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石市泱紫區(qū)，投影在建筑的巨大屏幕里正報道著剛剛發(fā)生的一起搶劫案：案件發(fā)生在舊石區(qū)的克隆實驗室，被盜物品的一個C3型的培養(yǎng)罐以及其中的正在培養(yǎng)的克隆體，嫌疑人使用了強化基因S-102。案件發(fā)生時，因為監(jiān)控系統(tǒng)的一個漏洞，整個實驗室中監(jiān)控錄像都發(fā)生了丟失，因此懷疑作案者還有同伙。目前，市治安署正著手對案件進行細致全面地調(diào)查，相信不久之后就能將嫌疑犯繩之以法……
街道上，沒有人為這個報道駐足停留，他們還有太多的事情要去做，根本無暇去關心這些和他們今天無關的事情。而且這些報道大多沒有結果，可能會有一些偵探愛好者會跟進一兩期報道，但往往在治安官的調(diào)查結果出來之前，他們就安心地拿著自己推斷出來的結果，帶著無處安放的熱情投入到下一個案件之中。畢竟比起答案，他們更喜歡在破解謎題的過程中炫耀智力的感覺，尤其是在智力基因只能依靠父母遺傳的情況下。
卡斯還在學校時，也加入過類似的社團，但是在那群人之中他的推理能力是底層的水平，獨立分析的案件也是寥寥無幾。再加之，他也不是活潑的性格，沒有引導氣氛的能力，這樣子原本只會在社團成為透明人，最后被遺忘掉，自己也不繼續(xù)參加活動。
但是，因為每次社團活動結束后，推理出上一個案件的社員就會作為出題人，給出下一次的案件?？ㄋ瓜胍烂恳淮蔚拇鸢?，就必須向著其他人求助，從他們那里得到答案，于是社團活動也因為這些無盡的謎題而繼續(xù)參加下去。本來不是那么有必要的理由，但是每一次到了活動開始的那天，他的腦海里就會不斷重復之前都快忘記的案件，沒有得到答案就不會停止，于是社團活動就這樣模模糊糊地去了一次又一次，直到畢業(yè)的時候社團也剛好解散，一切才得以結束。
卡斯是一個想要得到答案的人，而且大多數(shù)時候，他需要其他人的幫助。
咨詢室的門被輕輕打開了，里面的人剛好剝開一顆糖的糖紙。
“喲，你怎么來了？”尤拉麗朝著來者招了招手，然后將手里的糖丟到了嘴里。今天的咨詢室是一種陰暗的萬圣節(jié)風格，為了搭配，尤拉麗還專門換上了一件白色衫衣，估計是在哪家格設店里買的。
“不歡迎嗎？”朱林面無表情地說道，“你這里天天換裝修，不麻煩嗎？今天還點蠟燭了?！?p> “我樂意?！庇壤愄鹜确旁谧雷由?，應該是為了扮演好形象，她沒有穿鞋子，但是在朱林看來，她本身藍色的皮膚在昏暗光線下就足夠讓人感覺害怕了，“也別說我，倒是你，惹了不少麻煩啊?！?p> “我也不想要這些事情發(fā)生，但是我又能怎么辦？你應該有看吧，網(wǎng)上說的，還有就在門口的那些人，我都總結出他們的活動規(guī)律了……我也不是很在乎，但是感覺你們這邊壓力會很大吧。”朱林一邊說著一邊想著尤拉麗走去，今天，咨詢室里沒有多余的椅子給他。
“什么時候，你覺得自己有能力關心其他人了？”尤拉麗從桌子下將一杯不知道是什么的東西放在了桌子上，看起來已經(jīng)在杯子里放了很久，沿著棕色液面的一圈內(nèi)壁上留下了凝固的痕跡。
