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一）“男朋友拿來做什么的”

　　田蕊回到家，爸爸依舊開著電視，窩在貴妃椅上玩手機。

　　“爸，你覺得勝宇怎么樣？”

　　“什么怎么樣?！?p>　　“就人啊！”

　　“還行?！?p>　　“答應了？”

　　“你自己的事情，我懶得管你?！?p>　　田蕊想過無數(shù)個自己爸爸推心置腹和自己講道理的場景，沒有想到的是，爸爸并沒有說什么，田蕊也不知道他心里究竟在想什么。田蕊除了工作以外很少和爸爸講過心里話，特別是情感方面，男人似乎都不太愛聊感情的事情。

　　爸爸算是默許了，田蕊還是覺得很高興，就差明天見自己老媽了，田蕊很有信心。

　　媽媽會是支持自己的吧，像以前一樣。

　　次日早上九點，田蕊在酒店樓下等勝宇。

　　電話里頭勝宇說著，“你上來等。”

　　“我不。”

　　“為什么不？”

　　“你太可怕了，我上來簡直是羊入虎穴。”

　　“怎么就可怕了？”

　　“我今天的妝化得好看得很，不會上來讓你糟蹋?！?p>　　“這話說的，怎么變成糟蹋了？”

　　“我就給你五分鐘，再不下來我自己去了?！?p>　　“好了，下來了?！?p>　　“你打著電話哪兒有時間收拾？騙鬼呢！”

　　“免提……”

　　“哦哦哦?！?p>　　三分鐘后，勝宇從電梯出來，把田蕊驚呆了。

　　勝宇今天的穿搭格外簡單，黑色的外套和褲子，白色的毛衣和板鞋，看上去干凈又清爽，田蕊看得目不轉(zhuǎn)睛。

　　“怎么了？”勝宇手在田蕊眼前晃晃，“走吧？”

　　“走走走?！碧锶镖s緊牽著勝宇的手，往地下停車場走去。

　　田蕊一般都是挽著勝宇，很少會主動牽著他的手，于是勝宇開心地反手將田蕊的手握住。

　　“怎么了，一直傻笑？”上車前，勝宇摸著田蕊的頭問道。

　　“你今天好帥呀。”

　　勝宇一聽顯得格外高興，“哥哥哪天不帥了？”勝宇拍拍田蕊的頭，“上車吧?！?p>　　剛出停車場勝宇就說：“你指路?！?p>　　“嗯。”

　　要回老媽家了，田蕊心里頭還是有些忐忑不安。最開始，田蕊以為爸爸會反對，結(jié)果他并沒有說什么。相反田蕊覺得自己媽媽肯定不會說什么，可人品守恒定律告訴她，現(xiàn)實這樣的反差往往會導致事情反向發(fā)展，這讓田蕊心里有些空撈撈的，沒有安全感，她有點猜不透，把不準媽媽的想法。

　　爸爸家到媽媽家的距離并不遠，開車頂多三十分鐘，不大的城市，兩人卻從未再遇見。爸爸有了自己的家庭，而媽媽還獨身一人，退休后的媽媽練練瑜伽，和朋友聚聚會，同樣也忙著自己的事業(yè)。

　　在田蕊眼里，媽媽一直是一個女強人，她堅韌且堅強，樂觀且積極。總是在心靈上給自己最大的安慰和幫助，每一次媽媽說的話，田蕊都要消化很久，然后得到開解。

　　爸爸說的話，像是方法論田蕊明白了就可以直接去做，而媽媽說的話，更多的是需要理解再轉(zhuǎn)化，那是更偏向哲理的存在。

　　田蕊的媽媽還在沒有和田蕊爸爸離婚前，就離開了原本安定又穩(wěn)定的工作單位，開始了自己的創(chuàng)業(yè)之路，經(jīng)歷過無數(shù)次失敗。很多人都對田蕊講過，如果自己的媽媽沒有離開原有的單位，現(xiàn)在一定是中高層管理者，不會那么辛苦也不用如此操心。

　　但田蕊永遠記得當初媽媽打算辭職的時候，堅定地對她說的話，她至今還記得那時她的眼神。

　　那是田蕊還在讀初中的時候，媽媽接到晚自習下課的田蕊，兩人在外面吃過晚飯，走在回家的路上，兩人走得有些累，經(jīng)過一片綠化帶，兩人坐到長椅上。

　　田蕊的媽媽說：“媽媽打算辭職了，你支持媽媽嗎？”

