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好幾天,圓圓都未見到梓,但她謹(jǐn)記著答應(yīng)他的事,便留在這個被安排的別苑里,按時吃藥養(yǎng)傷,陪著二丫,哪里也沒去。
小孩子終是忘性大,每天有好吃的好玩的,有人陪著,二丫很快就融入了這個新環(huán)境,淡忘了丹桂溪發(fā)生的事情,只在偶爾的睡夢中,喃喃的喊著娘親。
可圓圓忘不了,她甚至不敢睡,每每夢中都是妖獸的血盆大口,和滿目瘡痍的丹桂。她看著父母的那一對木簪,常常發(fā)呆就是一下午,也不跟別人說話,短短幾日,以前圓潤的小臉,都瘦出了美人尖。
終于,在不久后的一個不眠夜,梓回來了,來找她。
他帶來了一些妖獸的內(nèi)丹碎片,告訴她那些傷他們的妖獸已經(jīng)灰飛煙滅,連妖丹都被毀碎,永世不得往生。
她的仇報了!
她以為她會很開心,然而一點都沒有!它們死不死、是否往生,對她來說其實一點也不重要,她的親人、朋友終究是不在了。
直到梓告訴她:人族其實是最強大的存在,因為他們永遠(yuǎn)不會消失,死亡只是他們?nèi)チ溯喕氐?,不久便會變成嬰兒重新誕生在這個世上。所以,丹桂溪的所有人沒有消亡,只是換了個身份去享受新生罷了!
她半信半疑,不知那是真的還只是他安慰她的話。
梓看出她的疑慮,伸手?jǐn)r過她的腰肢,騰空躍起,直奔戎州的方向去了。
他帶她御行千里,去了很多戎州人族聚集的地方,看嬰兒新生,聽孩童癔夢啼哭,等萬千燈火燃盡,太陽又從地平線東升……
一切都是新的開始!
“你看這花草樹木,昨年伴著冬雪沉寂,今朝卻又如此繁茂昌盛,年復(fù)一年,周而復(fù)始,卻終究還在這世上絢爛,其實也不失為一種美好,對吧?”
并肩坐在懸崖邊的蘑菇禿石上,梓看著圓圓,她看著山谷炊煙。
“謝謝你,梓郡爺,我突然覺得……”她突然側(cè)臉看他,露出久違的笑容,那是清晨天空最美的一縷斜陽:“……我好像只是困在了一場噩夢里,現(xiàn)在夢終于醒了,一切就都過去了?!?p> 梓見她如是說,心里的石頭也跟著放下了,在和煦的朝陽里,她好像也跟著在發(fā)光。他不由自主的伸手,溫柔的捏了捏她的小臉:“以后,郡王府就是你的家,我,也是你的家人?!?p> 圓圓點點頭,開心的晃著腳,朝著空靈的遠(yuǎn)方大喊,聲音如跳躍的音符……
此后,圓圓和二丫便留在了白洛郡,依舊住在郡王府的別院里。府里的人都知道郡爺對圓圓的不同,所以即便她是人族,大家也都是畢恭畢敬,不敢冷落怠慢。
而春桃,因開始便跟隨圓圓,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木统闪怂馁N身侍女,專門伺候她和二丫的飲食起居。
雖然圓圓從來沒把她當(dāng)下人使喚,什么事也都是親力親為,可她打心里不敢與她稱姐道妹,畢竟人人都在傳,這是郡爺私定的郡王妃!
再說到圓圓這邊,完全不懂大家為何對她格外照拂,只當(dāng)是鮫族人熱情尚禮、善于助人了。
梓白日里忙,很少在府里。圓圓也沒有閑著,平日大多跟著學(xué)士讀書識字,空閑便到白洛郡的街上支起個小攤賣花糕,梓給了她顆鮫珠戴在身上,一般鮫人不知她是異族,相處起來倒也十分融洽。
她的花糕攤生意甚好,也積攢了不少珠石,來年她準(zhǔn)備開個店,能負(fù)擔(dān)自己和二丫的日常開支,也不至于總是給梓添麻煩。
說到梓,最近,郡王府上下都在準(zhǔn)備他的三十歲生辰,忙的很是熱鬧。圓圓也想為他準(zhǔn)備份生辰賀禮來著,可他好像什么都不缺、什么都不需要,這讓她很頭疼!
“不如,姑娘為郡爺跳一支舞吧?您這么好看,跳起舞來肯定更美了!郡爺也一定會喜歡?!贝禾覞M眼放光,她最近話本子看得多,里面好多女主為男主含情脈脈跳舞的橋段,每每看到這些都感覺周圍粉色泡泡四溢,讓她既期待又激動,于是提了這么個主意。
可圓圓哪里會跳舞啊,當(dāng)即拒絕:“我四肢不協(xié)調(diào),舞不了,何況,這郡王府的舞姬那么多,哪個不比我跳的好?這算什么賀禮嘛!”
“不一樣!”春桃繼續(xù)說服道:“那些舞姬怎能跟姑娘相比???不一樣的。您這么聰明,書本都能一學(xué)就會,跳舞肯定不再話下的?!?p> “是不一樣,那些姐姐舞跳的可好了,我自然比不上的。”
春桃快哭了,姑娘怎么總是抓不住重點呢?
