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壹肆伍：狠不下心
馬車的車輪碾過沙地，上面的血跡并沒有做到有效的清洗，只是經(jīng)過砂礫的打磨，被削去了不少，但依稀還可以看見斑駁的黑紅色一小點一小點地粘在車輪的底部。
春沒了，現(xiàn)在陪伴馬歇爾的貼身侍衛(wèi)是威廉信得過的助手，熊獸人，桐。
馬歇爾靠在桐肉鼓鼓的肩膀上，眼神半是松散，半是凝聚。究竟是春的死亡對她的打擊比較大，還是親手殺死一名獸人對她內(nèi)心的沖擊比較大，還無從得知，起碼是從桐的角度來說，他完全摸不著頭腦。
天空中的藍(lán)色是如此乏味，乏味到讓兩人直打哈欠的程度，太陽，灼熱的太陽，在沙迪這片龐大的黃沙世界之中，在白天總是占據(jù)著主色調(diào)......
根據(jù)某些勇不畏死的所謂“科學(xué)家”統(tǒng)計，只要在這滾燙的沙子里躺上三個小時又五十五分鐘，那你的皮膚將會被陽光的熱力烤成四成熟。地下的火元素符文魔力會讓你的全身變得干枯，你的頭發(fā)會迅速枯萎脫落，你的血肉會迅速纖維化。若是形象一點來說明，那最好的喻體便是散發(fā)出芳香的，表皮皴裂的烤紅薯。
最后一次修整，馬歇爾一行人便將從沙迪的東南段進(jìn)入【群星都會】菲拉比的邊界，進(jìn)行下一段的旅途。
“汩......汩......”桐大口喝著手中木質(zhì)酒杯中溫?zé)岬柠溇?，在如此灼燙的陽光下，車上的貨物無一例外不受到高溫的侵染。
先前還有一些篷布遮掩，但經(jīng)過先前的那一戰(zhàn)，無論是用作遮掩的篷布，還是備用的布匹，全都被該死的熊熊烈火燒了個一干二凈......
“好熱......”馬歇爾小聲嘟囔，輕輕用自己的袖口扇了兩下風(fēng)，將頭頂?shù)亩得崩母o了些，“我差點忘了，現(xiàn)在已經(jīng)從春天變成夏天了......”
她們出發(fā)的時候是暮春，經(jīng)過數(shù)個禮拜的行程，夏天已揚著自己的高禮帽，跳著踢踏舞乒鈴乓啷地出現(xiàn)，生怕別人不知道他的熱情。
啪！一扇不大的陰影遮住了馬歇爾落寞的頭頂。
“春？謝謝......”馬歇爾回過頭來，看到桐肥嘟嘟的肚皮，一時間還沒有反應(yīng)過來，“哦哦！對不起，原來是桐啊......哈哈，我還是有點沒有反應(yīng)過來.......”
桐擺了擺手，嘴角浮現(xiàn)一絲苦澀的笑容道：“沒事，沒事的......接下來的旅途，我都會接替春的位置來陪伴你的......”
馬歇爾看了看桐圓圓的熊臉，眨了眨眼睛，她的眼眶還泛著淺淺的紅色：“聽說，你在威廉先生身邊擔(dān)任了很長一段時間的車隊頭領(lǐng)?！?p> “嗯，嗯.......”
“我當(dāng)然相信你們，一如既往地相信你們。”馬歇爾似乎變得有點緊張，“這是毋庸置疑的?！?p> “哦，啊......”桐吞了口唾沫，馬歇爾莫名其妙的緊張搞得他也緊張起來，“沒事，沒事的......”
這種氣氛，應(yīng)該過幾天就可以緩和過來了吧......
“哎......這家伙，還是見識太少。”威廉輕啜手中冰涼清爽的白水，指縫之間隱約散出點點寒意，“不得不說，可以使用魔法確實便利了很多。之后看來是要吃點苦頭了，這可憐的小女孩......何必呢？”
他瞧見馬歇爾拉著熊獸人從車隊的前頭拐到后頭，再從后頭拐到前頭，似乎是在尋著什么東西。
“明明只是一具尸體，還護(hù)得那么嚴(yán)密，還要用魔劍內(nèi)儲存的魔力給他保鮮......”威廉看見哭笑不得的桐在遠(yuǎn)處給他使了個眼色，“好吧好吧......”
威廉一口飲盡手中的涼水，木杯旋即化成金色的塵沙在熱風(fēng)中消散。他走到一臉茫然的馬歇爾面前，朝她招了招手。
“他在哪里？”馬歇爾直截了當(dāng)?shù)貑柾菏w保存的地點，“在哪輛馬車上？”
“到底要胡鬧到什么時候......”威廉苦笑著搖了搖頭，拉開自己身后馬車的簾幕，“來吧來吧......”
春的軀殼正完好地躺在車廂的陰涼處，他身上的血液已經(jīng)被完全擦拭干凈，身上的盔甲也盡數(shù)換新，當(dāng)然，這些全都是馬歇爾要求的結(jié)果。
馬歇爾當(dāng)然不是那種有奇怪癖好的人，她只是想要讓春不被拋尸荒野，起碼在任務(wù)中犧牲的士兵，他們的遺體總得回歸祖國吧......