　　田蕊二話不說，“當然支持！”

　　“媽媽想要追求自己的夢想，不想一輩子就在這一片天地之中。我也有自己的夢想，我希望你也有，未來的你也可以追求自己的夢想，為了夢想去奮斗去努力去犧牲，但是你要知道媽媽永遠是愛你的，不會讓你受任何苦?！?p>　　夜晚的濱江綠化帶，兩人坐在遠離光源的地方，媽媽講這些話的時候，田蕊看到媽媽的眼睛里有光?，F(xiàn)在回想起來，那是夢想發(fā)出的光芒吧，有夢想的人都了不起，有夢想的人總是萬丈光芒。

　　田蕊相信自己的媽媽，就像媽媽永遠相信田蕊。

　　當然，當時的田蕊并不能完全感受和體會媽媽說的這些話，也不能聽出媽媽話語里對未來的擔心。初中的她，只想要所謂的自由，只想要沖出校園的束縛。

　　后來工作了，她問過媽媽，后悔過嗎？

　　媽媽很直接肯定地回答：“不后悔?！?p>　　“為什么？”

　　“我從來不后悔自己的選擇?！眿寢尳又f，“自己的選擇永遠沒有后悔可言，后悔也沒有用，積極面對所有的問題，解決所有的問題，我至今從不后悔當初的決定，我現(xiàn)在得到的遠比我在單位的要多得多，人不應該去做井底之蛙，現(xiàn)在的我有了更開闊的眼界，更廣闊的人脈，明白了很多道理也看透了很多事情，這是我在那里一輩子都得不到的，那時的自己太單純了?！?p>　　媽媽的這席話，也讓當時的田蕊更堅定了自己的發(fā)展方向。

　　“是這里嗎？”勝宇的話把田蕊拉回現(xiàn)實。

　　田蕊看了看，點點頭。

　　車開進了小區(qū)停車場。

　　兩人上樓，田蕊還沒敲門，門就開了。

　　“我就知道是你回來了，聽聲音都知道?！眿寢尫浅ｉ_心又熱情地把大門敞開。

　　“我聲音這么大嗎？”田蕊表示不滿，“每次你都知道?！?p>　　“這位是勝宇嗎？”田蕊媽媽把拖鞋給兩人拿出來，“長得是帥呢~”媽媽顏控的本質(zhì)暴露無遺。

　　“阿姨好?！?p>　　“來來來，快進來?！?p>　　田蕊換上自己的拖鞋，勝宇也走進來。

　　“是新的?！碧锶飲寢屩钢闲瑢χ鴦儆钫f。

　　勝宇把帶的禮品恭恭敬敬地給到田蕊媽媽，勝宇還沒來得及說話，田蕊媽媽趕緊接過來，“快點，換鞋子先進來，提這么多東西，重死了吧！”

　　田蕊接話了，“沒事，重是重，倒不至于死，反正也不是我提?！?p>　　田蕊媽媽顯得格外興奮，“我給你準備了你最喜歡吃的！”

　　“什么，榴蓮吶？”

　　“不是，榴蓮味道太大了，萬一人家勝宇不喜歡怎么辦?！眿寢屪呦虮?，搞得神神秘秘的，一邊還說，“快，不要拘謹，坐！”

　　田蕊拉著勝宇坐下，面對太過熱情的田蕊媽媽，勝宇一時之間還無法適應。

　　“你爸和你媽差得也太遠了吧~”勝宇悄悄地驚訝道。

　　“所以才離婚了嘛?！碧锶锊恍嫉卣f。

　　很快田蕊看出了媽媽手中，密封的玻璃碗里面是什么東西，“核桃！”

　　田蕊趕緊起身接過，打開，滿滿一碗剝好的新鮮核桃。

　　“你們那里沒有嗎？”媽媽問。

　　“有吧，沒買過?！?p>　　“買來吃啊?！?p>　　“又沒人剝。”

　　“讓你男朋友剝啊，男朋友拿來做什么的？”田蕊媽媽表情格外夸張地說著。

　　“回去就給你買，給你剝?！眲儆罘浅Ｗ杂X地說。

　　田蕊抓了一把給勝宇。

　　勝宇看著手里的核桃問：“家里有核桃你怎么不吃呢？”

