輾轉(zhuǎn)反側(cè),炎火火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度過這幾個小時的,她換上衣服就朝醫(yī)院走去,醫(yī)院門口值班的正是今早她見過的梁博。
梁博沖她笑了笑,炎火火只是微微點(diǎn)了下頭,剛踏進(jìn)醫(yī)院大廳,就看見陳驀然從里面走出來。
“你怎么出來了?是不是許畢醒了?”炎火火的語氣有些著急。
“他醒了,讓我?guī)闳コ燥??!标愹嚾徽f。
“我不餓?!毖谆鸹鸬椭^,朝前走去。
“我現(xiàn)在不忙?!标愹嚾焕×搜谆鸹鸬氖郑谆鸹鹫麄€人頓了一下。
“我以為你忘了?!毖谆鸹鹛痤^看著陳驀然,這句話剛說完炎火火就后悔了,關(guān)于炎火火的一切,誰都會忘記。
除了陳驀然。
“走吧?!?p> 炎火火和陳驀然兩人并肩朝食堂走去,一路上誰都沒有說話。
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下午一點(diǎn)多了,食堂里只有少數(shù)幾個醫(yī)生還在吃飯,午餐也沒剩多少菜了,兩人隨便打了點(diǎn)。
炎火火還是和以前一樣,沒有打青菜。
兩人坐在靠窗的位置旁,陳驀然看了眼炎火火碗里的菜,又從自己碗里夾了幾塊肉給炎火火。
“謝謝?!毖谆鸹鹫f。
“又不吃青菜了么?”陳驀然的眉頭微微鎖起。
炎火火只是淡淡的嗯了一聲,便開始專心吃著碗里的飯。
她的胃口不是很好,但還是很勉強(qiáng)的一直往嘴里塞著,陳驀然和譚杰希一樣,隨便扒拉幾下,就把飯吃完了。
見陳驀然放下了筷子,她也沒再吃了。
“今天早上把你喊過來的是在醫(yī)院樓下值班的那個么?”炎火火終于開啟了話題。
“嗯,他是我戰(zhàn)友?!标愹嚾换卮?。
“他叫什么名字?”炎火火說。
陳驀然皺眉,思索了一會,說:“梁博?!?p> “今天我好像對他不太友好。”炎火火說。
“是么?我對他不友好已經(jīng)成了一種習(xí)慣了?!标愹嚾恍α诵?,企圖摸走炎火火內(nèi)心深處的自責(zé)。
“是么?”炎火火的嘴角終于慢慢揚(yáng)起,“譚軍醫(yī)也說,在部隊(duì),沒人欺負(fù)的了你,還說你是欺詐大師?!?p> “你還是和從前一樣,誰都欺負(fù)不了你?!毖谆鸹鹈佳凼嬲沟目聪蜿愹嚾弧?p> “對不起?!标愹嚾徽f。
炎火火笑了一下,說:“為什么突然道歉?你又沒做錯什么?!?p> “關(guān)于我,你都是從別人那里聽來的,而這些本該是由我來跟你說的?!标愹嚾话滴艘豢跉?,低著頭,聲音格外的陳厚。
“不重要了?!毖谆鸹鸬穆曇粲行┹p,陳驀然沒有聽的很真切。
“什么?”陳驀然抬頭看著炎火火。
炎火火正看著陳驀然左肩上國旗的徽章,她嘴角微微揚(yáng)起,又重復(fù)了一遍。
“我說,都不重要了,無論是從別人那里聽來,還是你親口告訴我……這些都不重要了,陳驀然,這些真的都不重要了。”
她看著陳驀然古銅色的臉,丟失了年少時的干凈與純粹,卻多了一份堅(jiān)厚和責(zé)任。
這些都是成長和歲月賦予他們的代價(jià)。
“我只是會偶爾懷念從前,所以格外的珍惜現(xiàn)在?!?p> “對不起……”陳驀然的嗓音又低了一個度,還多了些許的沙啞。
炎火火搖了搖頭,“你為什么老是抱歉,一點(diǎn)都不像從前囂張幼稚的樣子了?!?p> 從前……
陳驀然默默地咬緊了后牙,從前他們不知天高地厚,開心便大叫,生氣就打一架,多么純粹的時代,那個時候,不用控制那些情緒,沒有所謂的冷靜……
“我們回不到從前了?!标愹嚾惶痤^看著炎火火,眼神中是從未有過的篤定。
是啊,都回不去了。
“我知道,我們都回不去了?!毖谆鸹鸬拖铝祟^,她感覺到眼淚在眼眶里打轉(zhuǎn),但又不肯流下來。
她有時候會懊悔,如果自己能像蘇淺一一樣,難受的時候也能哭出來就好了,說不定……還能挽回些什么。
可是她做不到。
從小到大她都做不到。
“所以我從沒想過要回去。”炎火火抬起頭來看著陳驀然,一副淡然模樣,就連眼神也收斂的格外清淡。
炎火火知道自己故作逞強(qiáng)的樣子,陳驀然一眼就能看穿,可她不愿脆弱,不愿讓自己狼狽的一面在陳驀然眼前出現(xiàn)。
就像年少時的陳驀然一樣。
他們彼此倔強(qiáng)著,潛移默化著,最后都成為了彼此。
陳驀然淡淡地嗯了一聲,沒有戳穿炎火火的偽裝,因?yàn)樗苍趥窝b。
偽裝自己毫不在意,偽裝自己早已心如死灰。
他的倔強(qiáng)源自家庭,源自那個夏天。
于是他用一生來做了一場賭注,去尋求一個答案,后來在慢慢軍旅中,他找到了,所以熱愛了,同他的父親一般,成了一個真正的戰(zhàn)士。
這些是炎火火不曾知曉的秘密,也是陳驀然內(nèi)心深處的柔軟。
“我給你的糖,你吃了么?”
陳驀然搖搖頭,“我把它藏在枕頭底下了。”
“哦哦。”炎火火笑了一下,“昨晚,是你的血救了許畢。”
陳驀然頓了一下,看著炎火火,她的眼神又恢復(fù)到從前細(xì)水長流,在她深幽的瞳孔里,好像看到了一個詩人于醉花陰下,莞莞念著思?xì)w,思?xì)w。
“你知道了?!?p> 炎火火垂了下眼睛,又莞爾一笑,說:“陳驀然,你還是和從前一樣,嘴上說著不在意,但心里是真的關(guān)心?!?p> 她雖然不知道昨天究竟是發(fā)生了怎樣的混戰(zhàn),但有一點(diǎn)她格外的篤定。
——在許畢中彈的那一刻,陳驀然一定是忍住了所有的崩潰將許畢送到醫(yī)院,那種崩潰比炎火火所承受的還要沉重千百倍。
人吶,對自己真正在意的,關(guān)心的,總是擺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樣。
陳驀然就是這樣。
“他醒了,走吧,我想去看看他?!毖谆鸹鸲酥捅P起身,朝外走去。
陳驀然坐在原地半晌后,才緩緩起身離開。
等到他走出餐廳門口時,迎面就對上了炎火火的眼睛,炎火火眉眼舒展地看著陳驀然。
“能不能跟上,要是丟了我可就不管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