馬歇爾的胸口現(xiàn)在不僅僅有父親留給自己的鑰匙，還掛著春生前一直掛在胸口的血紅色的寶石吊墜。
這是春存在過的證明，更加重要的是，這是血脈的結(jié)晶，是命運的結(jié)合體。
馬歇爾必須要物歸原主，這是在春為她戰(zhàn)死在沙場之后，她所能夠做到的事情。
【你要讓我空耗魔力到什么時候？人已經(jīng)死了，人已經(jīng)死了，人已經(jīng)死了......】
艾琳在馬歇爾的意識中抱怨，卻順從地在馬歇爾舉起腰間的金玫瑰時打開自己的花瓣，將一束束柔和的金色光斑從花蕊之間流瀉下來，最終涂覆到春的全身。
這名付出一切的狼獸人閉著眼睛，他的狼吻自然上彎，就好像在做一個甜美的夢，始終不愿脫出。
“這樣真的值得么？”威廉看著馬歇爾的雙眼，輕聲開口道，“無意義地?fù)p耗【金玫瑰】的魔力可不是一件明智的舉動?！?p> 馬歇爾抿了抿嘴，到嘴邊的話語卻是生生咽了下去。
她終究是乖巧地點了點頭，拉起了桐的大手，準(zhǔn)備離開。
“我們明天就要穿過沙迪的邊境，進(jìn)入【群星都會】菲拉比，到時候做好驚訝的準(zhǔn)備?！蓖褍扇藥С鲴R車，兩根指尖互相輕敲，一個巨大的傘面憑空伸展，為三人布下了一個巨大的遮陽道具，“我事先和你說一聲，在雅力士的每一個板塊都有不一樣的風(fēng)俗，都有不一樣的法則，甚至連自然環(huán)境都不一樣，菲拉比就是一個典型。”
威廉打了個響指，不遠(yuǎn)處空著的兩三根圓木聽話地咕嚕嚕滾來，他點點頭，示意兩個人坐下。
“【群星都會】，菲拉比，名副其實的一個黑吃黑的都市，無論是大街小巷，還是下水道，甚至是陰溝里都有可能發(fā)現(xiàn)各種各樣小混混，冒牌占卜家，見習(xí)星象解讀者的身影。不是說菲拉比不適宜居住，也不是說充斥著血腥和暴力，只是在這里說明一個事實：這里壞人并不比【欲望之地】西斯格少?！?p> “......”馬歇爾抿了抿嘴，她實際上已經(jīng)可以隱隱約約看見【群星都會】看上去直達(dá)云霄的城墻了，“我不希望我們的隊伍再減員。”
“當(dāng)然，治安環(huán)境比西斯格好多了。”威廉眨了眨雙眼，“春的遺體，我在之后會派人保護(hù)好的，我們在這座奇特的都市中不會待特別久的時間，說實話，若是全力穿行，我們甚至可以用半天的時間穿過這個地方?！?p> “穿過菲拉比，就可以到首羅了？”馬歇爾問道。
“首羅和菲拉比的占地面積實際上差不大多少，只不過菲拉比是老牌黑道的聚集地而已，獸人特區(qū)只是一個新人?！蓖臒o聲息地給自己的話中加了重點，“所以說，若是不想被各種各樣的黑道擄走，那就得尋些人脈，或者有強大的實力，最重要的事情便是當(dāng)心自己?！?p> 馬歇爾總覺得威廉不止要說這些東西，她的第六感告訴她，面前的這個成年男性正在猶豫。
威廉站起身來，他的表情很是古怪：“其他的事情，到后面再和你說吧。最后給你兩個忠告，不要隨便亂跑，控制自己的情緒?！?p> “......”桐愈發(fā)猜不透兩人之間到底在說什么了，他只好在一旁局促地摸摸腦袋，搔搔脖子。
威廉最終還是狠不下心來，告訴他春死去的原委。
【黑星】，在西斯格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地下組織，勢力范圍甚至超過了【群星都會】的范圍，他們的人手甚至遍布全國。
以他的眼線不可能那么晚才知道襲殺馬歇爾的人是【黑星】派來的人手，甚至在自己親自招募的隨從隊伍里都出現(xiàn)了這一組織的痕跡。
他猜不透【黑星】的首腦到底要什么，在“唯利至上”的守則之后肯定有一些不可告人的東西......
馬歇爾的隊伍肯定會不可避免地和【黑星】的人有所交集，若是告訴馬歇爾這一真相，他怕這個小女孩會控制不住自己，導(dǎo)致被再次殺害的結(jié)局......
幸好威廉有自己背后的人脈，這一次還是自己的好友，塔拉·薩倫威爾，星辰會的高級領(lǐng)事。實際上，所謂的“高級領(lǐng)事”只是外頭的稱呼，最高執(zhí)行人才是她的真正身份。
能夠和【黑星】平起平坐的組織.......應(yīng)該萬無一失，應(yīng)該。更何況，他還要利用【黑星】所帶來的便利為馬歇爾再尋覓點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