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 世間美滿(二)
璃安嫁給洛溪年很幸福,滿心滿眼都是他。
也許洛溪年對她確實沒有刻骨銘心的愛,但也如他所說,不是所有東西都能用情愛來衡量。
也許璃安對于洛溪年來說,也是重要的存在,至少…是在意的…
至少…在洛溪年眼里,沒有除璃安以外的女人。
當(dāng)然…有皇帝在,洛溪年也不敢有別的女人。
他們很和諧,很恩愛,璃安從剛嫁入攝政王府時的含羞帶怯,到現(xiàn)在可旁若無人的鉆進洛溪年懷里,只用了一個月。
洛溪年寵璃安寵得沒邊兒。
虞挽年不大懂男女的情愛,但就這兩人來講,大概是婚姻結(jié)合最美好的樣子。
她忽然明白了,為什么當(dāng)初姑姑決意不愿她進宮做贏扶川側(cè)妃。
也許…姑姑也想有人寵她愛她,不用顧及周邊諸事,所有的所有,只單純?yōu)槟恪?p> 這一刻…她莫名清醒。
轉(zhuǎn)眼十一月快見了底,她來南朝快半年了。
已到十一月底,但晉城內(nèi)還一片暖洋洋。如果在大興的陽城,這時候已經(jīng)下了一場又一場雪。
晉城沒雪,不僅沒雪,還每天大太陽。
直到進了十二月,天氣才猛的冷了起來。寒風(fēng)凜冽,冬雨下得淅淅瀝瀝,見不著幾天太陽,凍得人心肝疼。
洛溪年說,這是他來南朝以來,最冷的冬月。
天冷就不想出門,整日整日的待在屋里,要么陪著母親,要么陪著璃安玩葉子牌。
不過近幾日,璃安精神頭不行,動不動就發(fā)困。有一天洛溪年從外面回來,把贏扶川帶給虞挽年的東西拿了過去,兄妹兩個說了許久的話,卻不見璃安找過來。
這不合尋常,就趕緊回了自己的院子。一到,就看見璃安在外面的榻上睡得深沉,想來是等他等睡著了。
他眼底盡是溫柔,彎腰把她抱進里間。
抱起來一瞬間,洛溪年覺得璃安重了許多。
凝眉…若有所思。
第二天,王府里來了御醫(yī),然后公布了一個好消息:璃安懷孕了!
虞挽年永遠(yuǎn)不會忘了洛溪年當(dāng)時的動作。
這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男人,當(dāng)著眾人的面,把璃安像個珍寶兒一樣的圈進懷里,親吻她的發(fā)間,喃喃低語,“璃安…謝謝你…謝謝你…”
虞挽年站得位置刁鉆,看見了洛溪年眼角的濕潤。
他此刻,該是喜極而泣!
如果到了這時候,還說洛溪年不愛璃安,大概是全世界都不信的。
虞挽年把這件喜事兒告訴了贏扶川,他回,更大的喜事還在后邊,說璃安是個旺夫之人。
虞挽年暗罵他沒個正經(jīng)。
璃安懷孕,宮里宮外都在歡喜,皇帝還親自來了攝政王府看望璃安,臨走時,順便看了一眼久病不起的母親。
璃安懷孕是件喜事,她很高興,但油盡燈枯,這件喜事不足以讓她再振作起來。
母親該是想熬到璃安的孩子出生,但她實在撐不住了。在辭舊迎新的除夕夜里,虞挽年坐在她床邊,近身伺候的還有璃安和洛溪年。
她抬手,把洛溪年和璃安喚到床邊,她說,“看見你們兩個,我就會想起我這一生最快樂的時光,就是剛嫁給你父王的那幾年。
琴瑟和鳴,歲月靜好也不過如此。
現(xiàn)在種種,也算是遂了我一生的愿,就算到地底下,也能給你父皇,給虞氏列祖列宗一個交代?!?p> “母親……您別多想…”,璃安要哭不哭,“您會好起來的?!?p> “傻孩子…”,洛簡虛弱一笑,“生老病死是世間輪回,不要哭,免得動了胎氣。溪年,帶璃安下去休息,我有話…跟年年單獨說一下?!?p> 洛溪年懂母親的意思,也不多說,抱著璃安出了屋。
“嬤嬤…”,洛簡艱難的坐了起來,“把東西拿來!”