“我當然不是擔心你們了，我還是很相信你們能力的。只是，你說吧，我還要待多久?！笨粗雷由夏潜幻饕后w，朱林皺了皺眉，那東西散發(fā)著奇怪的味道。
“大概一年后？我也不知道，最近那些治安官在找麻煩，可能沒那么容易解決?！?p> 朱林沉默了一會兒，走到一旁擺弄起掛在墻壁上的骷髏頭。“這是真的骨頭嗎？”朱林的手指摸在牙齒掉落的牙槽里，“感覺細節(jié)挺豐富的。”
“是，不過不是人的骨頭，雖然一模一樣……”尤拉麗似乎是在斟酌用詞，“差不多算是照著人的骨頭做的模型，只是材料是骨頭?！?p> “就算表象是一樣，但是來歷不同，就不能算是同一件東西嗎？”朱林取下骷髏頭，拿在手里顛了顛。
“你別摔壞了，很貴的?！庇壤惒粷M地瞪了他一眼，“我們是通過過程才賦予了結果意義，比如我這杯'米蘭西'雖然結果上來說完全失敗了，但是也是我一個下午的努力成果。要嘗嘗嗎？還是可以喝的?！?p> “你就用這種東西招待我？”朱林看著手里的骷髏頭，骷髏頭好像在笑。
“不然呢？你真是那種讓人心寒的家伙?！?p> 朱林將骷髏頭掛回遠處，面對墻壁說道：“本來一切都不至于此，只是一切都發(fā)展得太快，讓我不得不做出決定。我自己也很不安，來找你也沒有什么底氣。而且你當時說過，隨我去。現(xiàn)在有要反悔嗎？會長?！?p> “自從我接任會長后，我的想法一直沒有改變，所以我也不會阻止你，但也正因如此，你才令人傷心?！庇壤愐贿呎f著，一邊換回了正常的坐姿。
“你不會在治療的時候夾帶自己的情感，這是你一開始就告訴我的，而且顯然你還是認為我需要治療?！敝炝挚觳缴锨?，走到桌邊，用雙手撐著桌子。
“你的治療，早在你出去開酒吧的那一天就結束了……”尤拉麗搖了搖頭，“該怎么和你講，我不希望你和洛登，也就是上一個蘇醒的冷凍人一樣。他的一切選擇都不過是將自己引導向了悲慘的結局，他本可以改變這個世界，但是最后只是減少了一些攝像頭。你能確信地說自己的選擇中沒有沖動作祟？不過是知道過去很久的一些事情，你就急不可耐地差點向我攤牌，現(xiàn)在也是完全沒有耐心。就算你們的壽命比不上我們，但我也不覺得一年的時間寶貴到如此地步，讓你甘心冒險。但凡你肯多花些時間好好想想，都不會現(xiàn)在來找我?！庇壤惖呢焸洳⒉粐绤?。
聽完話，朱林低下頭，讓人看不見他的表情。“你知道，我在第一次'幽靈'事件發(fā)生后，想到的是什么嗎？如果不是那件事，也許我一輩子就安心去開我的小酒吧了。”朱林抬起頭，他的眼中含滿淚水，“我想到是也許下一次就該是我死了。我不是覺得害怕，甚至還有心情去諷刺那些畏畏縮縮的專業(yè)人員。這個想法在我的腦袋里一直揮之不去，就好像那不是我的一個想法而是一個事實。但就算如此我也沒覺得有什么值得害怕，因為我已經(jīng)死過一次了，只不過因為一些巧合到了現(xiàn)在還活著。只是那個想法一直都在，直到后來，我在一個人那里了解到了一些你隱瞞起來的事情，我才發(fā)現(xiàn)為什么我忘不了這個想法。我才發(fā)現(xiàn)自己那句'我要活下去'，有多么虛偽！”朱林雙手砸向桌子，他用盡了力氣，但聲音卻很沉悶，“我不是會在下一次'幽靈'事件中死去，事實上我隨時都可以，因為一個隨便的理由死去。只要你們愿意，只要任何人愿意，就算只是街上遇見的一個人，他見到我心里突然不爽，然后踢了我一腳，說不準我就這樣脊柱斷裂而死。因為我的生死根本無關緊要，就像你一直告訴我的，我在這個社會沒有協(xié)會幫助根本活不下去?？墒?，我真的，不想這樣，我至少想要自己活著有一點用！我已經(jīng)死過一次了，那些人再也不存在了！”朱林最后的話幾乎是吼出來的。
