嗷嗚——
一聲狼嚎,響徹山谷。
聽起來,十分慘痛。
邱葵坐在岸邊,一邊怯怯地擰著衣裳上的水,一邊偷偷瞄著塔坨。
小獸兒耷拉著兩條前腿,俯趴在地上,靠下巴做支撐點,撅起圓滾滾的臀兒,正自暴自棄地曬著毛。
它眼睛紅通通的,襯得頭上的那撮紅毛更加鮮艷,像是一簇憤怒的火苗正立在腦袋瓜上。
這便是傳說中的,火冒三丈吧,邱葵想。
“你還跟著我走嗎?”邱葵問,她瞧著塔坨的樣子,心里有愧,若非幫她,這小獸兒也不至于骨折,“都怪我不知輕重,讓你這么小的身體接我,實在抱歉。”
“你嫌我???”塔坨驀的抬起腦袋,眼冒兇光!
“不是不是……”邱葵慌亂擺手,聽聞外界弱肉強食,妖族更是以身軀的強壯來標榜自己的威武兇猛。
“哪你是嫌我不自量力?”塔坨猛地站起身來,兩條前肢耷拉在身側(cè),看起來可憐極了。
“不是不是……”邱葵見他原本蓬松絨軟的毛發(fā),此刻濕濕嗒嗒黏在圓滾滾的小身子上,心里一軟,柔聲解釋,“是我太重,該減肥了。不然以塔坨大王威風凜凜的姿勢,沒道理接不住的,許是低估了我的重量,這才出了差錯?!?p> “原來如此?!彼琰c點頭,這人渣渣瞧著不胖,抱起來卻全是肉,看來,是他錯誤估重,導(dǎo)致算錯靈力,這才失了手。
“有肉好,肉越多越好,本大王瞧著,你還得再長長才行。”塔坨點點頭,先前的失落一掃而光。
邱葵眉心跳了跳,心道,這獸兒,還真是單純啊。
揭過這茬,塔坨又恢復(fù)成生龍活虎的樣子,雖然他還是耷拉著兩條前肢。
“你要去這河的源頭查看枯竭原因?”塔坨問,“先前沒注意,現(xiàn)在一看,這河枯的委實不正常?!?p> 邱葵點點頭,按照周邊環(huán)境和氣候來看,這條河的確沒有枯竭的道理。
“走吧?!彼缣M她懷里,身殘志堅地抬抬下巴,示意往上游走。
灼灼烈日下,一人一獸,頂著半干半濕的水汽,沿著奄奄一息的河道,朝著大山更深處行進。
約莫一個時辰后,他倆被迫停下步伐。
“這里怎么會有結(jié)界?”邱葵瞧著正前方一片灰蒙蒙的森林,驚愕不已。
“結(jié)界?”塔坨一樂,勾勾嘴角問,“你見過這樣的結(jié)界?”
邱葵皺眉,匠魂谷的存在是秘密,不便為外界道之,但匠魂谷內(nèi)的結(jié)界也是這般霧氣蒙蒙,只色澤不同,那是一片無論什么時段、什么氣候,都白茫茫一片,宛如濕氣極重的晨霧。
而眼前,卻如同暴雨將至前,陰云沉沉的灰色霧氣,顯得更加陰森可怖。
她伸手,正欲觸碰上去,卻被肩膀上的塔坨一腳踹偏了手。
“找死??!這么重的毒瘴,沒眼睛看嗎?”塔坨冷哼一聲,心道歷經(jīng)天劫后的人族,什么時候也蠢笨成這樣了。
“毒瘴?”邱葵不曾在谷底見過毒瘴,但她從藏樓的書籍中倒是了解過一二,所謂毒瘴,多是一種彌漫于空氣中的有毒氣體??裳矍啊?p> 她低頭,河道就在腳下,上游被這片毒瘴掩藏,看不真切情況,但耳朵依稀能聽見潺動的水聲,還是相當巨大的水聲。
毒瘴內(nèi),若不是隱藏著一條白練瀑布,那就是有著奔騰不息的巨大水流量,才能傳出這般劇烈的聲響來。
“流水就從這兒斷了。原因一定出在毒瘴內(nèi)。便是冒險,也值得一探?!鼻窨霭锏拿薏冀恚礉袼?,捂在口鼻處,“塔坨,你在這里等我。若是一個時辰內(nèi)我沒有回來,便不用等我了。只看在我倆相識一場的份上,麻煩你將此物從我倆初遇時的崖邊扔入谷底,萬分感謝?!?p> 她取下腰間的一塊木質(zhì)銘牌,上面沒有字,倒是刻畫著一把怪模怪樣的刀,塔坨瞥一眼就認出來,是她先前劈柴剁菜的刀。
這是視死如歸了啊……
“這條河,對于你,比命重要?”塔坨接過銘牌,隨手往毛里一塞,無影無蹤,“別怪我沒告訴你啊,這可是妖族的毒瘴,為的就是殺人奪命,不是種族間震懾震懾這么兒戲。一旦你以血肉之軀進入,輕則,百步內(nèi)膚生膿瘡,內(nèi)臟化血;重則,十步內(nèi),骨肉分離,空余骨架,日落前化作齏粉入土?!?p> 邱葵聞言,一張巴掌大的小臉,更是愁云密布,苦巴巴道,“進,或許險象環(huán)生,一命嗚呼。但退,死去的,就不只是我一個人了?!?p> 綜合考慮,還是得進。好不容易出谷一趟,沒道理無功而返,眼睜睜看著族內(nèi)一眾男女老少等死。
她將塔坨輕輕放在河床邊的石頭上,深吸一口外界新鮮的草木香后,這才雄赳赳提步,梗著脖子闖入灰色毒瘴中!