　　田蕊媽媽搶答：“她喜歡吃新鮮核桃?！?p>　　“你怎么沒說過你喜歡吃新鮮核桃？”勝宇問田蕊。

　　“哎，懶得剝，就懶得吃了?！?p>　　“你要吃，我就給你剝成這樣呀，回去就給你買?！?p>　　“誒，也不用回去?！碧锶飲寢尣鑾紫旅婺昧艘豢诖鰜?，“現(xiàn)在就可以，還有這里。”說著又從茶幾上面的水果籃里拿出了幾個夾開了但是沒來得及剝開撕皮的核桃。

　　勝宇立馬去廚房洗了個手，坐到沙發(fā)上，拿起核桃準備開工。

　　“哎呀，用不著你們剝，待會兒手弄得臟死了。”田蕊媽媽拿過勝宇手中的核桃，“這種事情嘛，也就只有你媽媽做嘛，反正指甲都臟了?！?p>　　“所以我媽才是最愛我的嘛！”田蕊的馬屁趕緊拍起來。

　　“那可不，我還給你做了你最愛吃的臊子腦花，高興不？”田蕊媽媽現(xiàn)在的樣子像極了一個“求表揚”的小孩兒。

　　“高興高興，還是我媽懂我！”

　　“那可不，我是誰？”

　　“你是我媽！”

　　田蕊和媽媽一唱一和的，勝宇笑著看著這對活寶母女，羨慕極了。

　　“哎呀，不跟你說了！”媽媽趕緊跑去廚房，“我做飯了，待會兒餓著我的寶貝~”

　　勝宇也趕緊跟上去，“阿姨，我?guī)湍伞！?p>　　“不用不用，你倆別進來耽誤我?！?p>　　田蕊拉著勝宇，“我媽喜歡單兵作戰(zhàn)，你進去她反倒心慌。”

　　“慌什么？”

　　“可能你太帥了，杵那兒看著她，她緊張。萬一發(fā)揮失常待會兒她全賴你！”

　　“好?！眲儆钣肿?，“你跟你媽媽真好玩，就像……”勝宇還在想如何比喻。

　　“朋友？”

　　“嗯，朋友?！?p>　　“我跟我媽就那樣，從小就這樣?！?p>　　田蕊拉著勝宇在家里轉(zhuǎn)了轉(zhuǎn)，帶著他去了自己小時候的閨房。學生時期的東西一樣沒有扔，雖然房間不住人了，但是打掃得很干凈，沒有一絲灰塵。

　　“你看，這是我的日記本?！?p>　　勝宇接過，一看，上面還有一把銀色的金屬鎖，“你還上鎖，誰會看嗎？”

　　“沒人會看，我就算擺在桌上，我媽都不會看一眼?！?p>　　“那你鎖上干嘛？”

　　“買的時候這本子就是有鎖的，我也不能不用吧。”

　　“你看我的變形金剛！”田蕊又從柜子里拿出自己的玩具，“這個現(xiàn)在可以賣好多錢哦~”

　　“給你看這個！”田蕊又從另一個小柜子里拿出幾本泛黃的很厚實的本子，打開全是鋼筆畫的一些速寫。

　　“這都是你畫的？”勝宇驚訝道。

　　“不是，我爸。”田蕊翻著，得意道，“厲害吧？”

　　“叔叔原來還會畫畫，看來你是遺傳了。”

　　“我可是全靠自身努力！”田蕊爭辯。

　　這時，田蕊媽媽的聲音從廚房傳來，“誒，你倆要沒事，就過來幫我把腦花的血筋撕了！”

　　“啊~”田蕊從臉到行動都是拒絕。

　　“不愿意就算了。”田蕊媽媽繼續(xù)說。

　　這時勝宇已經(jīng)往廚房走，“我來吧，阿姨?！?p>　　“你可以嗎？”田蕊媽媽難以置信地看著勝宇。

　　“就是，好惡心啊，你可以嗎？”田蕊靠在廚房的門口嫌棄地望著。

　　“我不可以，那家里的魚，誰弄的？”勝宇笑著反問田蕊。

　　“也是哦~”田蕊湊近看，“嘖嘖嘖，這又不一樣，這是腦花，啊~好惡心啊~”

