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對寒山派的大小姐本無情意,按照他的性子他也是絕對不可能會答應(yīng)的,可若是這般的話他既能再活下去,更不用拖累驚蟄,猶豫再三后他便還是答應(yīng)了。
這是對所有人都好的選擇,是他必須這么做的選擇。
大婚前他最后去見了驚蟄一面,告訴了她自己的決定,唯獨隱瞞了修士無法變成游尸這一點,他希望她將自己當(dāng)做一個負(fù)心之人,忘了他忘了他們之間的一切,這樣她會過的更開心。
驚蟄坦然接受了,看著她故作灑脫的神情,宿明心如刀割,但他什么也不能說什么也不能做,只能眼睜睜看著她離開。
他心如死灰的跟他人成了親,盡力做好一個丈夫的本分,除了心他什么都可以給她。
這般渾渾噩噩的過了兩三年,某天他突然聽到消息,說驚蟄死了,徹徹底底的魂飛魄散了。
他不信,四處去尋找她的下落,甚至去了她那主人所居的玄月山,但最后得到的結(jié)果不過也還是一樣的,驚蟄真的從這世上徹底消失了。
他悲從中來痛不欲生,所有人都覺得驚蟄強悍無比,不會傷不會痛,是個兇惡的游尸,這般灰飛煙滅的下場是她活該,她死后眾人歡呼慶賀。
可誰又知道她死的那年才十六歲,本是花一般的年紀(jì),該有父母疼愛竹馬關(guān)懷天真爛漫。
可卻突逢劇變,成了不老不死的游尸,永遠(yuǎn)孤獨的活在這世間。
她樂觀豁達(dá),然這世間卻從未給過她半點溫柔,她總被騙被傷害被脅迫,甚至最后泯滅于人世間。
聽說親手了結(jié)她的是她那個主子,那個有著妖異面孔狠毒心腸的九尾狐妖。
跟驚蟄在一起的時候,他曾與這個狐妖有過一面之緣,都說相由心生,這人生得是完美無瑕,可骨子里卻透著股陰郁邪肆,叫人看了非常不舒服,他對待驚蟄更是像對待一條狗一樣,呼來喝去平時無關(guān)緊要,有人覬覦便占有欲滿滿。
他與驚蟄幾百年都相安無事,且驚蟄是他手底下最強大的奴仆,宿明想不明白除了自己,還會有什么理由讓這狐妖斬了自己的左膀右臂。
想他當(dāng)初明明是希望讓驚蟄安然無恙的,但最后卻還是因他而亡。
悲痛跟愧疚狠狠的纏住了宿明,同時他也很不甘心,自己用盡全力想保護的人,憑什么就這樣消散了,一想到從此世間再無驚蟄,無論魂魄或是轉(zhuǎn)世,他的心就疼的不能自已。
為此他寧愿做個背信棄義的人,他跟夫人提出了和離,還把那顆埋在他心上的寶物取了出來。
但夫人似早看出他的心思一般,平靜的同意了,甚至將寶物完全送給了他,條件也不過是想聽聽他跟驚蟄的故事。
他心頭感激又愧疚,訴說完一切便趕忙離開了寒山派,從此踏上漫漫無期的路途。
從前他聽父親說過,若是一個人魂飛魄散了,也還是有機會能救的,只是那過程太難代價太大,很少有人愿意去做。
那項禁術(shù)名為聚魂引,施術(shù)者需走遍天下,一直施術(shù)為亡者聚魂,這期間的時間不定,可能是幾十年幾百年或是幾千年,在施術(shù)期間施術(shù)者身體會漸漸枯死,待聚魂成功之時便也是他的死期了,施救者與被救者死生不復(fù)相見。
宿明這一百多年便是這么過來的,他的身體早已油盡燈枯,只是靠著胸口的寶物勉強還能撐兩年。
偶然聽到阿姐成親的消息,這么多年對家中事不聞不問,出于對家人的愧疚,他從千里之外一路趕來。
半路上卻是撞見了昏倒在地的兩人,注意到阿姐身上的傷,他忙將她們帶入到安全的山洞內(nèi)。
為救阿姐,他將寶物放到了阿姐的身上,他本也活不了多久,這么做能讓他心中少些愧疚。
阿姐醒來后跟他解釋了這些年發(fā)生的事情,愧疚之余他得到了一個驚人的消息。
他小妹宿千凝前些日子險些喪命,而她醒來后性子完全變了樣,想起書中所說的,這莫約就是那魂歸來兮借尸還魂。
而當(dāng)他與其對視一眼后,他便也即刻確認(rèn)了,此人確實就是驚蟄,他摯愛的那個驚蟄。
他并未將自己使用禁術(shù)的事情告訴阿姐,看驚蟄故作鎮(zhèn)定的模樣,便也陪著她演戲,裝作不知她真實身份。
這百年來所做的事他沒對任何人說起,他亦不想讓任何人知道,這樣便永遠(yuǎn)無法傳到驚蟄耳中,毫不知情的她會過得很好很好。
比起其他施術(shù)者,他覺得自己真的算很幸運了,至少臨走前能再見她一面,能再喊一遍她的名字,能握住她那有了溫度的手掌。
“宿明,宿命,愛上你便是我此生的宿命,身雖死,但心不悔?!币庾R模糊之際,他心中默默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