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最后一頓飯好吃嗎？
穆江冬看著桌上豐盛的菜肴，肚子咕嚕咕嚕的叫，卻始終沒動筷子。
因為這一頓飯，是他在這死牢里的最后一頓，也就是人們常說的斷頭飯。吃了這頓，穆江冬就該赴斷頭臺了。
“吃啊，吃飽了好上路?！币慌缘膶㈩I(lǐng)不耐煩地說道。
“吃了再說?！蹦陆南搿?p> 他抄起桌邊的筷子，夾上一大坨肘子肉，塞進嘴里。豬油從嘴角滲出，和臉上幾日下來堆積的污垢攪合在一起，活脫脫成了個花臉貓。
他顧不得形象，干脆扔下筷子，將桌對面的整雞抓過來，一邊喝著碗里火辣辣的白酒，一邊大快朵頤。
好幾日沒怎么吃東西了，相比剛進來的時候，穆江冬已經(jīng)瘦了不少。變化最明顯的應(yīng)該是他最愛惜的頭發(fā)了，幾乎和申屠子滿是污垢纏在一起的亂發(fā)一個德性，他兩戲稱之為“同款發(fā)型”。
酒足飯飽之后，穆江冬終于是打了個滿意的飽嗝，搞得一旁的將領(lǐng)一臉無奈，心想這他媽是個什么人啊。
“吃好了吧？”將領(lǐng)問道。
穆江冬站起身來，朝著門外走去，事到如今逃避也沒用了。干脆像那申屠老兒說的，到了刑場之上，大吼一聲“燁鐸我問候你媽”，然后去死吧。
心里這么想著，身體卻很誠實，步子越走越虛浮，腳上像是沒了力氣，手指也不住的顫抖起來。說到底，他也只是個翻過年才滿二十歲的孩子。
對于他來說，吃完飯后的這一百多步，比小時候爬上萬劍山的一萬多級臺階要困難上百倍不止，幾乎用盡了他所有的力氣。
終于，他望見了死牢外的天空，一輪皓月好似掛在枯樹的一角，宛如這樹結(jié)出的果實一般，沉甸甸，香噴噴。
一眼望去，四下里看不見一個人，原本該出現(xiàn)的囚車也沒到。
“這些人也太不靠譜了，這種事難道都可以遲到？”穆江冬心想。
“難不成真像那申屠老兒說的，吉人自有天相？”
“也不對啊，師傅他們一個人影都沒看見。穆江冬啊，你在想什么，真讓那申屠老兒洗了腦不成。犯了這事，皇族不可能留你，萬劍宗也保不住你?！?p> 正當(dāng)穆江冬呆站在原地天人交戰(zhàn)的時候，將領(lǐng)轉(zhuǎn)過頭像看個白癡一樣地看著他。
“幾天牢就把我們的小冬子給關(guān)傻了嗎？瞧你那點出息?！睂㈩I(lǐng)摘下了頭盔，嘲諷道。
穆江冬這時才看清他的臉，顴骨微微向外突出，顯得人有些清癯。一雙死魚眼，看起來對什么都沒有興趣，嘴角帶著似笑非笑的神態(tài)。
這模樣，穆江冬就是被砍了頭，成了鬼怪都不可能忘記。這是他的青云師叔，萬劍宗的七長老東方青云。
先前光顧著吃斷頭飯了，都沒仔細注意這身著大燁鎧甲的將領(lǐng)居然是他的師叔，穆江冬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江冬，見過青云師叔?！蹦陆p手一合，行揖禮，恭敬地說道。
“小冬子，你來告訴我，這死牢里的最后一頓飯好吃嗎？”東方青云一臉幸災(zāi)樂禍地問道。
“青云師叔安排的當(dāng)然是極好吃的?！蹦陆Φ馈?p> 平日里，兩人本來就關(guān)系極好。這萬劍山上，所有人都太正經(jīng)了，唯獨他師叔師侄二人，不愛那些條條款款，隨心所欲，豁達坦然。
加上兩人都愛喝酒，經(jīng)常因為這事被四長老叫去責(zé)罵，說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妖孽”，自然多了分惺惺相惜，臭味相投的意思。
“人沒事就好，咱們回去吧。這幾天，若蘭那小妮子快把我耳朵都給我吵爛了，再加上你那好師弟東方煜，整的我是一刻都不想在山上呆?！睎|方青云說道。
“走了，上馬?！睎|方青云把手指放在嘴里，吹了聲口哨，兩匹馬從遠處奔了過來，兩人翻身上馬。
“你的劍，拿好了，別再搞丟了，不然你師傅要收拾你?！?p> 夜已深，月色正好，死囚穆江冬“越獄”成功，朝著萬劍宗的方向趕去。
“這申屠老兒，不申屠前輩是真的厲害，真讓他算對了。”穆江冬心想。
“師叔啊，你們是怎么救出我的？”
“天機自是不可泄露?！?p> “在我這你就別裝了，什么天機不可泄露，你就喜歡拿這個打掩護。連同那次你出門去見你相好的，問你去干嘛了，也說天機不可泄露。你騙鬼啊?！?p> “你不是這么厲害嗎，單騎創(chuàng)王府，自己想啊?！?p> 出了汴京城，穆江冬緊繃著的神經(jīng)總算是放松了下來，話也多了起來。
“師叔，你知道我的身世嗎？”
“不是告訴過你很多次了嗎？我不知道。這事只有師兄知道，你去問他啊。”
“我這次闖了這么大的禍，只怕是師傅都不想理我了。”
“師叔，你說師傅會怎么處理我？”
“殺人償命吧?！?p> “別呀，我死了，誰來陪你喝酒？你去和師傅說說唄。”
“小冬子，這次我也幫不了你？”
“......”
東方的天空泛白的時候，兩人終于來到了萬劍山下。萬劍宗就在山頂上，宗門前有萬階石梯。
按道理說萬劍宗的弟子們平日修習(xí)生活的地方都在山頂，今日卻站在了宗門前的萬階石梯上，約莫隔著百級就有一人，“等候”著穆江冬。
“小冬子，別怪你師傅心狠，他對你可是一直在意的很?！睎|方青云說道。
他當(dāng)然知道這萬階石梯上的萬劍宗弟子們在干嘛，今日穆江冬將會被逐出萬劍宗。
畢竟，這也是交易的一部分。
“接下來的路你自己走了，你師傅在宗門里等你?！睎|方青云朝著站在山腳的大長老揖了一禮，轉(zhuǎn)身離開了。
穆江冬看著遠在云端的宗門，苦笑一聲，朝前走去，雙手一拱朝著大長老拜下。
“江冬，見過大長老。”
“孽徒，你可知罪？”大長老挺著瘦削的身子筆直地站在臺階之上。
“殺了燁勝，江冬，問心無愧?！蹦陆瑘远ǖ卣f到。
“好一個問心無愧?！?p> 大長老拔出身后的木劍，指向穆江冬。木劍無鋒，卻透露出一種厚重的劍意，壓得穆江冬心悸。
感受到的壓迫力比當(dāng)日在王府之中百人拔刀相向還要沉重的多。
不過，事到如今，明知山有虎，也只好偏向虎山行了。
“江冬，冒犯了?！?p> 穆江冬拔出腰間的佩劍，朝著大長老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