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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外之音

第二章 閑思

畫外之音 林桐君 3013 2021-07-11 16:42:21

  清晨,溪音的乳母張嬤嬤從集市回來,帶了些新鮮的魚蝦蔬果。見她蜷成一團,酣睡如常,晨曦微光透過窗紗,照得一張小臉粉雕玉砌,被子也被揉做一團丟在腳下。嬤嬤頗為無奈地看著床上的小家伙,將被子攤開重新披在了這小神獸的身上。

  熱氣騰騰的魚片粥喚起了溪音的嗅覺,懶洋洋伸著懶腰出來覓食,才一站起來頓覺腳底鉆心疼痛,腳踝一扭,倒在了地上。

  “哎呦我的祖宗,這是怎么了?嬤嬤邊說邊攙扶起她,安于榻上?!?p>  “嬤嬤,你也是個心大的,一夜未歸,你女兒我差點就被劫匪擄去做了壓寨夫人了。

  張嬤嬤聽到這話還得了,死死握住溪音的手,顫巍巍地說道:“可受了欺負?快讓我瞧瞧!”

  “哎呦哎呦,女兒清白得保,幸是有隔壁那小郎君搭救,只是翻墻弄傷了腳,要嬤嬤幫我上藥?!毕艟蛣莸乖趮邒邞牙?,真真是惹人心疼的很。

  “這藥也是那郎君相贈?”

  “正是呢,待我腳傷痊愈,嬤嬤須得陪我登門致謝?!?p>  “那是自然,雖是山野鄉(xiāng)間,咱們也不要失了禮數(shù)才好。”

  “嘶,疼,慢點擦啊嬤嬤?!?p>  “再晚些你最愛吃的鮮魚粥都冷了?!?p>  紅墻另一側,有人一夜未眠,著墨繪彩,向來只愛畫山水的他竟然在繪制美人圖,幾個時辰下來只繪得個輪廓。

  “郎君,您畫了一夜了,歇息一會吧,我還從未見郎君畫哪副畫如此仔細?!毙P阿莫一臉疑惑地勸慰道。

  少年擱筆,癡癡呆望著畫紙,未曾再落筆,卻呢喃道:“明明見得十分卻如何連八分都畫不出?!?p>  “什么十分八分?”阿莫小小的腦袋歪著,疑惑更大了。

  一連幾日,琴師因腳傷的緣故,鮮少走動,每日坐著打譜,卻幽思不斷,很難靜下心來。一會擺弄下香爐,一會又撩撥下琴穗兒。腦海中不自控地憶起那日少年懷抱著她,一步步……為何會如此在意。必是因為他救我性命,適才如此吧。

  話說這琴女自幼學琴,天賦極高,十歲不到便可以彈奏廣陵散,且情感細膩入微,因而起承轉(zhuǎn)合間也彈得頗有韻味。而后家道中落,雙親俱隕,被迫獻藝街頭,有幸被清音閣選中,十二歲開始便入閣為琴師,登臺演奏,又因容顏過人,恐生事端,每每以輕紗掩面,不為世人所見。

  這清音閣閣主是個霽月清風的人物,亦憂心此女姿容甚佳,圖惹是非,便也許她如此,每月十五獨奏一曲,以敬來客,受邀者無一不是高門顯赫。

  常言道,物以稀為貴,“溪音琴師”也因此在汴京城名聲大噪??赡菍m內(nèi)的畫師子末卻對坊間人物并不知曉,只當是一尋常女子,琴藝精湛,隱匿鄉(xiāng)野,是個不世出的閑散人士。

  天地逍遙客,志在山水間。

  炎夏漫漫,溪音的琴音也不似往日悠然寧靜,彈出了些許蝶飛螢舞的意境。

  一曲罷了,黃昏將至,余暉散落池井之中,水波瀲滟微顫,猶如少女心思不易察覺,唯有那魚蟲窺探入眼,偏又不能人言。

  溪音左思右想,如何向那郎君致謝才好,若是家宴相邀,恐同席太過尷尬,若是禮物相贈,又略顯輕浮。就在此時,嬤嬤提了些井內(nèi)剛冰好的瓜果進來。溪音即刻起身,拿琉璃碟碗盛了幾塊色澤光亮的,顛顛地跑去了隔壁,暗喜道:如此一來,萬分自然,鄰里之間送些吃食,最好不過。你送我一樣,我送你一樣,你來我往,這不正是……。呸呸呸,想些什么,是還恩情。

  于是她樂顛顛地跑到隔壁,輕叩大門。

  前來開門的是阿莫,見到是前幾日的娘子,緊忙上前相迎:“原來是娘子,快請進?!?p>  那畫師的耳力確實不是很好,常常作畫到忘我地步,全然不知外面發(fā)生何事,還在醉心繪制未完的美人圖。那阿莫雖然平日乖順的緊,卻想起公子近日行為古怪,定是與這女子相關,便未通報就引溪音入了內(nèi)廳之中。

  溪音悄然入內(nèi),見一地凌亂,都是散落的人物肖像,仔細瞧了幾幅,竟都是容色上佳且身段窈窕的美人象,好巧不巧那郎君還在用手去描摹那美人的曲線??吹竭@里,溪音已經(jīng)感到了強烈的生理不適,本以為是個不經(jīng)世事,皎若云間月的冷面郎君,未曾料竟是個色胚。又想到那日他抱自己回去的畫面,忽然有些羞愧憤恨。

  子末還在思量:果真是畫人物更困難些,以往繪山水亭臺樓閣,比例已在心中,只是這人物像,除卻外在,更重神韻,竟然還有些無從下筆。正思考著,只聽得“咣”的一聲,兩盤新鮮瓜果擺在了案臺上。一個粉嫩嬌小的身影一閃而過,便不見了。

  “是何人來訪,阿莫,怎的也不通報?”

