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壹肆貳：靈魂的交融，真誠的囑托

　　春死了。他就這么頹唐地，絕望地，甚至帶有一點渴求地死在馬歇爾的面前。

　　都是因為我......都是因為我......都是因為我！

　　春的兩個弟弟死了，他不得不承受喪弟的痛苦，而這次春又因為保護(hù)自己而死......這興許就是春所說的命運(yùn)，真她媽的該死的命運(yùn)。

　　“嗚嗚......春......”馬歇爾現(xiàn)在泣不成聲，語無倫次。

　　明明春的最后一句話是讓她活下去，但她根本沒有半點活下去的欲望。作為具有情感的人類，馬歇爾再怎么說也不會拋下如此關(guān)愛自己的春獨(dú)自一人離開。

　　“把她殺了！快點！”峰尖銳嘶啞的叫聲令馬歇爾蜷縮在一起，雙手抱頭，渾身止不住地顫抖。

　　烈火一跳一跳地燃燒，夜空中的星辰似乎暗去了蹤跡，喊殺聲逐漸停歇，馬歇爾想都不用想，只有這么點人的威廉小隊是不可能勝利的。

　　“你們......都是一群該死的......該死的殺人犯！”馬歇爾咬緊牙關(guān)，雙手死死抓住自己的膝蓋，拉出了兩道血紅的痕跡，“你們都是一群.......罪惡的殺人犯！”

　　“哼！你難道就不是殺人犯？報紙上都說得清清楚楚，像你這種王女，不可能再在這個世界上生存下去！”

　　這不是峰的聲音，而是另一股充滿恨意的叫吼聲。

　　“不要.......不要離我而去......”她抿了抿嘴唇，雙眼淚光晶瑩，“威廉先生，春，還有其他的人......”

　　她明明答應(yīng)過春，要把查理從王位上踢下來，并且取而代之......她明明答應(yīng)過威廉，無論怎么樣，都要保證自己的安全......

　　但她現(xiàn)在什么都做不到！什么！都做不到！自己正趴在骯臟的，充滿血污的沙地上，蜷縮著哭泣！她能夠做到什么？連活下去的念想都會被扼殺，周圍的幫手都失去了聯(lián)系，她憑什么活下去！

　　“嗚嗚......嗚......”她抹了把淚，眼神呆滯地抬起頭來。

　　馬歇爾太累了，真的太累了。她無法再繼續(xù)下去，因此，她希望自己能有一個尊嚴(yán)的死法。

　　但......她不想死......又能怎么樣呢？

　　“殺了她！殺了雅力士的公主！這樣才可以給獸人帶來新的光輝！”

　　“殺了她！”“給我殺了她！我們一起拔劍！”

　　噌嚓！寒光迸濺！一柄柄鋒利的劍刃瞬間抵達(dá)馬歇爾的頭頂。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我不想——”

　　她頭頂上的把把利劍，下一剎那便猛地下?lián)]！

　　三寸，兩寸，一寸......半寸......

　　這些劍刃竟然齊齊地停在了馬歇爾的頭頂，再也無法砍下去半分！

　　“怎么可能！我的劍竟然砍不下去！她肯定是有什么魔法庇護(hù)！不要停，不要停！繼續(xù)砍下去！這種護(hù)罩撐不了多久的！”

　　馬歇爾的身體猛地一震，有什么東西正在她的胸口發(fā)光！

　　是那柄鑰匙！

　　“怎......怎么會......”馬歇爾喃喃道。

　　此時，這柄自己父親留給她的遺物緩緩飄起，上面雕刻的玫瑰花瓣迷幻地亮起，沒有出乎馬歇爾的預(yù)料，這些花瓣是金色的。

　　它們在動！

　　她還記得，原先鑰匙上的玫瑰花是以花骨朵的形式存在的，而現(xiàn)在則是慢慢地一開一合，溫和的魔力化作一層輕薄卻堅韌的護(hù)罩，將即將抵達(dá)的攻擊全部排除在外。

　　【馬歇爾......】

　　這是一聲遙遠(yuǎn)，卻親切的呼喚！這是艾云尼的聲音！這是她親愛的父親的聲音！

　　【這是我作為一個父親為數(shù)不多能給你留下的東西......】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我猜你在這個時候肯定會說“我不想死”吧，哈哈......】

　　“你瞧瞧外面的那些混蛋在干什么??！還有，你為什么來得那么晚.......我明明......明明對你多么思念......你憑什么離我而去！”

