子呢？”
“二公子也在城樓上?！?p> 果然如此，楚梓兮氣極，她這個弟弟，多少有點不知好歹了。
既然如此，她自己一個人走好了，往后再想辦法騙楚涼出來，只要有廖棉在，楚梓兮就不怕他不束手就擒，隨自己遠(yuǎn)走高飛。
待她心中打定主意，她將蘭輕喚了過來。
蘭輕聽了她的打算，有些意外，可見楚梓兮一臉堅定的模樣，蘭輕只能順從。
到了晚上，用罷晚膳，即將入睡的時候。
明兮苑的房間里傳來一聲尖叫，院子里值守的侍衛(wèi)打開門，沖了進(jìn)去。
只覺得房內(nèi)漆黑一片，還有一股異香。
領(lǐng)頭的侍衛(wèi)剛想開口，卻覺得一陣暈眩，瞬間倒在了地上。
待所有人都倒地，楚梓兮和蘭輕一襲黑衣，黑紗蒙面，從帳子里走了出來。
她們先是翻墻出了明兮苑，躡手躡腳的穿過回字長廊，躲開巡邏的侍衛(wèi)。
好在近幾日巡邏的侍衛(wèi)不多，她們幾乎不費吹灰之力便到了王府的外墻，翻過這道墻，日后王權(quán)瑣事，兄弟之爭，便再與她無關(guān)。
她已經(jīng)想好了自己的退路，找個寺廟出家為尼，青燈古佛，為父兄長嫂和她的娘親超度。
佛門凈地，她就不信元瑯和元郇會冒天下之不韙，將自己擄了去。
楚梓兮這么想著，爬墻爬的便更加賣力了。
只是她剛爬上去，探了個頭，便被墻外巡邏的侍衛(wèi)抓了個正著。
她沒想到，府外居然還有侍衛(wèi)巡邏。
那侍衛(wèi)聽到墻上有動靜，抬頭一看，兩雙眼睛對視上，他大聲喊道，“來人啊，抓小偷?！?p> 楚梓兮一個不穩(wěn)，便從墻上摔了下來。
墻外的動靜也驚擾了墻內(nèi)的侍衛(wèi)，幾個侍衛(wèi)跑上前，拔劍，楚梓兮還未來得及起身，劍便已經(jīng)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而蘭輕雙手還扒在墻上，看著下面的楚梓兮，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索性一咬牙，也松了手。
若是在平常，王府里抓到個小偷，是不用回稟王爺?shù)模苯觼y棍打死便是。
可如今西關(guān)城是戰(zhàn)時，這二人的身份不甚明朗，這幫侍衛(wèi)也不敢隨意處置。
他們細(xì)想了一下，王府里王妃被禁足，王爺和祁侍衛(wèi)都不在府里。幾個人合計了一下，便將楚梓兮和蘭輕綁了起來，當(dāng)下便送到了城樓上。
到時候是殺也好，刮也好，都聽王爺處置。
其實元瑯是不必到城樓上督軍的，可是那日楚梓兮輕飄飄的兩個字，著實讓他傷心了好一陣。
她就在他旁邊的房間，他應(yīng)該抓著她狠狠的質(zhì)問，可他又不敢，若是得到的答案并非自己所愿，他怕會控制不住自己，去傷害她。
于是便帶著祁璉上了城樓，索性吃住都在城樓上，一連幾日也不曾回去。
雖然期間他還是忍不住，讓祁璉代自己去府里看了她兩眼。
沒想到今日他好不容易睡下，她卻自己主動送上門來。
元瑯只穿了件寢衣，披了一個外套，隨意坐在床邊，垂眼看著下面跪著的兩個人。
他的寢衣扣子沒扣，松松垮垮的搭在身上，健碩的胸膛隱約可見。
房間里的氣氛，靜謐的嚇人，這是暴風(fēng)雨前的寧靜。
元瑯盯著楚梓兮看，看到她一身黑衣，褲子上沾了點不知何處帶來的泥土，原本白凈的臉上此時灰撲撲的，鼻頭更甚。
她這模樣著實有些詼諧，像極了戲班子里的丑角，可她美麗的眼睛里，依舊閃爍著那種令他討厭的倔強的光芒。
不知過了多久，元瑯輕輕開口，聽不出任何情緒，“帶蘭輕下去，吩咐外面站著的其他人，各自退出五十步?！?p> 站在一旁的祁璉內(nèi)心舒了一口氣，一把提起蘭輕，毫不費力，“是?！?p> 門輕輕關(guān)上，接著楚梓兮聽到祁璉訓(xùn)斥蘭輕，“不要總是跟著她胡鬧。”
這分明，是說給她聽的。
待祁璉將一切安排妥當(dāng)，摒退了周圍若干名士兵，元瑯才站了起來，一步一步走到楚梓兮身邊。
他的每一步都像擊鼓一樣敲擊在她的心上，沉重的可怕，突如而來的恐懼仿若潮水一般將她瞬間淹沒。
他一手扶起了她，慢慢解開她被綁縛在身后的雙手。麻繩粗糙，將她雪白的手腕勒出了一圈紅痕，他的手輕柔的撫在她手腕上，指腹冰涼，柔聲問道，“疼嗎？”
楚梓兮搖了搖頭，想開口，可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聽他們說，你是從墻上摔下來的？”
她不語。
“可曾摔疼了哪里？”
他明明說著最溫柔的話，可是楚梓兮周身的寒意，竟一刻也不曾散去。
她想求饒，想認(rèn)個錯，因為這樣的他，實在是可怕，可話到嘴邊，竟變成了他最不愿意聽的三個字，“放了我?！?p> 這句話無異于火上澆油。
果然，她看到他眼底蘊藏的風(fēng)暴慢慢的騰起，“你從王府偷了東西，我怎能放了你?！?p> 胡說，她連他府里的一針一線都沒有拿，“我沒有偷。”
他箍住她的下巴，滿目陰狠，“你偷了什么，你不曉得嗎？來，你摸摸看?！?p> 他另一只手捉住她的手，與她五指相扣，將她的手掌貼到自己的心口。
肌膚相貼，她的手掌冰涼，他的胸膛火熱。
楚梓兮想要抽回手，卻被他牢牢的壓住，她感覺到他的心，在不停的跳動，越跳越快。
他幾乎嘶吼道，“你偷走了它，現(xiàn)在就把它還給我罷?！?p> 他這般癲狂的模樣，楚梓兮從未見過。
她害怕極了，在他的鉗制下，身體瑟瑟發(fā)抖。
她低聲哀求，“元瑯，我求求你，別這樣?！?p> 這是三年來，他第一次聽她喚他的名字。
他應(yīng)該開心的，可如今他的心底，只有一片冰涼。
他放開她，兩手抱住她的頭，十指插進(jìn)她濃密的長發(fā)，他的額頭抵住她的額頭，一雙黑眸仿若無邊的深淵，想將她吞進(jìn)去，他的唇角是陰邪的笑容，“你得乖點，待會兒才能少受些罪?！?p> “什么……”
楚梓兮話還未說完，便被他的唇封上。
他身上的錦袍，從肩頭滑落。
艾靈韻
今天又是單機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