  “是隔壁那娘子,許是怕擾了郎君吧。”

  “是她來了,她怎么這么快就走了,一句話也未同我講?!?p>  “要不我再去將娘子追回來?”

  “罷了,你去將我從宮中帶來的玉肌膏送去,就當是……禮尚往來吧。”

  溪音氣鼓鼓地甩著袖子離開,回到院內(nèi),剛欲飲茶消火,聽有人叩門,開門竟然是那隔壁的小廝,冷言問道:“何事?”

  阿莫笑盈盈答道:“我家郎君命我來送藥,可祛疤美顏的。”

  溪音道:“不必了,我這傷在腳上,平日里也看不出,不必如此大費周章?!?p>  阿莫見娘子不收,恐被郎君責問,便編出一套自以為文采斐然的理由:“郎君還說了,娘子冰肌玉骨,寸寸矜貴,傷了半分都可惜。”

  溪音聽到這話更是氣的七竅生煙,合著派人來調(diào)戲我,真當我出身鄉(xiāng)野不成!是救我不假,可也不能如此折辱人的。見小廝年紀尚小,也是奉命行事,便將藥收下,閉門謝客了。一連數(shù)日未曾出門,連晚飯都進的少了些。

  那郎君更是木訥非常,毫無察覺,臨摹了數(shù)百幅美人圖后終于有了些巧思,將溪音形貌原原本本地繪了出來,雖說欠了些神韻,但也實在不能更好了,畫好后小心藏于匣內(nèi)。子末心里想著:“本是出宮觀景尋求靈感,卻耗費巨大精力只畫了個美人,師傅知道必會懲罰于我,還是快些畫些正經(jīng)的回宮復命吧?!?p>  若說這畫師師從何人,那便是大來歷了,正是當代官家趙佶,宋朝的第八位皇帝,宋徽宗是也。

  趙佶雖政治才能淺薄,卻醉心書畫藝術。

  而子末,本名王希孟,自小才華出眾,被當朝宰相蔡京進獻入宮,起初只是尋常畫學弟子,憑借出色的畫技博得圣寵,收為徒,親授畫技,并特賜明月樓,特許不與其他畫師同住,專心致志繪畫。憑借著圣寵和恬淡的性子,王希孟在宮內(nèi)風評極好,因年紀尚小,也未曾惹出過什么風流債。往日外出所作之畫皆須得帶回宮內(nèi)典藏。此遭美人圖一事,他怕他人知道后無端揣測,便偷偷藏起,不欲帶回宮中。

  幾日后,到了子末回宮復命的日子,正巧,溪音也要回清音坊,兩人才一出門便撞了個正著。子末倒是坦蕩,作揖道:“上次娘子匆匆一別,我也不敢貿(mào)然叨擾娘子,不知近來可還安好?”

  溪音過了這些日,心緒也平寧了些,想著不過一登徒子,何苦一般見識,回禮笑道:“多謝郎君上次的藥,小女肌膚痊愈,更勝從前。”才說完她猛然覺得后悔不已,什么更勝從前,我這滿嘴里放浪些什么東西。

  子末像只呆鵝傻站了那里,眼睛眨巴了幾下,不由自主向?qū)γ媾拥淖闵先テ沉讼?,又覺失禮,連忙退后幾步,尷尬地笑了笑。

  還是阿莫小機靈鬼一般先開了口:“娘子可是要回城,不如同行,也好相互照應著。也不知道拿那起匪寇還在不在此處?!?p>  溪音想想也是,那日見他拿出腰牌,不似尋常人,怕是有些權勢,且不管那些,青天白日,量他也不敢放肆。

  遂開口道:“如此甚好,有勞了。只是郎君馬車何處?”

  阿莫搶著說道:“我家郎君喜歡這林間小路,常道行路便是修行,入了城才好再坐馬車回宮?!?p>  “回宮?你是宮中之人?”溪音驚詫地問道。

  子末見小廝說漏了嘴,也想著自己不過一畫師,被其知道身份也無礙,便答曰:“正是?!?p>  溪音端詳其容貌,確實生的樣貌極好,看著年紀尚小,也不應是侍衛(wèi),雖然見他作畫,但能做宮中畫師的都是些老頭子了,有幾十年的本事在身上,他自稱是畫匠,想必定也個裝模作樣的。

  可是既是宮中人,又隱匿身份,必有原因,若是皇族,大大方方承認便是了,而且也不會居所這般簡陋。再仔細瞧瞧,倒是有些女孩的秀美,敢情是個有些身份的小太監(jiān),羞于啟齒?

  經(jīng)過一番“縝密”的推理,溪音忽然茅塞頓開,之前的種種猜忌也煙消云散,一掌拍在了子末的肩膀上:“宮中之人果然是氣度不凡,我當時一眼便瞧出來了。”

  子末疑惑著問道:“瞧出什么?”

  溪音笑吟吟地說道:“沒什么,沒什么,咱們走吧。”

  林中本就炎熱,張嬤嬤和阿莫各自擔著自家主子的行李,好在包裹不大,卻也汗流浹背,無暇說話。溪音和子末兩個人一前一后悠然地走著,子末見這娘子像個小兔子一樣蹦蹦噠噠,一會哼著小曲,一會又摘朵小花兒,全然不知其心里所想。怕是有朝一日知道了,要吐上三碗血吧。

  綠樹成蔭,百花盛放,緣分使然,便是老天也琢磨不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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