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來的早,皇帝還未到,所以臣子們各自聚在一起隨意攀談。
楊紹方在沈洪才旁邊暫時尋了個位子,剛要坐下,便聽到身后有人喚他。楊紹方轉(zhuǎn)身看去,見那名妙齡女子已經(jīng)來到眼前。
珂陽公主楊洵欠身行了個福禮,“臣妹見過太子殿下?!?p> 楊紹方也拱手還禮,笑問向這位素雅如九秋之菊的堂妹,“珂陽近來可好?本宮政事纏雜,脫不得身去給淑妃娘娘問安,而你又是個雅人深致的性子,不想今日會來此酒宴,真是令人驚喜意外?!?p> 珂陽公主楊洵回答道:“臣妹代母親謝過大哥惦念,福延宮一切都好,臣妹也是許久不來此等盛筵,出來散散心,熱鬧熱鬧罷了!”
“那便好,若是素日里缺了別的物什兒,只管派人來告知本宮,大哥為你做主?!睏罱B方爽朗的笑了笑。
“臣妹在此謝過大哥?!?p> 楊紹方微微探身,又問道:“五郎近日可有信箋來?”
聽見楊紹方問起晉王,楊洵杏眼中露出光彩,也顯出笑意,她欠身回答說:“五哥上個月確實(shí)有信箋傳來,訴說掛念之情?!?p> 楊紹方放心的點(diǎn)點(diǎn)頭,“五郎在大雍如何?可有在信中談起近況?”
說起這件事,楊洵立刻回歸了少女本性,她興高采烈又很驕傲的說道:“五哥在信中曾言明,說他自己結(jié)交了許多好友!”
楊紹方跟沈洪才對視一眼,“五郎生來豁達(dá),倒是有不少這樣的機(jī)緣,他都結(jié)交了哪些好友?可曾提到?”
楊洵斜看向雕梁畫棟,作回憶狀,“臣妹記得他在信中寫下了有大雍故人歸鏢局的鏢頭陸允英,還有大雍的那個齊王慕容川普,甚至大雍第一才子拓跋珪,這三位是比較有名氣的,臣妹記得清楚?!?p> 中書令沈洪才見她舉止可愛,也笑問道:“難道還有沒什么名氣的也寫過了?”
“自然是有的?!睏钿靡庖恍?,“記得其中還有一位好像是大雍丙六貨棧的掌柜,是一個叫什么……叫圖簡行的人!”
“圖簡行?”楊紹方和沈洪才心頭一震。
尤其是沈洪才,更是暗自松了口氣。
但他們不著痕跡,遮掩的很好,楊紹方溫和笑道:“這位丙六貨棧的掌柜,姓名倒也挺獨(dú)特的?!?p> 楊洵眉飛色舞,“誰說不是呢!若非如此,臣妹根本就記不起此人,也不知此人用了何種辦法,竟然當(dāng)了五哥的座上賓!”
沈洪才順勢說道:“公主殿下不必驚訝,大雍乃是苦寒之地,民風(fēng)彪悍且淳樸,凡事只需二兩酒便能談個天昏地暗,晉王殿下身份特別,他在那種地方自然是整日無事可做,結(jié)交各處朋友排遣寂寥也是好事,不足為奇!”
“沈大人說得對。”楊洵莞爾一笑,她又看了看四周,見臣子們都已陸陸續(xù)續(xù)進(jìn)殿,于是作別道,“臣妹不耽誤大哥和沈大人說話了,我要去后面找蕭妃娘娘問問她如何做桂子粥!”
“好,你去吧!”
楊紹方見她離去,這才低聲說道:“圖簡行此人……”
“正是老臣家的兒郎,沈行簡。”沈洪才嘆道。
楊紹方略略盤算了一下日子,又道:“沈公子當(dāng)年請纓遠(yuǎn)赴大雍做那敵國繡衣臣統(tǒng)領(lǐng),如今已快滿五年了罷?”
“正是?!鄙蚝椴艙?dān)憂的點(diǎn)點(diǎn)頭。
“繡衣臣統(tǒng)領(lǐng),五年一輪換,沈公子馬上要功成名就回京,怎的沈大人還有些郁郁不樂?”