尤拉麗閉上了眼，嘴唇與眼睛彎曲出相似的幅度，她微笑著說道：“所以說我不會阻止你，就算我抱怨這么多。”
窗外的太陽被月亮追著跑過了兩次，咨詢室里的陳設變化成了一種極其簡約的風格，只剩下一張桌子，兩把椅子，一臺落地燈。
“之后呢？”卡斯問道。
“之后？之后他哭了很久，都一個二十三歲的大人了，也真是丟人?！庇壤惡攘艘豢诳Х取?p> “這些……我都不知道，我一直以為……”卡斯雙手握住咖啡杯，就算杯子放在桌面上，里面的液面也還在搖晃，“我大概是一個失職的聯(lián)絡人。”
“別這么想，你可是在幾百號人里面選拔出來的。只是朱林還是太過任性，也太不愿意宣泄自己的情感。那些蘇醒者因為生活環(huán)境的巨變大多都是這樣心靈脆弱，以前還有各種冠冕堂皇的理由告訴他們活下去的必要，當然那時候也確實需要那樣的代表，但是顯然朱林活下去只是依靠一些很飄渺的東西?！?p> “可是我還是覺得，本來可以做的更好，現(xiàn)在想起來的話，也許……唉，說這些也太遲了?！笨ㄋ古跗鹂Х群认乱豢?，“我還是先回去工作吧，那些人真的煩人，我是朱林先生我也受不了。網(wǎng)上說說也就算了，還跑到協(xié)會門口來，舉什么標語？顯得自己很有主見嗎？”
“也不能這么說吧，其實朱林和他們也是有一點相同的，都在尋找自己存在的價值。表達這種情緒最常見的方式就是反抗，只是他們選擇了最簡單直白而又令人討厭的表達?！庇壤愑檬职戳税醋约旱奶栄?，“就比如你是為什么的活著呢？卡斯?！?p> “唉？”本來都站起來來的卡斯因為這句話又坐了回去，略作思考，“除了因為生物本能以外，大概就是因為自己是在做有意義的事情吧。就是，怎么說呢？我很高興朱林先生打算繼續(xù)活下去，而且我也不是僅僅為他高興，還為我自己?！?p> “你真的很浪漫，卡斯?？上Я?，協(xié)會大概會在明年解散吧，上頭的安排都下來了?！?p> “那也無所謂，”卡斯站起身準備離開，“協(xié)會的任務就是這樣?！?p> “再見?！庇壤愊蛑x開的卡斯招了招手，看著他關上門后，低下頭用勺子攪動起杯中的咖啡，咖啡液面上旋轉(zhuǎn)出神秘的螺紋。
“最后告訴你一件事情吧?！睔W拉力說道，她依然保持微笑，“如果你真的想知道關于幽靈的事情，也許可以去找一下洛登，我可以給你地址。雖然他什么都不知道，但并不是什么都沒有留下?！?p> “嗯，到時候我會用我的新手機號給你發(fā)消息的。不過他那時候，好像沒有發(fā)生'幽靈'現(xiàn)象吧?！敝炝直晨恐T，手背在身后按著門把手。
“你現(xiàn)在可是眾矢之的，而且因為洛登帶來的恐懼，顯然受人陷害。想想看是為什么，你大概有一個想法，不妨繼續(xù)思考下去。還有提醒你一句，如果你被我們發(fā)現(xiàn)了，就算是會長我也無能為力?！庇壤愓酒饋硪龈鎰e，“小心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