　　【總而言之，我的死，是無可避免的結(jié)局，是時光作弄的后果，我無法違抗。但我還算留有時間給你準(zhǔn)備點什么.......】

　　“我明明只想要你回來，只想要你......”馬歇爾現(xiàn)在竟是聽不到任何屏障外的喊殺聲，要說的話，她現(xiàn)在的一切知覺都已被封閉，只剩下自己的意識和對方交談。

　　【我無法和你交流，我只是一段訊息。你現(xiàn)在肯定遭遇了非常不妙的處境，現(xiàn)在的屏障足夠堅實，若是再一段時間之內(nèi)他人無法將你在屏障中解救出來，我會提前讓你見識一下我留給你的遺產(chǎn)?！?p>　　“遺產(chǎn)......但我根本就不想要遺產(chǎn)！為什么所有東西都離我而去，為什么所有關(guān)愛都無法近我身邊，我明明很努力做一名王女了，為什么.......還有我的伙伴，我的摯友會不會也一個個消失......”

　　【我沒有形體，也無法聽到你的聲音，但我興許可以理解你現(xiàn)在絕望悲痛的心情。但......你必須要相信，光明的未來總會在你手中重現(xiàn)，因為你就是我們手心捧著的，那朵金玫瑰啊......】

　　馬歇爾蜷縮起身體，耳畔的聲音趨于虛幻，得而復(fù)失的心情甚至比失而復(fù)得更加愴然：“不......不不不不要走走走走——”

　　最壞的情況出現(xiàn)了。

　　馬歇爾飽受創(chuàng)傷的靈魂終于陷入混沌，要知道，先前她的靈魂已經(jīng)受到了一次刺激，而現(xiàn)在令所有人都無法接受的處境不可能不讓她的靈魂不穩(wěn)。

　　“不......不不不不要要要要要——”

　　馬歇爾心口的空間正控制不住地扭曲，一道道詭秘的金黃色流光正從心口的破碎之處緩緩擴(kuò)散至全身，來自靈魂本身的力量并沒有像魔力那樣好操控，至少對于這個小女孩來說，但是控制自己當(dāng)下的言行已是奇跡。

　　“這是怎么回事？為什么這個小女孩的身體正在扭曲？”

　　“不要管她，我們只管砍就是！只要齊心協(xié)力，肯定會把這個該死的屏障給砍破！”

　　周圍的獸人戰(zhàn)士對馬歇爾的異樣并沒什么印象，但對于在遠(yuǎn)處觀看的黑星執(zhí)行者可是了解得一清二楚。

　　男人的嘴角亮出一抹篤定的笑容，轉(zhuǎn)頭跟身邊的隨行者道：“她的靈魂馬上就要爆開了，讓我們的人撤退吧?！?p>　　“好。我這就去辦?！彪S行者迅速彎腰，一轉(zhuǎn)眼便跑沒了影。

　　靈魂的爆裂可不是說說就是的，魔囈【巴魯斯】便是靈魂力量的外放，足足能把值夢司填滿溫度極高的火焰，那這種更加純粹原始的靈魂爆裂更是破壞力驚人，甚至到了艾云尼設(shè)下的屏障都無法擋下的程度。

　　“不......不要......”馬歇爾用力摁著自己絞痛的心口，大聲喘息。

　　要爆炸了......要爆炸了......要完了......好難受，好痛苦......想解脫......我想解脫......好痛苦......好痛苦好痛苦好痛苦！

　　“啊啊啊——”凄厲的叫聲連帶著飛灑的鮮血自馬歇爾的喉嚨深處滾滾射出，“不......不要！我不想死！”

　　她剛才分明看見自己的手指斷成了三截，現(xiàn)在一看，又?jǐn)喑闪宋褰亍５约荷砩系挠|感告訴她，自己明明沒出什么事情。

　　太奇怪了......