沈洪才拱手道:“殿下,自大祁立朝以來,凡是去敵國做諜探,都難得善終,而繡衣臣統(tǒng)領(lǐng)能夠全身而退者更是寥寥無幾,不知為何,這些人往往都在任期滿的時候被大雍識破,所以老臣還是擔(dān)心兒郎?!?p> 楊紹方也在書簡中常常看到這種事情,所以他也免不了嘆息一聲,“確實(shí)如此,但愿沈公子能夠慎慎之又慎,功成名就!”
說話間,內(nèi)侍李卓先行進(jìn)殿,不等他宣口諭,眾臣工就知道皇帝要來了,于是各自回了位子。
不多時,著十二冕旒黃纓冠的皇帝楊緒景在貴妃張玨的陪伴下登上御座,眾人山呼萬歲,又按品級坐了。
楊緒景朝著內(nèi)侍李卓揮揮手,后者立刻會意,于是便自御案拿起綾羅圣旨宣讀,事關(guān)春獵有功將士,賞賜諸多金銀玉器之類,自然不在話下。
而后便是宣讀春獵完禮的圣旨,昭告天下,上承天地,撫順生民,并點(diǎn)出懷顯十二年要勸課農(nóng)桑的國政大略,著眾臣精誠為國為民,不要觸犯法度之類,旨意也復(fù)做邸報發(fā)往各地。
在眾人領(lǐng)旨后,就是酒宴歌舞。
“旌旗日暖龍蛇動,宮殿風(fēng)微燕雀高。朝罷香煙攜滿袖,詩成珠玉在揮毫。”
碧瓦朱甍下,有文臣為詩文秘史爭得面紅耳赤,有武將以筷作劍互相喂招,也有音律大家搖頭閉目品鑒帝闕樂曲,還有才子客卿即興賦詩為樂。
皇子們也在太子楊紹方的帶領(lǐng)下,逐次向皇帝喝、各嬪妃娘娘敬酒,以示孝敬和尊重??芍^是舞低楊柳樓心月,歌盡桃花扇底風(fēng),極盡天家氣派。
在此等場景之下,楊紹方心中不寧,他有些后悔,剛剛為何不向沈洪才問個清楚,反而現(xiàn)在憋悶不已,卻又只能忍著。
終于,在一曲典致雅雅的《上陽春》之后,楊紹方眼角余光見到那位紫袍緩緩起身,向帝臺走來。
沈洪才似乎有了不少醉意,他一手把著酒盞,一手隨意撩起長袍,登上帝臺,來到御前。
楊緒景心情舒暢,見中書令來到眼前,也不在意是否失禮,忙招手笑道:“中書令近前來!”
他又命內(nèi)侍李卓去搬了張靠椅,“中書令快坐,政務(wù)繁雜,朕有些日子不與沈老大人攀談?wù)埥塘耍煺堊T!”
沈洪才竟然也不作謝,就此坐了,皇帝又看向左右皇子們,招呼他們上前來聽教。
楊紹方心中忐忑,一不留神,瓊漿沾濕了衣襟,正要擦拭,楊緒景便訓(xùn)斥道:“毛毛躁躁!快來聽教!”
待到塵埃落定,皇帝探身才問向沈洪才,“老大人前來帝臺,想來是有什么事,朕洗耳恭聽治國方略!”
不料沈洪才斜倚引枕,醉醺醺的說道:“老臣想請個旨意?!?p> 楊緒景開懷大笑,“沈大人只要不是告老還鄉(xiāng),什么旨意朕都答應(yīng)!”
“陛下此言當(dāng)真?”
“天子一諾九鼎!”
“好!”沈洪才舉手過額叩拜,“老臣請陛下降脂,準(zhǔn)許老臣徹查春闈巨案和文小央逃獄一案!”
旁人如遭雷擊,登時瞠目結(jié)舌,皇帝楊緒景更是酒盞猛地一抖,酒濺了出去,碎做滿地珠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