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大可,你能聽到嗎?”
我覺得大可在叫我。
“怎么回事?是陽光嗎?”
“可能是,是陽光照進來的時候,他就倒下了?!?p> “怎么會這樣,以前不是沒見過陽光呀,雖然不能暴曬,但不可能一見到就暈了呀?!笔抢虾蔚穆曇?。
我覺得他們的聲音進入了我的夢,我還在夢里,他們在外面。我伸出手去。
“醒了,在動,手在動?!?p> 這個場景讓我想起上次我因為車的碰撞而暈倒的時候,那一時刻我?guī)缀跬浟宋以谀睦?,我之前在做什么。醒來以后還是我們?nèi)齻€人,我們會繼續(xù)往前走,去長白山。
“怎么醒了不睜眼?”
“電視劇里都是手先動的?!?p> 我睜不開眼,“我睜不開眼?!?p> “你說什么?”
“我看不到。”
“他說看不到。”
“怎么回事?到底怎么回事?你們把他怎么了?你們不是把他送回去就行了嗎?你們干嘛呀?他怎么看不到了。”
“怎么就看不到了,不能睜開嗎?”
“沒事,老何?!?p> “什么沒事?怎么辦呀?啊?你有沒有辦法?”
“沒有辦法。他們?nèi)四??大可不是在這嗎?我跟大可說幾句?!?p> “你說吧,我們都能聽到。”
“大可,你看我眼睛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另外還有點其他事要處理,老何還麻煩你將他送去衡水,那邊我和師傅說好了,給他安排個事,商量好了再給我來個電話,我等著?!?p> “我不去,你眼睛瞎了我還得在這看你?!?p> “我馬上回西安了,要你看什么?!?p> “那我回老家,不用去衡水?!?p> “我跟人家都說好了,你要不去你自己去跟人家?guī)煾抵v。”
“你真的要回去了?”
“我現(xiàn)在不回去也跑不了了?!?p> “那我還去西安看你?!?p> “可以,去西安看我。但是你可不能沖我嚷嚷,秘密都被你泄漏完了?!?p> 突然好些笑聲在我耳邊響起,我仔細地辨認,記憶。
“那我們走了?!?p> “大可,我等你電話。”
“好,一定?!?p> 我一直在等一聲關(guān)門的聲音,但沒有,一直沒有,那種安靜像我剛剛做了一場夢,現(xiàn)在醒了,在一個只有自己的房間里醒了,房間里一片漆黑。
“您同意回西安是嗎?”
“那得看你們的誠意。我的條件已經(jīng)說過了,現(xiàn)在我的眼睛瞎了,你們可以自行做主?!?p> “我覺得,你們有自己的紀律,也有自己的使命,當您回到俑坑的那一刻,我們之間的問題便不復存在?!?p> “我的眼睛瞎了,下一步,你猜還會怎樣,會不會當你想讓我離開這張床的時候,我的胳膊就已經(jīng)留在了這張床上?!?p> “你的眼睛是你自己弄的是不是?你在威脅我們?”
“對,我賭你們不敢犧牲我。”
“我還是那句話,我們很珍惜您,對于您的問題我們一定會考慮,也會解決,畢竟我們是第一次接觸到您提出的這個問題,總是需要時間的?!?p> “能聽懂?!?p> “好,那您考慮考慮?!?p> “大可如果打來電話,請幫我接通,謝謝?!?p> 人瞎了就有一點不好,你分不清自己現(xiàn)在是不是有一個獨處的空間。但不管怎樣,翻個身我就當有了。我的眼睛瞎了,下一步會怎么樣,不知道的不只他們,還有我自己,但可以確認的是,如果我繼續(xù)待下去,情況只會越來越糟。隨著出土時間的延長,生物體征會慢慢消失,直到最后變成一個無生命的純物質(zhì)性古董。而這樣的情況會出現(xiàn)在傭坑的每一個人身上,會出現(xiàn)在每一個從地下被挖掘出來的生命身上,無論從我們自身還是從整個世界的考古發(fā)現(xiàn)來說,都將是一次致命的打擊。
沒出來前,我想過很多種結(jié)局,但沒想過有一天,我把整個命運交給了一個并不太熟悉的年輕人,老何或許也是個熱心的助手。我突然想起來上次交代他們?nèi)柾赜〉氖?,呃……我突然覺得,一切還在聽天由命。但從大可給我們打電話透漏消息這一點來看,我只能這么做。如果他打來電話,那么能確定的就是,他愿意,他擔下了這份讓我們這些老東西可以保持心志的重任。那么,一切,還會有轉(zhuǎn)機的,我從來相信人的智慧,何況是一個年輕人。
就這樣不知過了多久,我始終沒有聽到有人在我的房間里開口,我開始懷疑我孤身一人。慢慢地,我開始確信,大可不會打來電話了,老何回家了,回他那個第一次看見我的地方,不知道他們那里的河道改造有沒有動工,或許隔三岔五,他會去和老陶聊聊天。不,大可總要來個電話的,我想到了那句曾經(jīng)聽過的話,“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電話還沒打來嗎?”我不知道有沒有人在,我試著問了一句。
“沒有?!?p> “好。”我繼續(xù)轉(zhuǎn)過身。
“您怎么會去衡水?”
“聽說那邊拓印技術(shù)不錯,去看看?!?p> “但我們得到消息,他們和安陽博物館都遇到了一點麻煩,您是,挑著麻煩的地去,還是這麻煩,因您而起?!?p> “我沒有那么大本事,如果有,這個世界可能做主的就是我們了?!?p> “您這什么意思?”我聽到椅子滑動的聲音,“安陽那邊說的古文物對抗猜想是真的?”
“您如果相信這種謬論,今天應該就不會坐在這了?!?p> “我的確不信,但您剛剛的確用自己的雙眼威脅了我們?!?p> “那個年輕人也是安陽的,如果您打電話給他,他還會給你一個不同的猜想。猜想誰都可以,但借用您的話,我們有自己的規(guī)矩和命,該做什么,不該做什么,不是聽你們的,也不是聽我們的,聽時間的而已?!?p> 椅子又響了一聲。
“我打個電話……剛好打來了。我打開免提,您直接說就可以了?!?p> “謝謝?!?p> “喂?喂?我是大可,有人在聽嗎?”
“大可,你說。我們都在這聽呢?!?p> “哦,好,這邊安排好了,老師傅跟我說了,他說您特意交代過?!?p> “好,安排好了就好,真是太麻煩你了,任重道遠。”
“哎呀,咱可是給對方寫過詩的交情?!?p> “是的,就是你給我寫的我都忘記了,可惜了,本來還是個好念想。”
“不就是‘先古一物千年遇,回看世間百歲新。等得撥云重見日,我自看遍長安花?!?p> “先古一物千年遇,回看世間百歲新。等得撥云重見日,我自看遍長安花。好?!?p> “回西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