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定定得望著沈素,眉宇間有動容之色。
肖煜聽得心急如焚,恨不得大聲告訴公主,別信他,他是騙你的!
可他卻說不出口。
這不僅是因為她的聲音并不能被公主聽見,更是因為,他自己也想不出,沈素做這一切的理由。
如青巖所說,事到如今,以沈素的地位與謀略,大可振臂一呼自立為帝。
可他沒有。
不僅如此,他還極力勸說公主自己登基,他瘋了不成?
謀劃這么多,做了這么多,竟然只是要把公主送上地位?
覺得不可思議的人,不止肖煜,臉沈素的心腹小廝青巖也覺得匪夷所思。
但礙于沈素的眼神警告與威懾,他只能忍下所有的疑惑。
肖煜覺得,青巖此時的心情,應(yīng)當與自己差不多。
但他身為“局外人”,對一切的疑惑,都無能為力。
他只能亦步亦趨的跟著公主,看著她在沈素的扶持下登上御景臺,在群臣的恭賀與山呼中坐上帝位。
他看著她整日眉頭緊促著與奏折為伍,看著她放下朱筆奏章投入沈素懷中撒嬌,看著她耍賴將奏章全推給沈素批閱,看著她一步一步心甘情愿將大權(quán)移交給沈素……
肖煜默默的看著這一切,嫉妒的心都疼了,因為他隱約意識到,他所見所聞的這一切,時真實發(fā)生過的。
是他早死的上輩子所錯過的時光。
念及此,他才稍稍慶幸,才不那么心疼,才稍稍有力氣繼續(xù)陪伴著他的公主,哪怕對方根本不知道他的存在。
肖煜想著,如果他就此再也醒不過來,能在前世的夢境中陪伴著他的公主到老,也算是上天對他的補償了。
可他萬萬沒想到,他以為深情不二的沈素,卻在暗中與公主的貼身侍女海棠有了首尾,甚至珠胎暗結(jié)!
他怎么敢?!
肖煜心痛不已,可他依舊只能眼睜睜的看著。
看著海棠的身孕日漸無法遮掩,看著海棠以沈素之名暗中聯(lián)系朝臣上書,以女帝成婚多年卻仍膝下空虛為由,勸諫女帝立嗣子,勸諫女帝為攝政王納妃妾……
說來說去,這人選竟都是海棠無疑!
他的鸞玉到此時才終于驚覺,質(zhì)問海棠時,那賤人卻還振振有詞:“公主!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您要殺的話,就先殺了我和我的孩子吧!”
“您這么多年不曾受孕,皇室凋零,后繼無人,我和大將軍也是為了您才……才要這個孩子的!”
“難道您想眼睜睜的看著皇權(quán)旁落嗎?”
“公主!清醒一點吧!您總說我們親如姐妹,既然是姐妹,您生不出來孩子,我?guī)湍闶牵】倸w這孩子要叫您一聲母親,是不是從您肚子里出來的,又有何區(qū)別?”
質(zhì)問沈素,對方卻道:“等海棠誕下子嗣,我會親手取她性命,只有你,你是我最子嗣唯一的母親!”
肖煜不知道他的鸞玉信了沒有,但偷聽了這話的海棠顯然是信了的。
她怎能甘心?
于是她刻意泄露身份,讓女帝得知她煜沈素相識多年,一開始就是沈素安排在她身邊的細作!
進而調(diào)查得知,從鏡王府開始,一切都是沈素暗中謀劃安排的結(jié)果。
女帝最信任最依賴的夫君,當朝攝政王,竟然是害死她所有親人的幕后真兇!
她崩潰,大哭,謾罵。
卻怎么也改變不了這既定的事實。
連沈素自己,也供認不諱。
可他并不知錯,甚至為自己辯解,他做這一切,只是出于對她的愛!
他的鸞玉什么也沒說,只是默默離開,默默在先帝靈前跪了幾日,再出來時,神色從容。
肖煜緊緊地跟著她,隱約覺得此刻的鸞玉有些眼熟,她那緊繃的雙肩與后背,還有她那冷峭的眉眼與唇邊淡淡的譏笑,都是他最熟悉的模樣!
不……
肖煜心慌,下意識想要阻止,而此時鸞玉終于側(cè)過頭瞪了他一眼,仿佛終于意識到他的存在并且以此制止他一般。
他登時愣住。
然而不等他回過神來,鸞玉已經(jīng)消失在了他的視線中。
肖煜發(fā)了瘋似的跑著喊著尋找著,終于踏過滿地鮮血,在云熙臺發(fā)現(xiàn)了她的身影。
“鸞玉?。?!”
肖煜用盡全部的力氣,喊出這一聲聲嘶力竭的呼喚。
但她聽不見。
她冷酷的一劍刺穿了海棠高挺的腹部,眼睛眨也不眨的拔出劍來,又次向沈素,招招之間殺機盡顯。
沈素奮力抵擋,嘴上還不住的狡辯著:“為何不信我?為何不能再等一等?只要海棠誕下子嗣,她就沒有了價值,屆時根本不用你動手,我便親手取她性命!”
“你的手不該沾染鮮血,為什么不聽話?!”
他的鸞玉一言不發(fā),招招斃命。
這不是肖煜第一次見她動手,卻一次比一次震驚,她竟有這么強悍的戰(zhàn)斗力……
毫不意外的,沈素顯露出了頹勢,饒是他行伍出身又是壯年男子,卻仍舊不敵女帝的劍法精妙。
肖煜的心都跟著提到了嗓子眼,恨不得自己化身為劍,穿透沈素的胸膛!
可變故也正是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
鸞玉的劍并沒能刺穿沈素的胸膛,反而是她自己,被一劍穿胸,斃命當場。
那個突然出現(xiàn)的神秘女人,如天外飛仙一般從天而降,以肉眼無法辨認的身法與速度,結(jié)束了這場血腥的搏斗。
肖煜愣了片刻,才想起撲過去。
可他根本無法接住,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他的鸞玉滿身鮮血倒在地上,難以置信的呀聲喚道:“……師傅?”
肖煜扭頭看向那人,震驚無比,這人,竟然是劍圣蔓姬?!
她不是鸞玉的師傅嗎?
為什么要殺鸞玉?!
然而肖煜的咆哮煜質(zhì)問,連風都不能驚動……
肖煜終于睜開眼,身體猛地彈坐起來,腹部的傷撕裂般的痛起來,刺激著他的大腦和身體。
他漸漸清醒,才驚覺自己滿身盡是冷汗,但他一時間也分不清楚,這冷汗是因為身體的疼痛,還是內(nèi)心的后怕……
肖煜閉著眼睛喘氣,手掌壓在胸口,能清晰的感受到心臟的跳動,是他還活著的實實在在的證據(jù)!
他緩緩地笑起來,腦海中走馬燈似的閃過重生以來的種種,原本糾結(jié)的事情,忽然就變得不重要了。
而原本心心念念的疑團,也在這一刻,變得清晰明朗起來。
肖煜緩緩的下床,腳踏著實地,他一步一步的走到窗戶跟前,伸手推開窗扇,目光越過窗棱,看向山房外的蔥翠遠山與皚皚白雪。
劇烈跳動的心,在這一刻漸漸安靜下來,胸膛里充斥著前所未有的滿足與踏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