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姐姐，開門呀”

　　凌晨四點多田蕊淺眠了一會，做了好多夢，夢里全是江一然。醒來才六點多，只好早早起床收拾好自己準備出發(fā)。

　　九點三十分，田蕊來到與汪先生相約的咖啡廳，汪先生是她的最后一個客戶，她終于準備離職了，室內(nèi)設(shè)計本就不是她喜歡的工作，何況與江一然抬頭不見低頭見田蕊實在是受不了。

　　田蕊從大三開始就一直在一家藝考培訓機構(gòu)帶學生，畢業(yè)之后在那里任教了一年多便換了工作，而培訓老師變成自己的兼職。輾轉(zhuǎn)了幾份工作都不是田蕊心儀的，三年過去田蕊最終去了一家家裝公司的室內(nèi)設(shè)計崗，而她的直接上級就是江一然。

　　江一然之前在田蕊任職的培訓機構(gòu)幫朋友帶過一段時間課，之后兩人也只是朋友圈點贊的關(guān)系?？吹浇蝗坏臅r候田蕊也覺得很意外，許久不見竟然有如此緣分，朝夕相處下兩人眾望所歸走在了一起。其實田蕊心儀的公司是“LY”，一家做服裝設(shè)計的工作室，小眾私訂，是一個很年輕的工作室但在業(yè)界小有名氣。但身邊的人都說這種工作室未來發(fā)展不穩(wěn)定，現(xiàn)在地產(chǎn)不錯室內(nèi)設(shè)計是一個很穩(wěn)定前景又好的職業(yè)，于是乎田蕊放棄了，和江一然一起四年，在這里也工作了四年，而四年間“LY”已經(jīng)發(fā)展成業(yè)內(nèi)的翹楚。田蕊期間想過換工作但因為江一然在，最后還是放棄了。

　　田蕊現(xiàn)在才明白，生命中不止有愛情，還有事業(yè)、朋友、親人和自我。和江一然一起的時候，田蕊很少和朋友聯(lián)系，除了過年回家其他節(jié)假日都以各種借口應(yīng)對父母，和江一然待在一起。一然是她的初戀，四年時間田蕊一顆心全在江一然身上，可能也是因為這樣，田蕊到后來總是疑神疑鬼，覺得一然不夠愛她，導致兩個人在一起爭吵的日子大過甜蜜的時間，兩人都覺得很難受，可卻也不愿意放棄這四年多的感情。

　　汪先生是九點四十來到的咖啡廳，趾高氣揚地坐下。汪先生有不滿田蕊很理解，因為汪先生的設(shè)計圖紙早就已經(jīng)出來可以開工，況且其實每一個樓盤交房之前就會設(shè)計很多套方案出來供戶主選擇合作，但是公司的工程隊想晚一陣子開工，就讓田蕊這邊一直以各種借口拖稿，最后事情敗露，汪先生當然不高興，直接放話，“你們想拖那我就讓你們改個夠，大家一起拖?！惫咀詈笠仓缓觅r償汪先生的損失并且給了很多優(yōu)惠。因為這件事情汪先生在圖紙上一直為難田蕊，各種挑刺不滿，而公司卻讓田蕊自己解決應(yīng)對，江一然是知道的，可因為江一然已經(jīng)另結(jié)新歡，而公司的工程隊的人都是些大爺，公司也做了賠償，所以在這件事情的處理上也不好多說什么，于情于理只能田蕊自己去面對汪先生。

　　這次是做最后的確認，等汪先生和江一然這邊把工期定下來，田蕊就可以完成交接走人了。想到汪先生是田蕊這四年來的一個終結(jié)，想邀請他共進午餐，汪先生可能也沒有料到這一點，覺得很詫異。

　　“您放心，我這不是'賄賂'。”田蕊繼續(xù)說到，“我要離職了，您是我最后一個客戶，留個紀念?！?p>　　汪先生也是沒有想到田蕊這么說，問到，“是因為我這邊一直挑刺兒才導致你離職的？”

　　田蕊笑，也沒想到汪先生會這么說，“沒有，是我個人原因?！?p>　　“有下家嗎？”

　　“沒有。工作太久想休息一下了?！?p>　　汪先生其實在跟田蕊接觸下覺得她是一個很認真的人，也會替客戶考慮成本和之后的實用性，不然的話自己肯定還在挑刺找茬。

　　“嗯，適當?shù)姆潘蓪χ蟮墓ぷ饕彩怯泻锰幍?。但是這頓我請，你辛苦那么久，何況還是一個女孩子，咋能讓你請我呢?！?p>　　汪先生也是一個挺爽朗的人，直腸子性情中人。