　　“惡心你不也吃？”田蕊媽媽反問。

　　“兩位忙，不打擾了，再看我可能就真不吃了?！碧锶锿顺鰪N房，繼續(xù)在自己的房間里回憶往事。

　　看著田蕊走開，媽媽開始八卦起來，“誒，你們怎么認識的？”

　　“那個……”勝宇想到兩人是在夜店認識的覺得有些輕浮，可還是說了實話，“在酒吧。”

　　“我聽小蕊說，你跟肖蕭是朋友？”

　　“嗯?！?p>　　“果然，長得好看的人就喜歡跟長得好看的人做朋友?！碧锶飲寢屪灶欁缘卣f著。

　　勝宇真是沒想到田蕊媽媽會突然這么說，于是說道：“阿姨，您也好看?！?p>　　“哎呀，不行了不行了，人老了，你看雙眼皮都要垮沒了?！碧锶飲寢岆m然嘴上這么說著，心里別提多高興了，臉都快笑爛了。

　　這時田蕊湊過來，“我看你雙眼皮還好好的呀?！?p>　　“沒以前那么雙了，還是得服老，你看你的多雙，得好好保養(yǎng)哦~”田蕊媽媽突然操起心來。

　　“哎呀，畢竟快六十的人了，你這還是不錯了，天山童姥。”田蕊酸道。

　　“那是~你快三十的人了，也得注意啊，不然小心哪天你的小男朋友就找個年輕漂亮的小妹妹把你給踹了！”田蕊媽媽當然也不服輸。

　　“咳咳咳咳咳……”勝宇一聽，這玩笑開得太猛了，“阿姨，不會的?！?p>　　“男人，愛你的時候說什么都好聽?！碧锶飲寢屨{(diào)侃道。

　　田蕊附和，“就是~說得對！”

　　田蕊和媽媽兩人，讓勝宇完全猜不透，一會兒互唱反調(diào)，一會兒又伙在一起幫腔，最后勝宇選擇閉上嘴巴，默默做事。

　　“寶貝兒?！眲儆钤谇邪赴迳系牟耍蝗唤性谧约荷磉叜敱O(jiān)工的田蕊。

　　“怎么了？”

　　“我手機在震動，應該是Carol，跟她說我晚點回過去?！?p>　　田蕊一邊掏手機，一邊說：“你讓我來嘛，你去接電話?！?p>　　“不著急，你跟她說吧?！?p>　　于是田蕊拿起電話走到外面去接。

　　“哎喲喲，寶貝兒?！碧锶飲寢岄_始學勝宇剛剛叫田蕊的語氣。

　　“阿姨，那個……”勝宇被田蕊媽媽說得臉都紅了，“不是……就下意識……”

　　“沒什么，我就說說，也巴著叫叫?！碧锶飲寢寽蕚浜昧溯o料，看著還在切各種菜的勝宇，“哎喲，今天真是辛苦你了，阿姨最怕用刀了?！?p>　　“沒事阿姨，不辛苦?！?p>　　“刀工還不錯，小伙子，平時都是你在家做飯嗎？”

　　“嗯，有時候我做，忙的話就阿姨做?！?p>　　“小蕊做飯不行嗎？”

　　“還行吧……”

　　田蕊正巧走進廚房，“哼，我聽見有人在背后議論我的美?！闭f著把手機放進勝宇衣兜里，“Carol說……哎呀，反正等會兒跟她回電話就是了。”

　　“她說什么了？”田蕊話說到一半，勝宇還挺好奇。

　　“沒說工作，就問了問我?guī)慊丶业那闆r，這位姐姐比較操心你?！?p>　　勝宇看著田蕊笑了笑，把最后的菜切完。

　　“好了好了，你們出去等著吧。”田蕊媽媽看勝宇把菜全部切完，趕緊趕走兩人。

　　“你是周扒皮嗎？”田蕊邊走出去邊問。

　　“扒你幾層皮了？”田蕊媽媽反問。

　　這樣的氣氛真好，無論是田蕊爸爸家還是媽媽家，都是勝宇從未感受過的，發(fā)自真心的親情和愛意，沒有夾帶別的情緒，別的思想，別的目的，不是逢場作戲也不是源于愧疚的愛。讓人感覺到輕松，讓勝宇想要融入進去。

　　飯菜的香味不斷從廚房飄散出來，是家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