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孝行書房外
鐘鳴與狄莫兩人躲在書房外的院墻下,似乎是在竊竊私語些什么。
“安哥兒,這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你去說,義父肯定會答應的?!?p> “可是……我不擅長撒謊啊?!?p> “誰讓你撒謊了?到時候真的交一篇策論不就成了?”
“安哥兒,我才十歲,私塾里的先生哪里會教我怎么寫策論呢?”
“你且放心,等出門回來,我和你一起參謀參謀,快點去吧……”
鐘鳴推了推狄莫的身子,可狄莫此時小小的身軀卻仿佛生了根一般紋絲不動,臉上盡是躊躇神色。
“別磨蹭啦!出了門給你買糖葫蘆吃!”
就這樣,狄莫被鐘鳴半推半架地移步到了狄孝行書房門前,鐘鳴笑嘻嘻地伸出手去,趁著狄莫還在猶豫的工夫,當先敲起了門。
砰砰砰——
“進來?!遍T內傳來了狄孝行的聲音。
鐘鳴大大咧咧地開了門,拉著狄莫的手,將其硬生生拽進了門檻。
書房內,狄孝行正坐在桌前,書桌上有幾本賬簿模樣的裝訂本一字攤開,狄孝行正取了其中一本,看得專注。
而在狄孝行身后,上了年紀的獨眼管家羅老則一言不發(fā)地侍立在一旁,安靜地恍若幽魂。
“義父!羅老!”見了正坐在書桌前看書的狄孝行,鐘鳴倒是不忘請安。
“爹爹、羅爺爺……”相比起鐘鳴的坦蕩,狄莫倒是有些目光躲閃,出聲時也顯得底氣不足了些。
“你們兩個來這里干嘛?”狄孝行放下手中的賬簿,有些奇怪地看著突然進門來的兩人。
鐘鳴拿手指偷偷捅了捅狄莫的后背。
“啊,爹爹……我,我和安哥兒想要出一趟門?!钡夷Y結巴巴道。
“出門?”狄孝行的眉頭微微皺起:“不是說過,這幾天最好在家里呆著么?外邊現(xiàn)如今多了許多流民,很不太平……”
“這個……這個……”狄莫漲紅了臉,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接話。
“義父,正是因為現(xiàn)如今邱陽城中流民遍地,阿莫才更要出門哩?!辩婙Q此事接茬道:“昨日私塾中的先生托人捎來話說,要阿莫在家溫書的這段時間抽空以襄楚郡旱災為題,寫一篇策論,等過幾天重回私塾要交?!?p> 豈料此言一出,狄孝行原本緊皺的眉頭反而更是擰在了一起:“你才多大的年紀,私塾里的先生已然開始教授策論了?”
“阿莫天資聰穎,學功課總是比其他人快一大截,能得先生青眼相加、開開小灶也屬正常。”鐘鳴笑著應道,這段話說得自然而然,似乎已然打好了腹稿一般。
“莫兒?”
“正……正是如此。”狄莫吞吞吐吐道。
狄孝行掃了一眼鐘鳴,又看了看臉色漲紅的狄莫,最終無奈地嘆了口氣:“嗯……好吧,既是先生布下的功課,自然不能怠慢?!?p> “羅老,麻煩你帶他們兩個出去一趟了?!钡倚⑿修D頭向一直侍立在旁的老管家叮囑道:“再帶上兩名護院,路上一定小心謹慎。”
“是,老爺?!绷_老微微躬身,算是應下了。
而后,幾人動作很快,只是稍稍作了些準備,一輛馬車便自狄府駛出,向邱陽城西城的方向駛去……
馬車外一名護院兼職馬夫,控制著馬車,另一名護院則坐在一旁,神色警惕地巡視著道路兩旁,倒是十分盡職盡責。
而羅老、鐘鳴、狄莫三人則坐在馬車中。
其中鐘鳴手中正攥著一本連環(huán)畫模樣的圖冊,津津有味地看著。
“阿莫,隨身可帶了紙筆?一會兒咱們去了解旱情的時候,總要記一些東西,回來策論方才好寫一些?!?p> “已帶好了。”狄莫小聲應道。
“那就好,那就好……”鐘鳴呵呵笑道,隨手翻了一頁手中的圖冊,隨后“狀似無意”地說了一句:“聽說城西的青葉書局新進了一批連環(huán)畫,正巧與咱們本就要去的地方順路,回來的時候,不妨去看一看,如何?”
原本一直在閉目養(yǎng)神的羅老眼皮微動,但終究沒有睜開眼睛,只是嘴角不自主地微微翹起。
“那自然是極好的!”狄莫連聲附和,轉頭看向羅老:“羅爺爺,你看呢?我們兩人也已經帶足了月錢,不必讓您破費的!”
“哎喲!”還未等羅老說話,狄莫一聲慘叫,原來是腰間被鐘鳴狠狠地擰了一把。
“太明顯啦!”鐘鳴低聲道。
原本閉目的羅老此時終于微微睜開雙眼,好似沒有看到兩個孩子的小動作一般,只是中規(guī)中矩地答道:“全憑兩位少爺吩咐。”
只是忍了很久,終究還是忍不住道:“其實兩位少爺若是想去書局買連環(huán)畫,如實告知老爺便是,又何必繞這么大的一圈,累著莫少爺回府還要寫一篇策論?”
“羅爺爺,你都知道啦!”狄莫脫口而出,豈料腰間又被鐘鳴擰了一把,再次慘叫出聲:“哎喲!”
“咳咳……羅老,此事回去就不要向義父提起了。”鐘鳴尷尬道。
羅老沒有答話,只是嘴角的弧度又大了些許。
此時一個聲音卻在鐘鳴心底響起:“好小子,真有你的!這一手虛虛實實用得果真妙極!”
鐘鳴臉上不動神色,卻以心聲回應李靈犀:“師兄謬贊,略施小計而已,這下子應當無人會起疑了?!?p> 馬車車輪滾滾而前,幾人很快便到了邱陽城西。
此處已然臨近城門,由于昨晚已有流民陸陸續(xù)續(xù)走到了邱陽城下,因此邱陽縣衙便遣人在這里臨時搭建了一些棚子,暫時安置了一批流民。
狄莫掀開馬車車簾,向外面看去。
入眼之處,幾乎皆是衣衫襤褸、面黃肌瘦的流民,加上烈日當空,有不少流民此時倚在了唯有少許蔭涼的高墻墻根之下,還有的干脆蜷縮在鋪于地面的破草席上,宛若一只被蒸熟的大蝦。
而在不遠處,官府施粥的棚子處,則排了一條長長的隊伍,隊伍里的流民手中盡皆拿著一只官府下發(fā)的木碗,等著每人每日僅僅派發(fā)一碗的稀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