沒一會兒…嬤嬤就拿了一個小孩子半人高的檀木盒子。
“年年…自中秋時,你婉拒了皇帝的冊封,我就知道,你不會長留南朝。
前月,我收到了你姑姑不遠(yuǎn)千里送過來的信,大概意思,就是不要讓身份圈住你,你的選擇任憑你的意愿…”
洛簡很虛弱,說了這段之后,停下來緩氣,虞挽年給她遞了杯水,嘴里道,“你不要操心我,這天下之大,總有我的容身之處?!?p> “對啊…天下之大…總有容身之處!所以…我就把這些安身立命之本全給你?!?p> 洛簡指了指檀木盒子,“這里面有房契地契,還有我手里面的,南朝的所有產(chǎn)業(yè),夠你…不靠任何一人,就可安穩(wěn)富足一生。
年年…我一輩子,沒有愧對你父王,沒有愧對虞氏祖宗,更沒有愧對溪年,我唯一欠的,只有你和你姑姑。
你姑姑是我見過的這世上,最堅韌的女人,她若是男兒,定是另一番天地,所以她不需要我的補償。
那么…就把這些補償都給你吧…
年年…我這一生,酸甜苦辣嘗了遍,也沒什么遺憾,唯一放不下的就是你…我知道…你恨我…這個恨…我也不奢求你能在這短短的半年沒消掉…
是我沒用,好不容易讓你回到身邊,卻不能陪你多久…甚至連個好的夫家都沒能給你尋…我…”
“別說了…”,虞挽年看著她,“我不恨你了…母親…”
?。?p> 洛簡愣了神,“你剛剛叫我什么?”
“母親…”,她叫了母親,其實叫出口并不難,“你不要再說了,累著不好!”
“年年…”
洛簡眼淚滑出,從默默流淚到泣不成聲,“年年…我的女兒啊……”
如此悲慟!
虞挽年心疼這個女人,伸手抱了抱她,“母親…你和姑姑一樣,堅韌智慧,我不恨你了,真的!”
恨不起來!
亂世之下,身不由己的人比比皆是,不過是她不夠幸運,就成了這其中一人。
許是遂了多年的愿,當(dāng)天夜里,她走了,和這個世界做了最后的告別。
玉康公主逝世,新年遇上大喪,攝政王府一片縞素,各方前來哀悼。
璃安懷孕,操累不得,所以這場喪禮,是虞挽年親自操辦的,算是…送她母親最后一程。
送走母親后,府里生氣少了很多,虞挽年在這空蕩的攝政王府里,有很長一段時間腦子空虛,不知道要干嘛。
她來南朝,是為了陪母親的,可只半年多,母親就走了。
當(dāng)初沒想過這所謂的兩年之約,會有這么長時間用來守喪。
攝政王府越來越冷清,偌大的王府,空得像個什么,讓虞挽年越來越覺得壓抑。
陽春三月來,她的生辰也快到了。
十五歲…
及笄禮!
虞挽年記得剛到王府時,母親說過要給她辦一個盛大的及笄禮,以彌補這么多年的虧欠。
可是現(xiàn)在人已不在。
這是她第一次感受到人與人承諾的虛空,你永遠(yuǎn)不知道明天就發(fā)生了什么。
那天晚上,虞挽年一個人坐在床上,泣不成聲。
在母親喪禮上都沒怎么流淚,她的悲傷似乎延遲爆發(fā)。
第二天,她就跟洛溪年要去平山的莊子上待一段時間。
洛溪年自然不肯,但璃安是個聰明的女子,她知道該怎么勸人,最后的結(jié)果是放行。
去年的三月,她離開陽城。
今年的三月,她離開晉城。
似乎在哪里,她都沒有地方可以停留。
莊子上日子過得平淡,卻又充實,她叫人在宅子旁僻出一大塊地,種了許多花花草草。
這是她都老本行,從未忘過。
期間,她從未回過晉城,洛溪年親自來接過她幾次都被她婉拒了。連著一起被拒的,還有贏扶川的消息。
許是厭倦了…
又或許…是覺得這遙遠(yuǎn)的牽扯,其實沒多大意義。
南朝入夏早,五月的天已經(jīng)熱到,夜里可以只穿一件薄紗衣,這樣還熱得難以入眠。
虞挽年索性起了身,出了屋子,坐在院中。
“晚霽…可還有冰鎮(zhèn)甜瓜?”,她問。
“小姐…夜里不可食涼物!”,晚霽無情的拒絕她,“還是早些歇下吧!”
