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牛心古

　　隔了好大一陣，老周收回視線，說聲“咱倆先去找個熟人?！?，就朝我招招手，朝山下走。

　　站在山上望城，城是個巨大的八卦盤，真正走進(jìn)城中，才體會到城的龐大。

　　從山坡看到那些建筑的時候，我還以為那就是一座座普通的樓房，進(jìn)來以后才發(fā)現(xiàn)，每一棟樓房都是自成系體，確切地說那不是樓房，而是一座座房子擠壓、羅列在一起，形成的巨大房山，每座房山上都有大量的店鋪，一條條外置走廊凌亂地交疊在一起，看的人眼花繚亂。

　　這里的建筑全都是干凈的黑白兩色，強(qiáng)烈的對比度仿佛將空間撕碎，人走在里面，時間久了，又有種強(qiáng)烈的剝離感。

　　老周帶著我大路上走了幾分鐘，就帶著我鉆進(jìn)了兩座房山中間的小巷子。

　　剛開始我以為他要找的人就在這條巷子里，可沒等走多遠(yuǎn)，他又突然折返，回到了大路上。

　　“老周，你是不是忘了怎么走了？”我在后面問他。

　　老周頭也不回地說道：“這里的路，你看著是路的，不一定是路，你看著不是路的，有可能卻是路，有時候你覺得繞了遠(yuǎn)路，其實那才是捷徑，有時候你覺得自己走了捷徑，其實那才是遠(yuǎn)路。”

　　“你這話繞來繞去的，什么意思?。俊?p>　　“意思就是，這里的路，遠(yuǎn)不像表面上看起來這么簡單?！?p>　　說著，他停下來，指著不遠(yuǎn)處的一家店面對我說：“你試試看，能不能走到那家店門口?！?p>　　我明知道老周肯定沒有騙我，他說這里的路不簡單，肯定是因為路下暗含了我看不穿的門道，可是，看著那扇離我只有不到二十米的店門，固有的思維方式卻又讓我覺得，不就是走到店門跟前嗎，十幾米的距離，肯定非常容易。

　　于是我也沒廢話，便朝著店門走了過去。

　　走著走著，就感覺不對勁了，怎么我往前走，那扇門看起來越小呢？

　　又過了幾秒鐘，我才意識到，自己竟離那扇門越來越遠(yuǎn)了，可我明明就是朝著門口走過去的。

　　巨大的疑慮在心中升起，我漸漸加快了腳步，可不管我怎么加速，那扇門都是以十分均勻的速度在遠(yuǎn)離我，后來我開始奔跑，門依然在勻速后退，好像只要我前進(jìn)，它就永遠(yuǎn)保持著相同的速度遠(yuǎn)離我，不論我如何改變速度。

　　我放棄了，嘆一口氣，停了下來。

　　緊接著，空間就像是被收縮了一樣，店門以極快的速度向我靠近，直到它再次離我只有不到二十米的時候，空間停止收縮，門又在那個位置停了下來。

　　耳邊響起老周的聲音：“其實你一直在原地踏步?！?p>　　我扭頭一看，就見老周正保持的之前的姿勢，站在我身邊。

　　我確確實實還站在原來的位置。

　　“別問我這到底是怎么回事，”沒等我開口問，老周就先把話頭堵死了，“我能記住每條路的走法就不錯了，你要是問我這里的路為什么這么奇怪，那我可就說不清了，這里頭的玄妙，只有建造這座城的人才能說得清楚?！?p>　　我舒一口氣：“老黑不會是被困在了陽城，走不出去了吧？”

　　老周搖頭：“不好說啊，我已經(jīng)很久沒來過功曹山了，對這里的情況已經(jīng)不甚了解，所以才要去找個熟人?！?p>　　說著，他拍拍我的肩，示意我繼續(xù)跟著他走。

　　這一次我可不敢再有任何質(zhì)疑了，跟在老周身后寸步不離。

　　老周帶著我繞了好幾個大圈，穿過十幾條暗巷，最后來到了一家法器店門口。

　　這里的店面，除了飯店和飲品店以外，全是一些販賣法器的店鋪，不過我也沒進(jìn)店里面看過，只是見這些店門口都掛著一個寫有“法器”字樣的招牌，至于里面具體賣得是什么，就不清楚了。

　　嘭、嘭、嘭。

　　老周走上前，在門板上敲了三下，便退回來，抱著手等待。

　　等了很久，店門才被拉開一個很小的縫隙，一只灰褐色的眼睛從門縫里露了出來。

　　“買什么？”門后的人問。

　　那人的聲音非常嘶啞，如同野獸。

　　老周從背包里拿出那把提前準(zhǔn)備好的藏刀，朝門口遞了過去：“不買東西，我找一個叫牛心古的人，麻煩你將這把藏刀給他，他自然會出來見我?！?p>　　門后探出一只布滿老繭的大手，將藏刀接了過去，而后便嘭的一聲將門重重關(guān)上。

　　“牛心古是誰？”我問老周。

　　老周笑笑：“他是我的老搭檔，我剛?cè)胄心菚?，就是他帶的我，后來我們倆都受了重傷，他受行會之邀，到陽城開了這家紙店，我則向行會要了素馨，到黑山去生活?！?p>　　之前老周就說過，素馨是行會給他的獎勵，聽他現(xiàn)在這意思，當(dāng)初，他肯定是為行會受得傷。