　　汪先生看了看時間正好到飯點了，“附近開了家不錯的日料，我們就去那里吧?！?p>　　田蕊沒有反對跟著汪先生驅(qū)車前往。

　　是一家很別致的日本家庭式料理，主廚是一位日本華裔，很高很帥氣，對視時有種說不出的壓迫感，但是他為人很親和，耐心地為兩人介紹今天的菜品。

　　汪先生很健談，把整個午餐氣氛照顧得很好，和田蕊聊到了自己創(chuàng)業(yè)時候的艱辛，田蕊才知道原來汪先生是做轉(zhuǎn)租的。就是收購清水房源然后重新裝修轉(zhuǎn)租出去，當個包租公，日子過得還算清閑，汪先生說以前沒有支付寶或者微信支付，自己長得兇神惡煞的每次去收租總覺得像去收水錢。

　　“我有個兄弟，在這兒做幼兒興趣班，你要有興趣可以去代課。”汪先生突然轉(zhuǎn)了話題。

　　“謝謝您這么看得起我，等您的房子工期定了我交接完，還是想先休息一陣子?！?p>　　“沒事兒，他這個培訓班恐怕也要些日子才正式運營，到時候可以去看看?！?p>　　田蕊沒有接受也沒有拒絕，她挺感動的，失戀之后朋友、親人就連客戶都讓自己覺得除了愛情之外，真的還有太多美好的東西，所有人都在鼓勵支持自己，為什么不能振作起來呢？于是下午田蕊就去報了一個泰拳班和瑜伽班，其實之前田蕊就有練過泰拳和瑜伽，只是戀愛之后三天打魚兩天曬網(wǎng)最后放棄了。想到當時的自己田蕊覺得好傻，錯過了太多別樣的生活方式。

　　然而從中午到晚上，江勝宇發(fā)來的微信就沒有斷過，田蕊開始還會禮貌性地回復幾句，比如：

　　姐姐在干嘛呢？

　　見客戶。

　　姐姐在哪兒見客戶？

　　姐姐中午吃什么？

　　姐姐我接你去吃飯吧？

　　姐姐你在忙嗎？

　　姐姐你不吃飯嗎？

　　姐姐你下班了嗎？

　　姐姐你為什么不理我？

　　……

　　諸如此類。

　　田蕊工作或者與人吃飯、交流的時候本來就不喜歡玩手機，和汪先生分開之后看到那么多的微信更加不想回復了。其實她以前基本是秒回的人，就算有事情不能馬上回復過后也會解釋一下問詢什么事，可慢慢的她也變了，在她眼里只有江一然的時候就開始不愿去接觸并排斥另外一個世界了。有些行徑一旦改變就很難再變回來，田蕊直接刪掉了江勝宇的會話。-----

　　回到家里田蕊給江一然發(fā)了一個微信：汪先生這邊OK了，看你們什么時候簽合同。

　　很快回復了一個“好的”。

　　田蕊順便點了一個外賣，一個涼拌鯽魚，一份排骨蘿卜湯。這陣子她很想吃東西可就是吃不下，但還是會強迫自己遵循一日三餐這個規(guī)律，但她瞬間的消瘦是每個人都能看出來的。她倒覺得這樣挺好，正好可以借機減減肥，回到原來的模樣，這幾年自己確實胖得baby-face都出來了。

　　果然還是吃不下，田蕊喝了幾口湯把外賣盒子推到桌子的一角，拿出包里的文件夾，里面是汪先生房子的設(shè)計圖紙，打開電腦給汪先生梳理了一份要買的家具建材等等一系列清單，這是田蕊的一個習慣，如果客戶要自己選材的話她都會根據(jù)客戶的需求單獨給到一份清單，不會只是提提建議，當然如果是全包給公司田蕊自然不會沒事找事。

　　因為還沒交接汪先生的項目，也因為這是最后一個客戶，兩人相約這陣子一起去建材家居市場去看看，畢竟作為設(shè)計師陪客戶看這些也是本職工作。田蕊跟汪先生提前說明了之后他的房子會有其他同事跟進，雖然汪先生不是很情愿，但還是尊重了田蕊的決定。

