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死人

　　李績的臉色可以說是十分難看。

　　但他卻也沒有辦法強逼沈嬌娘交出虎符來。

　　于是他嘆了一口氣，抬手示意沈嬌娘不必激動，緩聲說道：“嬌娘，你該知道，安西軍的虎符于我只是一道保障，并不是必須得到的?！?p>　　“那慶王殿下就該立刻轉(zhuǎn)頭離開。”沈嬌娘的手沒有放下來。

　　見沈嬌娘如此強硬，李績便只能后退了幾步，說：“明日大殮之禮后，梁毓和張丘的人馬就會抵達長安，屆時內(nèi)外聯(lián)合，司馬昱即便有著安西軍，也無力回天。太子會被押送至大理寺，司馬昱的那些爛賬也會被翻出來……”

　　說這些，不過是在向沈嬌娘闡述一點。

　　那就是他李績登基已經(jīng)是定局。

　　“姜越之呢？”沈嬌娘突然出聲打斷他，“姜越之也是殿下的人，是嗎？因為陛下臨時改變了旨意，所以姜越之才會突然出現(xiàn)在勤政殿，將我父親尸骸被送回一事告知陛下，使得本就因為太子一事生氣的陛下氣急攻心，倒地不治?！?p>　　如果說在此之前，沈嬌娘只是懷疑姜越之一人，那么今夜與李績這么一談，她就知道李績一定脫不開干系。

　　果然，李績以一種十分欣賞的目光看著沈嬌娘，半晌后，說道：“嬌娘，你是我見過的最聰慧的女子。但有時候，過分聰慧會給自己招來滅頂之災(zāi)?！?p>　　“殿下，請你清楚，臣從始至終都只是想要保全沈家，您也好，李蒙也罷，誰得登大寶都臣無干?！鄙驄赡飻啃湫卸Y。

　　油鹽不進的沈嬌娘在李績眼中愈發(fā)獨特。

　　但沈嬌娘已經(jīng)不想和李績再多說什么了，她后退了數(shù)步，始終弓著身子，“臣在此祝殿下旗開得勝，稱心如意。”

　　然而她卻沒能如愿離開。

　　因為暗處的暗衛(wèi)在沈嬌娘轉(zhuǎn)身的那一刻，就已經(jīng)現(xiàn)身擋在了沈嬌娘面前。沒有李績的吩咐，他們斷不可能就此讓沈嬌娘隨隨便便離開。

　　“那我當(dāng)日與你母親的交易，誰來完成？嬌娘，我記得，當(dāng)時是你說，你可以的。”如沐春風(fēng)的李績也并不是一直都如沐春風(fēng)。

　　當(dāng)一個人撕開溫柔的假面時，往往比常人更咄咄逼人。

　　李績一步步走到沈嬌娘背后，抬手如鐵掌一般鉗著她的背，他附耳問道：“還是說，當(dāng)時只是嬌娘你的權(quán)宜之策？”

　　沈嬌娘只覺得耳邊溫?zé)岬臍庀⑹譂B人，她背脊挺得筆直，眼瞳有些微地放大，聲音卻是十分沉著：“殿下，查案這種事，總不能一蹴而就，更何況是過去了那么久的事?！?p>　　“好，嬌娘，我等著你的好消息?！崩羁冎逼鹕碜?，拍了拍沈嬌娘的背，“李蒙應(yīng)該同你說過了，我早先已經(jīng)向陛下求賜婚?？上?，到底是晚了一步。若鄭湘魏林這兩個老匹夫不蠱惑父皇，你該是能等到賜婚詔書的才是?！?p>　　“以戴罪之身？”沈嬌娘冷笑了一聲。

　　李績突然捧腹大笑，他松開了沈嬌娘，聲音中帶著歡愉：“是，以戴罪之身。”