　　我指指門旁的招牌：“這不是法器店嗎，你怎么說是紙店？”

　　“這里的法器店，賣得大多都是符紙、朱砂一類的東西，老牛這店就是專門賣符紙的?！?p>　　“聽這意思，來這兒買東西的人，大多都是會術(shù)法的吧？”

　　話雖這么說，可這一路過來，我也沒見路上有什么客人。

　　就聽老周說道：“早年間的時候，很多獵人會到功曹山來買東西，聽說，那時候的獵人一入行，第一件事就是去行會學(xué)習(xí)術(shù)法，我當(dāng)菜鳥的時候，還見過不少會術(shù)法的獵人，不過后來這種人就越來越少了，行會也不教了，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沒人買東西，這里的店家怎么生活？”

　　“來功曹山買東西的獵人確實少了，可陽城里的店家，依然富得流油，我也不知道他們到底在和什么人做生意，以前問過老牛，老牛說行會封了口，不讓他們說，后來我就沒再問過?！?p>　　正說著話，店門就被推開了，一個帶著圓框眼睛，穿唐裝，身材粗壯的老人走了出來。

　　這人長得十分嚴(yán)肅，可一看到老周，臉上立馬樂開了花：“你小子多久沒來看我了！”

　　說著，便走上前給了老周一個熊抱。

　　老周指指我：“這是我的新搭檔，叫郭海洋?！?p>　　又指指老人：“這位是牛心古，我的老搭檔?！?p>　　牛心古看上去怎么著也得七十多了，我趕緊伸手和他握了握手，叫一聲：“牛老?！?p>　　牛心古仔細(xì)打量了我兩眼，疑道：“這孩子，看著也就不到二十吧，剛?cè)胄?？?p>　　老周從旁笑道：“還差兩個月就入行一整年了，這小子可是個神人，我現(xiàn)在基本上跟著他混?！?p>　　牛心古面露驚色：“你？火神，跟著一個剛?cè)胄械男氯嘶?，這話我怎么這么不信呢?！?p>　　說著說著，牛心古突然一拍大腿：“哦，郭海洋啊，我聽說過！就是一場游園會干掉了兩百多病原體的新人，是吧？”

　　老周趕緊點(diǎn)頭：“對，就他。那場游園會，他清理掉的病原體可不止兩百啊，最起碼得三百往上，這小子還憑一己之力，干掉了兩尊邪神?！?p>　　“嚯，這么厲害，”牛心古看我的眼神有點(diǎn)不一樣了，“你比小周年輕的時候還猛?！?p>　　說完牛心古又轉(zhuǎn)向老周：“哎小周啊，你的傷怎么樣了，感覺你氣色比以前強(qiáng)多了。”

　　那可不是強(qiáng)多了，以前老周總是渾渾噩噩，跟睡不醒似的，現(xiàn)在他基本上能一直保持正常了，頂多也就是偶然會顯得沒什么精神。

　　老周拍著我的肩膀，沖牛心古樂：“雖說傷沒好透，不過托這小子的福，總算是看到點(diǎn)兒希望了?！?p>　　牛心古馬上就明白了老周的意思：“哦，對對對，他能干死邪神，從邪神身上，正好能找到那種純度極高的病原體。哎呀，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估計這孩子再混幾年，成就不比你當(dāng)年差?！?p>　　牛心古看著我，一臉的贊賞。

　　可能是以前被老師和家長罵習(xí)慣了，突然被這么一位忠厚長者反復(fù)贊揚(yáng)，我心里特別不好意思，一時間有點(diǎn)手足無措，也不知道該怎么接話，只是咧著嘴笑。

　　這時老周終于把話頭引到了正題上：“我們的一個朋友失蹤了，這次來功曹山，就是想打聽一下他的下落?！?p>　　說著，老周便將老黑的信遞了過去。

　　牛心古仔細(xì)看了看紙片上的字跡，又用鼻子聞了聞上面的血跡，搖頭：“這筆跡我沒見過，不過這上面的血?dú)猓孟裨谀睦锫劦竭^?！?p>　　老周用手比劃著老黑的樣子，說：“他叫老黑，這么高，肩膀大概怎么寬，臉上沒什么血肉，就是干巴巴的一層皮，乍看和外面守門的黃大仙有點(diǎn)像。”

　　牛心古端起一只手，用拇指在另外四根手指的指節(jié)上快速掐動，這個動作我以前在電視上見過，就是修仙的人在推算什么事情的時候，常常會做出這種掐算的手勢。

　　“前端時間，陽城里確實來過這么一個人，”牛心古將那只手舉起來，指向了遠(yuǎn)處的一個胡同口，“他在陽城里大概待了七天左右，之后就順著那個胡同，去了……陰城?！?p>　　“確定是進(jìn)了陰城？”老周的臉色變得凝重起來。

　　牛心古又掐算一番，最終點(diǎn)了點(diǎn)頭。

　　老周緊緊蹙起了眉，聲音變得十分低沉：“去了陰城，那就肯定不是迷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