　　田蕊弄完這些清單，泡了個澡出來已經(jīng)十一點多，打算今天早早地去床上躺著，看能不能睡個好覺，可正當這時門鈴響了，夾雜著敲門的聲音，還伴隨著陣陣叫喊，“姐姐，開門呀！姐姐姐姐，快開門呀！”

　　江……勝宇？田蕊很是疑惑，為什么他來了？

　　田蕊走到門口打開監(jiān)視，真的是江勝宇在門外鬼吼鬼叫，突然他湊到探頭面前，“姐姐，你在看我嗎？看到我了嗎？你快開門呀！”

　　田蕊沒有理會，心想自己不說話應(yīng)該他一會兒就走了，沒想到還沒等他走，小區(qū)業(yè)主群就沸騰了：

　　誰家這么吵？

　　那個姐姐不知道開門嗎？

　　家里沒人？

　　要不要叫開鎖的？

　　這么晚了，不知道擾民嗎？

　　報警吧！直接報警！

　　叫物業(yè)來處理一下

　　……

　　……

　　田蕊開始想象，如果江勝宇被警察或者物業(yè)帶走，會不會說是自己弟弟什么的然后讓她去領(lǐng)人？之后全小區(qū)都知道是她，每天看到她都會指指點點說三道四地笑，那可真是顏面盡失。

　　天秤座的田蕊有時候很佩服自己的想象力，更佩服自己悲觀主義下的想象力，群里的消息很快就刷到了99+，扛不住壓力的田蕊只好開門。

　　“你能不叫了嗎？”

　　“姐姐，你已經(jīng)睡了嗎？為什么不給我開門？”勝宇一身酒味，不像喝多了酒的酒氣反而像是把酒都倒在了自己身上的味道。

　　“你怎么知道我家？”

　　“我送你回來過啊?！?p>　　“你送……”送字還沒說完，就被江勝宇打斷。

　　“姐姐你不邀請我進去嗎？”說完就一腳踏進門，讓田蕊防不勝防。

　　“請你出去好嗎？這是我家?！碧锶锟吹浇瓌儆钚那榫筒缓闷饋?，馬上下了逐客令。

　　“我沒帶鑰匙?！苯瓌儆钛b作癱軟的樣子靠在墻邊委屈地說。

　　“那你去酒店吧?！?p>　　“我沒有身份證?！?p>　　“不管你怎樣，請你從我家里出去?！?p>　　“姐姐你就不好奇為什么我能找到你家嗎？”

　　“不好奇。”田蕊冷漠的回答，轉(zhuǎn)身準備回臥室。懶得管他要怎樣，反正不理他自己無趣就會走掉的，田蕊是這么覺得的。

　　江勝宇卻死皮賴臉的去把門關(guān)上，大搖大擺地走進來，看了看桌上的一堆圖紙指著說：“姐姐，半個同行呀?！?p>　　這句話倒是讓田蕊有些驚訝。

　　江勝宇繼續(xù)說著：“這風格，是個大叔吧?！彼掳蜕钏家粫安贿^電視墻這里要是換成火山巖會更好?！?p>　　這句話成功引起了田蕊的注意，對于工作田蕊一向很認真，就算戀愛的時候也是一個很看重事業(yè)的人，于是走過去問為什么。

　　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江勝宇小迪迪終于成功get到了田蕊的點。

　　但江勝宇確實也不是隨便亂講的，一一和田蕊道明原因，一聊時間已經(jīng)接近一點。江勝宇看到她電腦上列出的清單，說：“我朋友做這個，我把他微信給你吧，報我名字打折?！?p>　　“沒事，不用了?！蹦萌耸周洺匀俗燔浀牡览硖锶镞€是知道的，何況汪先生怎么說也只是自己的一個客戶，沒有必要去領(lǐng)江勝宇這個人情。

　　江勝宇知道田蕊的想法，也沒有再說。

　　談話中和江勝宇隔的很近，除去酒味還聞到了他身上“大地”的香氣。

　　冬季“大地”厚重的木質(zhì)味道讓人很踏實，后調(diào)變得清新，像是大提琴沉重低吟，其后又有小提琴協(xié)奏。喜歡研究香水的田蕊突然對他沒有了之前的不爽與敵意。

　　江勝宇乘勝追擊，“姐姐，我給你提了這么寶貴的意見，可以住你家了嗎？”