一步——
兩步——
三步——
……
十步——活著,并沒有骨肉分離,她抬抬胳膊腿兒,灰蒙蒙一片的毒瘴中,可見度很低,但身體尚無大礙,肌膚緊實,并沒有出現(xiàn)臆想中一塊一塊斑駁脫落的恐怖景象。
看來,下一步坎,便是百步之劫了。
她目不能視,只得依靠轟隆隆的巨大水聲辨別方向,一步大過一步的跨越,只想在百步之距內(nèi),找到那轟鳴水聲的出處,看看河道究竟因何枯竭,就是死,也得死個明白不是!
……
九十、九十一……
霧氣變得越來越淡,有影影綽綽的輪廓拔地而起,又有張牙舞爪的陰影晃晃悠悠。
瞧得見,可比瞧不見還恐怖。
邱葵捂著口鼻,大跨步地加快了速度,突然腳下一趔趄,整個人被絆摔一跤,飛撲著栽了出去!
落地“哐咚”一聲悶響,便是撲騰而起的水花,接著是陣陣急促的咳嗽!
“咳咳咳……”她掙扎著爬起來,胡亂抹一把臉上的水珠,瞇著眼睛四下望去——
水潭!
一個巨大的水潭,目之所及,竟然無邊無際。
唯有正前方,高懸一壁高聳入云的瀑布,仿佛是天上銀河的一端垂落入凡塵,可望不可即。
她抖抖衣裳上的水,往里走了兩步。
譚邊水深沒過腳背,越往里走,潭水越深,水溫越冷,冰寒刺骨。
腳下清晰可見的五彩鵝卵石,隨著水深,變得扭曲斑斕,不真切起來。
“再走,可就算以身為餌了。”一道熟悉的聲音響起。
邱葵嚇得腳步一頓,回過神來,竟不知何時走出這么多步,水深已及胸口,呼吸都變得艱難起來。
她明明盯著鵝卵石,也就走了幾息的功夫罷,怎么會距離岸邊那般遠?
她這才后知后覺的不寒而栗,急忙張著胳膊,保持著平衡,匆匆往岸邊而去。
“你怎么在這里?”邱葵忙不迭縮回岸邊,拍著胸口,心有余悸,“這水潭,能惑人心智?!?p> “看你的樣子,對于本大王的出現(xiàn),并不驚訝嘛?!彼玎街欤疽詾檫@渣渣會嚇得痛哭流涕呢。
“驚訝是不驚訝,不過驚喜還是有的?!鼻窨嶂林氐娜箶[,一屁股坐到塔坨旁邊,“你說過,這毒瘴是妖族的毒瘴,為的是殺人奪命,不是種族間震懾震懾這么兒戲。我是不是可以理解為,妖族和人族間,常有這種手段來劃界?你雖年幼,卻是妖族,想來穿越這片毒瘴,應(yīng)是不費吹風之力?!?p> “哼?!彼缋淅淦乘谎?,“所以你把本大王撇下,不是擔憂本大王涉陷,而是嫌本大王累贅,會拖累你!”
他直立著往前躥了兩步,兩條胳膊軟綿綿地耷拉著身側(cè),搭配著那雙戳得紅通通的眼睛,顯得委屈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