　　一個桀驁不馴的美嬌娘，在自己的掌下變得柔順服帖，這樣才是獵人最滿意的獵物。李績目送沈嬌娘快步離開，眼眸中帶著自己都不曾察覺的愛意。

　　皇帝沒死之前，他連求賜婚都只能輾轉(zhuǎn)謀劃，與多方合縱連橫。

　　如今再也沒有能阻止他的人了！

　　從小碎步到大跨步最后到狂奔，沈嬌娘繼續(xù)是一刻不停地回了山池苑。此時歇在山池苑的女官們都已經(jīng)熄了燈，苑里安靜一片。

　　沈嬌娘沒走正門。

　　她翻墻入院，轉(zhuǎn)身便摸回了自己的房間。

　　這一夜，她沒能睡個好覺，夢里反復(fù)出現(xiàn)的是李績含笑的眸子，是他撕去假面之后的要挾。

　　邦邦——

　　敲門聲叫醒了沈嬌娘。

　　她猛地掀開被子從床上坐起來，發(fā)現(xiàn)天天已大亮。

　　“誒?！彼B忙應(yīng)了一聲，汲了雙鞋去開門。

　　門外是尚宮局的掌計玲瓏，她臉色有些蒼白，見到沈嬌娘之后先是掩嘴驚呼了一聲，隨后私下看了幾眼，趕緊將沈嬌娘推了進去。

　　把門合攏之后，玲瓏握著沈嬌娘的手，問道：“晨兒聽說你昨夜一夜未歸，今日一看你這眼下青黑就知道是真的，待會兒大內(nèi)侍過來問，你可不能說自己昨夜出去了。”

　　說完，她又連忙補充道：“我剛和她們都打過招呼了，咱們誰也不說，這樣你也少了應(yīng)付的麻煩?！?p>　　“怎么，發(fā)生了什么事？”沈嬌娘抽出自己的手，起身去拿了個掌心鏡過來一瞧，果然是看到自己兩眼下方青黑一片，一看就是晚上沒睡好的樣子。

　　玲瓏噓了一聲，壓低聲音道：“昨夜關(guān)平大內(nèi)侍在芳林苑死了！”

　　沈嬌娘握著掌心鏡的手兀的收緊，有些不敢置信地扭頭去看玲瓏。

　　“聽她們說，他手里攥著太子殿下的玉佩，宮中金吾衛(wèi)尋去太子殿下的房間，發(fā)現(xiàn)他手上有傷，神情慌張，一問，便交代了。”

　　“這樣一來，不是找到了兇手？那大內(nèi)侍還要問什么？”沈嬌娘將掌心鏡放在桌上，一派淡定地問道。

　　玲瓏忙擺了手，說：“據(jù)說太子殿下已經(jīng)瘋了，嘴里喊‘父皇不可能封四弟為嗣’，昨夜若是你說了你在外面，保不齊就得問你有沒有聽到太子殿下和關(guān)平大內(nèi)侍的爭執(zhí)聲，這渾水可不能去蹚。”

　　沈嬌娘乖巧地哦了一聲。

　　她坐在桌邊摸了摸茶壺，不好意思地說道：“這茶是隔夜涼茶，我去給玲瓏姐姐你準(zhǔn)備熱茶?！?p>　　“不用了，我待會兒還得去當(dāng)值。”玲瓏搖頭道，“你若是無事，便隨我一道去兩儀殿那邊吧，今日大殮之禮，咱們可有得忙了?！?p>　　沈嬌娘道了聲好，轉(zhuǎn)身去衣櫥那邊取衣服。

　　玲瓏見她要換衣服，便趕緊開門出去了。她候在外面，和過路的女官們間或聊上那么幾句打發(fā)時間，因為沒怎么集中注意，也就沒發(fā)現(xiàn)沈嬌娘屋角有一只鴿子振翅飛了出去。

　　“玲瓏姐姐，咱們今日是要給后妃們準(zhǔn)備殮服，是吧？”沈嬌娘換好衣服，推門出去，問道。

　　大殮禮之后，嬪妃公主們的衣服還得重新更換上特制的麻袍，這些都是由尚宮局里司計來負責(zé)，司計調(diào)度，掌計自然就是負責(zé)落到實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