　　無邊的漆黑正在蔓延，廣闊到極致的虛弱感正將馬歇爾整個沉入。馬歇爾身上的每一塊肌肉忽地迅速松弛，她的眼眸旋即散開。

　　我......太難受了。這分明是一種煎熬，我想死。

　　“那就死吧?！瘪R歇爾自言自語。

　　她無神地雙眼緩緩閉上，準(zhǔn)備迎接最后的審判。

　　【你......可不能死，這是我們約好的，不是么？小鬼，你可不能違反我們之間的約定哦。】

　　這是......這是！

　　【春？春！你是春？你還活著，真是太好了，春！你沒事吧？】

　　馬歇爾睜開雙眼，卻見眼前一片凝滯的黑暗，春的身影虛幻地站在小女孩的前方，在靜謐的空間之中驚起一圈又一圈的漣漪。

　　她撲了過去。卻撲了個空。

　　僅僅是兩三步的路程，馬歇爾卻感到萬分疲憊，她努力按著自己的胸口，差點滑倒。

　　她從春的身上穿了過去，也就是說，在這里的春只是一個影子。一具無法觸摸的幻影。

　　【我沒能保護(hù)你?！?p>　　春邁出自己的步子，兩三步便走到馬歇爾的身側(cè)，他伸出手臂，小心翼翼地?fù)崦R歇爾的腦袋。

　　但頭頂無法傳來任何知覺。

　　【沒事的......沒事的，我不會責(zé)怪你，都是我的錯！都是我......都是我沒能爭氣......都是我......】

　　春笑了，眼角流出點點透明的淚，龐大的身體抱住馬歇爾瘦小的身體。

　　【我會一直陪伴在你身邊的，馬歇爾。你是不是以為我先前說的話都是在騙你？】

　　【你......說了什么？】

　　馬歇爾一時愣住了。

　　【我們獸人的靈魂可并不像皮囊那么脆弱，命運(yùn)之樹，戴斯提諾讓我們的靈魂有了再一次的可能性?！?p>　　春在這個時候自嘲地笑了一聲。

　　【說實話，我都沒有想到真的會出現(xiàn)這一幕。我們的相遇，相識，相知也真是命運(yùn)的巧合，不是么？直至我的呼吸停止，我的心臟靜滯，我的大腦中斷思考，我才確信，這是真的?！?p>　　【我們現(xiàn)在在哪里？】

　　馬歇爾拋出了自己的疑問，她的心仍然在一揪一揪地疼。

　　【我也不知道。但我唯一知道的事情是，我可以盡我最后的力量，幫你一程?！?p>　　【什么意思？】

　　春抖了抖自己的耳朵，不好意思地?fù)狭藫项^，咯咯笑了。

　　【小鬼，你當(dāng)然沒有死，如果你死了，你便可以和我相碰啦?！?p>　　馬歇爾眨了眨眼，沒有明白情況。

　　【我會將我的靈魂分出一部分，交托與你，幫你填補(bǔ)一部分你靈魂上的空洞之處。說實話，我先前還不知道你的靈魂竟是有缺損?！?p>　　【我的靈魂有缺損？】

　　【看來你所承受的東西很多嘛......也沒時間多問了。】

　　春的表情一下變得堅毅起來，這名狼獸人猛地挺直身體，吻部朝天，獻(xiàn)出了長長一鳴。

　　【嗷嗚——】

　　春的身體分成了兩個相同的部分，換一種話來說，春變成了兩個春，狼獸人變成了兩個狼獸人。

　　【那么，就再見了。】

　　其中一個春似乎想把馬歇爾小小的身軀收進(jìn)自己的眸中，不舍之意盡顯言表。

　　【記住我們的約定。以及，不要說我不想死。要說，我想活下去?！?p>　　【馬歇爾。】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馬歇爾可愛的臉龐，咬著牙轉(zhuǎn)過身去，揮了揮手，邁開步子，逐漸遠(yuǎn)去，身形逐漸透明，最終消散。

　　另一個春......早已不見了蹤影。

　　他化作了絲絲縷縷的暖流，涌進(jìn)了馬歇爾的心臟，填補(bǔ)她心頭上的空缺，撫平她撕裂般的痛楚。

　　靈魂的扭曲竟是奇跡般地被治愈了。

　　此外——

　　五感回歸，馬歇爾不敢置信地看著鮮血淋漓的地面，眼球在眼眶中瘋狂跳動。

　　她什么都知道了，無論是自己沉睡的事情，還是自己靈魂撕裂的原委，還是最后那個神秘男孩幫助自己修補(bǔ)靈魂，馬歇爾全部都知道了。全部都是查理國王一手所為，精心策劃的殺人案，卻被各種各樣的因素給破除了。

　　查理......真是一個該死的人啊......

　　“嗬.......嗬.......嗬——”馬歇爾努力呼吸身周的空氣，睜大雙眼，面前一片燦燦的金色。

　　金玫瑰的花瓣在空中肆意飄飛，宛若出塵的神祇從天而降，款款步至她的身邊。

　　【告訴我，你不想死，還是想活下去?！?p>　　這種熟悉又陌生的平淡女性聲音......她興許聽過，但肯定是很久以前了。

　　馬歇爾眉頭發(fā)狠似地一凝，咬緊牙關(guān)，在牙縫之間盡全力嘶吼：

　　“我想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