“哎呀我的圓兒姐啊,你怎么就不明白,在郡爺眼里,誰跳的都不如你跳的好~”
“啊,春桃,你終于肯叫我姐啦?”圓圓驚喜的跳了起來,激動的拉著春桃的手。
她和二丫到白洛郡這大半年,春桃一直用心照顧著她們。她早就把她當(dāng)做親人、當(dāng)做妹妹,可她卻始終不肯跟她姐妹相稱,總是姑娘姑娘的叫著,讓她覺得生疏?,F(xiàn)在這一聲‘圓兒姐’叫得,讓她做什么她都答應(yīng)了。
而春桃,何嘗不是將圓圓當(dāng)做家人看待?可她不敢失了分寸,她是下人、是婢女,而圓圓,是很可能成為郡王妃的,她們不是一個階層的人。
“姑娘,我……”她暨越了。
“噓,”圓圓立即捂住她的嘴:“叫姐姐!圓兒姐!嘻嘻,走,學(xué)跳舞去?!?p> 春桃不再說什么,乖乖的被她牽著手往樂坊跑去,兩個歡快的身影被陽光拉得很長,很美……
離梓的生辰還有不到三日,圓圓將花糕的生意暫時擱置,全心全意投入到練舞之中。正如春桃所說,她學(xué)什么都很快,記詩詞文章如此,學(xué)舞亦是如此。
生辰前一日,全府上下已開始布置壽宴場面。圓圓也已將所有舞蹈動作都學(xué)會,能跟著樂曲獨自舞了。只因是送給梓的生辰禮,她才躲在別院里繼續(xù)練習(xí)著,一遍一遍,她想把它做到最好。
“我這次跳的怎么樣?”楹花小園里,圓圓將舞從頭至尾再重溫了一遍,滿眼期待的小跑到在樹蔭下乘涼的春桃面前。
而春桃并沒有向以往一樣,噼里啪啦從頭將她夸一遍,只捂臉指了指她身后。
圓圓順著她的手勢回頭一看,梓正靜靜的站在門口看她,兩人目光交錯之時,他勾起了淺淺的笑。
而圓圓卻如五雷轟頂般炸了!
“你、你怎么提前回來了?”以往梓總是快入夜了才會回府,而此刻才日上三竿。
梓一步步走向她,揮手示意周圍的人退下。
“想見你,便來了。”他的聲音溫柔,眼神卻熾熱。
“那你都看見了?”
梓點頭,圓圓欲哭無淚。
“哎呀~你回來怎么也不說一聲,這本來是明天才跳給你看的,現(xiàn)在你都看了,明天可怎么辦呀?”她埋下頭,嘟噥著嘴,習(xí)慣性的做著吐泡泡的動作,然而并沒有泡泡冒出來。
梓來到她面前,輕輕的捧起她的臉,柔聲道:“你這舞,是跳給我的?”
圓圓點頭:“我本想送給你作生辰禮的?!?p> 梓欣喜難抑,問道:“此舞可是《問君》?”
圓圓不明所以,眨了眨吧眼表示肯定。這是春桃給她選的,好像是叫這個名字,她說梓看了定會喜歡的。所以,他這是喜歡的表現(xiàn)?
圓圓更郁悶了,可既已成事實,她只能另想法子了:“你還有沒有什么其他喜歡的或者想要的?”
只要他開口,她可以立即去學(xué)新的歌舞;只要她有的,她都愿意送給他。在她心里,梓不僅是恩人、朋友,更是家人,是在她最無助的時候毫不猶豫幫助她,給她一個新家和希望的人。
“有!”
“是什么?”有就好,她最怕他又說什么都不需要,只要她好好的就行。
“你~”
“好!”梓一開口她就立馬答應(yīng)了,可沉寂了一下又覺得不對勁:“我?”
什么意思?
“圓圓,”梓無比認(rèn)真的注視著她:“你可愿,與我一輩子在一起,成為真正的家人?”
“我當(dāng)然愿意了!”
梓愣了愣,就這答應(yīng)了?他怎么覺得不真實,不安心呢?
“我是說嫁給我,做我的妻子,你可愿意?”
“我愿意我愿意,聽到梓大哥這么說,我覺得特別開心呢。”圓圓的眼睛笑成了月牙兒,她理解的夫妻,就是像她爹娘一樣,一直在一起,相互扶持,彼此信任,不離不棄。
梓幫她報了仇,又一直照顧她,她早就把他當(dāng)親人了,所以能做他妻子跟他同甘共苦、照顧他,她是一百個愿意的。
梓激動的將她擁在懷里,一時竟不知說什么好。圓圓也伸手抱著他,享受著像爹娘一樣溫暖的懷抱。
突然,四周起了很大的風(fēng),吹得楹樹簌簌作響。
圓圓看著漫天飛舞的楹花,覺得這風(fēng)很舒服,很愜意。可梓卻突然放開了她,踉蹌著吐了好大一口血。
圓圓趕緊上前去攙扶,忙問:“怎么了?”
四周的風(fēng)驟停,梓穩(wěn)住身形,淡淡的擠出一絲笑,說自己沒事,讓她安心,手卻默默的收了回來,不讓她扶著,甚至與她保持了些許距離。
“我有些不舒服,先回去休息了,我們的婚事,你不用操心,我來安排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