虞挽年撇了她一眼,真沒意思…
這怎么睡得著??!
虞挽年深重嘆氣,看著天上那一天空的星星發(fā)呆。
看著看著…莊子里好像有了些許騷動,但好像又被迅速壓下,虞挽年皺眉,叫人下去問問怎么回事兒。
過了許久,徐懷城進了她的院子,從她來平山始,洛溪年就把護衛(wèi)之責(zé)給了徐懷城。
他拱手稟報,“小姐…莊子上來了客人…”
客人?
“誰?”
“大興秦王!”
秦王?
誰來著?
虞挽年皺眉,忽然腦子“?!钡囊幌?,驚得她立馬坐了起來,“你說誰來了?”
“大興秦王贏扶川!”
對的…
贏扶川封了秦王!?。?p> 這個瘋子!
虞挽年提裙就走了出去,最后變成跑的,怪就怪洛溪年財大氣粗,買的莊子忒大了些。
“小姐…”,晚霽卻粗暴的把她拉了回來,“現(xiàn)在是深夜,這里是南朝?!?p> 南朝不比大興民風(fēng)開放,特重規(guī)矩,特別是未出閣女子的名聲。
虞挽年停了下來,看著徐懷城,問,“洛溪年耳聽八方,不可能堂堂大興秦王來我這里他都不知道吧?”
“王爺是知道的!”
“那就行!”
虞挽年接著跑了!
只要洛溪年知道,那就不是大事兒,這莊子上都是他的人,誰敢放肆?
晚霽還想勸,卻給徐懷城拉住了,“讓她去吧,從玉康公主走了之后,第一次看她對什么東西有了情緒?!?p> 晚霽一聽,不動了!
虞挽年一路跑到前院,星光點點,院中站了少年郎,他美得攝人心魄。
時光隔了一年,她從未想過會見到他,心中也許有萬語,最終只化成一句,“你怎么可以來這里…你不該來的…”
贏扶川向她走來,“這一年里,少則三四天,多則半個月就能收到你的消息,可這次我等了近一個月,都沒你消息。
年年…你是想與我斷了干系嗎?”
“我………”
虞挽年一時不知如何言語,她也沒想過贏扶川會一來就這么問她。
她吸了口氣,緩緩道,“我只是覺得與其…與其…讓你跟一個冷暖不相通的人糾扯,不如干脆斷了,看看身邊人。”
贏扶川今年十七歲了,朝廷上下都在操心他的婚事。
她記得,來莊子前,姑姑給她的信里,就說到皇帝準(zhǔn)備給他物色正妃,都是妥妥的名家閨秀。
贏扶川臉色壓了下去,很明顯的不開心。
他性子急躁,虞挽年都能想象她下一句要說什么,她已做好了準(zhǔn)備,罵就罵吧,畢竟人家不遠(yuǎn)萬里跑來,總得撒撒氣吧。
“年年…是我的錯…”
“???”,她驚愕…
“是我的錯…沒考慮周全,才會讓你不安,進而有了這種想法。”
啊…不是…
“當(dāng)初是我不懂,定了兩年之約,其實我該跟著你來的!不管拿什么身份!”
“你說什么胡話呢!”,虞挽年動了氣,“你孤身來南朝,只要你的身份一暴露,多少人想拿你的命?”
“不重要!”
“那什么重要?”,虞挽年近乎抓狂。
“你重要!”
他說的順風(fēng)順?biāo)瓍s晃得她心如擂鼓。
她慌了!
腳不受控制的連連后退,然后撒腿就跑。
她動心了…
又或者說,很久很久之前,她就沒把控住自己。
只是以前,在一次又一次的近距離接觸時的心跳,她可以說服自己那時被嚇的。
但…這次不能,她說服不了自己。
十五歲的姑娘,大概懂了什么是男女情誼,什么是恐懼害怕。
顯然不是后者。
她跑出幾步,腦子忽的清明,她跑什么呀?
對呀…跑什么呀?
她從未有像贏扶川這樣的勇氣,目的明確且決絕。
以前沒有…因為他們中間橫亙著太多東西,可是現(xiàn)在,她有些動搖了。
“年年…”,她愣神間,贏扶川已經(jīng)拉住了她的胳膊,“你我之間,不管你在哪里,我都會到你身邊,千山萬水我來跨,你只需待在原地不后退就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