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學(xué)校安排在了高一三班。
班級就在一樓,和教師辦公室只隔了一個廁所的距離。
我跟著我爸沿著走廊走向辦公室,當(dāng)路過高一三班教室時,我下意識地往里看了一眼。
只這一眼,就印證了我全部的忐忑和猜測。
教室里坐著的所有人在看到我之后,就好像是看到了瘟神一樣,立馬把臉轉(zhuǎn)了回去。
完全沒有對于插班生的好奇和期待,他們沉默著,低頭做著自己的事情,再沒一個人抬起頭來看我一眼。
這種心照不宣我見多不怪了,更何況是在一中這種人人爭分奪秒的學(xué)校。
我爸把我送到辦公室門口就回去了,他似乎覺得并沒有跟班主任聊一聊我這種特殊情況該怎么處理的必要。
我不知道他是對我,還是對我的新班主任這么放心。
我走進(jìn)辦公室,班主任老華一見到我就非常熱情地走上來抱了我一下,然后沒有叮囑我任何話就把我?guī)У搅私淌摇?p> 老華站在講臺上說:“這是今天剛轉(zhuǎn)到我們班的江文青同學(xué),江文青同學(xué)剛出院,身體還沒有痊愈,所以大家以后沒事都不要去打擾他,知道了嗎?”
真是一針見血又雪上加霜的一句話。
不過我也確實(shí)沒有和任何人交流的心情。
所有人聽完之后只是微不可查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然后繼續(xù)看自己的書,極其刻意地不看向我。
我不想自討沒趣,于是問老華,“老師,我的座位在哪里?”
“哦,對對對?!?p> 老華直接拉起我的手,領(lǐng)著我往教室最后面走。
說實(shí)話,我有些討厭他過于頻繁的親密接觸,這會讓我更深刻地感受到和同學(xué)之間的隔閡。
“你以后就坐這吧。好了,你們好好早自習(xí),我走了?!?p> 話落,老華干脆利落地走出教室。
我站在教室最左邊的角落,看著鋪著一層肉眼可見的灰塵的桌椅,暗暗嘆了口氣。
這里好像是本來堆放雜物的地方,因?yàn)槲业年P(guān)系才特意收拾出來了一張桌子的空間。
倒也是麻煩諸位了。
我翻了翻書包,沒找到紙巾,于是打算去辦公室找老華要。
“啪——”
桌上突然被扔了一包紙。
此時伸出援助之手的是我的同桌,兩天后我知道了他叫錢刀,是一個名不符其實(shí)的小胖子。
我拿起紙巾說:“謝謝?!?p> 錢刀扭過脖子,拿后腦勺對我冷冽而干脆地哼了一聲。
等我擦干凈桌椅坐下之后,他突然把脖子扭過來,然后拿筆在他的桌子最左側(cè)邊緣飛速地畫了一條三八線。
我暗笑一聲,竟覺得他寧可犧牲掉一部分自己的地盤也要和我劃清界限的行為有些可愛。
我連著上了三天的學(xué),在教室里當(dāng)了三天的透明人。
小學(xué)的時候,老師看到這種情況還會管上一管,但畢竟現(xiàn)在大家都快是成年人了,愿意和誰交往是大家的自由,老師也就只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畢竟同學(xué)嘛,只是一同坐在一起學(xué)習(xí)的人而已。
尤其是在一中這種人人都是競爭者的殘酷高考工廠,管好自己只是最基礎(chǔ)的第一步。
只是這愈加讓我想見到李柏樂,因?yàn)樗粌H是我的競爭者,還是我在這個學(xué)校里唯一的朋友。
我原本打算回家問一下我爸李柏樂在哪個班,沒想到午休時我就在圖書館門口偶然碰到了他。
他還是和初中時一副模樣,喜歡把書夾在咯吱窩里,眼鏡片厚得感覺要壓彎自己的鼻梁。
“李柏樂!”
我朝他跑過去,他看到我,臉上的表情卻像是要把手里的書扔到我臉上。
我收了笑,試探著開口,“好久沒見了,沒想到在圖——”
他轉(zhuǎn)身走了。
他走得很急,像是有人在他后面追著。
是我。
“等等!”
我拉住他的手,他連看都不看我一眼地吼道:“放開我!”
他甩開我的手,往前越走越快,然后他邁腿拼命跑了起來,好像有人在后面追著他一樣。
但是我此時愣在原地,就像被當(dāng)頭棒喝一般,腦袋昏漲欲裂。
我怎么也沒想到我和他的再一次相見,會是這樣的一個局面。
下午,學(xué)校舉行了物理競賽。
我和李柏樂被分在了同一個考場,他看到我,就像當(dāng)我如空氣一般冷漠。
我不知道他為何會這樣厭惡我,難道在我昏迷之后,發(fā)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嗎?
考完試,學(xué)校提前放了學(xué)。
我爸不知道今天有物理競賽就沒來接我,于是我自己坐公交車回家。
公交車?yán)镞€是和半年前一樣擁擠,我拉著拉手環(huán),腦袋里一直在想李柏樂的事情。
突然肩膀被人一拍,我扭頭,看到一個滿臉橫肉的男子。他身上穿著校服,紅黑相間。
不是一中的學(xué)生。
他笑著開口道:“哎,江文青,好巧啊,物理競賽你——唔——”
那之后的話他沒辦法說完,因?yàn)樗淖毂凰砗蟮耐瑢W(xué)狠狠捂住了。
那滿臉橫肉男扭著脖子去瞪捂住他嘴巴的人,那人身上沒穿著校服,卻是我的同班同學(xué)。
還帶這樣沾親帶故地排外的嗎?
我覺得可笑,于是就在下一站下了車。
我爸到家后看到我提前回來了有些驚訝。
我跟他解釋了一下提前放學(xué)的事情,然后拉著他問他李柏樂的事情。
我問我爸李柏樂那天最后到底有沒有被車撞到?
我爸說,沒有。
那別的意外什么的呢?
也沒有。除了被你嚇到之外,他沒有受到任何傷害。而且在你昏迷期間,他也來看過你好多次。
可是他——
好啦,別多想了,兒子,先做作業(yè)吧,吃晚飯了爸爸叫你。
我爸走出房間,我坐在椅子上,腦袋里反而比之前更亂了。
既然來醫(yī)院看過我很多次,那為什么我醒來之后反而不愿意見到我了呢?
近鄉(xiāng)情怯?
但這就本末倒置了呀。
還是說,其實(shí)就是他不再把我當(dāng)做朋友了而已。
也是,我在床上躺了大半年,他應(yīng)該有新的朋友了吧。
又或者是和我一樣,不屑結(jié)交任何朋友,包括我在內(nè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