　　田蕊遲疑了一下還沒回答，他就興奮地抱上去說：“謝謝姐姐！”

　　田蕊瞬間推開了江勝宇，她特別抵觸別人碰自己，可能這也是她依賴江一然的原因吧，畢竟他是第一個讓田蕊愿意去嘗試改變，不抵觸的人。

　　江勝宇被這么一推倒沒覺得什么，依舊厚著臉皮，“姐姐我睡哪里？”

　　“沙發(fā)。”

　　“我想跟你睡床?！?p>　　“你可以走了?！?p>　　“那我還是睡沙發(fā)吧?！苯瓌儆盍ⅠR躺在沙發(fā)上，“那睡衣呢？”

　　田蕊轉(zhuǎn)身去到臥室拿了一套換洗的衣服給他，包括毛巾牙刷。

　　江勝宇拿著衣服特別沒有眼力勁兒的問：“男朋友的嗎？”

　　“這是新的。”

　　“那是要給男朋友的？”

　　“是前男友?！?p>　　“哦，那就是還沒送出去就分手了?！?p>　　“你能閉嘴嗎？”本來準備回臥室的田蕊突然轉(zhuǎn)身生氣地說道。

　　“我 shut up。”江勝宇捂住自己的嘴。

　　田蕊并不是開不起玩笑的人，但這樣的玩笑她現(xiàn)在承受不起。

　　想著外面有個人，還是個男人，田蕊怎么都睡不著。除了江一然她從來沒有帶過任何人回家過夜，連肖蕭都沒有過，但一想到外面這個男人的所有行為語言又像極了一個小弟弟，是還在上小學的那種弟弟，而且也是肖蕭的朋友也讓田蕊稍微放松了點警惕。

　　田蕊起床想倒杯水突然想起忘了給江勝宇拿被子，田蕊是一個嘴硬心軟的人，單純又善良，于是在柜子里翻了好久找到了一個哆啦A夢的被套又他塞了一個厚實的被芯進去。

　　走出房門看到江勝宇的背影，已經(jīng)洗完澡整個人套在大大的灰色T恤里面，弓著背盤腿坐在沙發(fā)上玩手游。

　　聽到開門聲立馬轉(zhuǎn)頭笑臉盈盈，“姐姐，這么快就想我了嗎？”

　　田蕊覺得對待江勝宇這樣的人真的是不能夠心軟，因為他的臉皮是沒有上限的厚。田蕊把被子往沙發(fā)一扔便往廚房去燒水。

　　江勝宇站起來扯開折好的被子，“姐姐，你不覺得這個藍胖子和我這么帥的氣質(zhì)不相符嗎？”江勝宇說著拿被子猶抱琵琶半遮面地睜著眼睛看著田蕊。

　　田蕊看他的樣子心里一笑，覺得家里有個小弟弟還挺有意思的，但還是冷漠地沒有搭理他。

　　看田蕊沒有說話江勝宇再次發(fā)動攻擊，“姐姐，我也要喝水！”

　　田蕊打開櫥柜找杯子。

　　“我要那個黑色的杯子?！碧锶镉喙饪粗_子上的杯子，那是江一然的杯子，和自己手上的粉色杯子是一對。田蕊轉(zhuǎn)回眼從柜子里拿了兩個透明玻璃杯，倒了水一杯自己喝著一杯遞給江勝宇。田蕊把客廳的窗戶留了一個縫，給江勝宇把空調(diào)打開，又開了加濕器。

　　江勝宇吹著杯子里的熱水看著田蕊，“姐姐，要是誰能娶你當老婆，真是三生有幸啊。”這種文縐縐的話從江勝宇嘴里吐出來，相當違和，可田蕊卻再次想到了江一然。

　　那是夏天的時候，江一然的生日，田蕊為江一然親手做了一個抹茶蛋糕，許完愿江一然拉著田蕊的手說：“前生積德行善，讓我今生遇到你，愿來生繼續(xù)此緣?！?p>　　沒有開燈，昏黃的燭光下，田蕊覺得像在夢中，現(xiàn)在想來果然只是黃粱一夢。田蕊本不信承諾，現(xiàn)在看來那一次也是錯信了。

　　田蕊沒有說話，把空調(diào)的遙控器放到茶幾上回了房間。

　　而江勝宇則裹著被子，繼續(xù)盤著腿弓著背玩手游，直到田蕊房里的燈熄滅了好久他才又去洗了個臉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