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玉樓目光炯炯，盯著鐘鳴言道：“本來此前我被那逆徒推下深谷，自以為要于此處孤獨終老，師父于人間留下的傳承之中，毒之一道只怕注定失傳，想不到天可憐見，竟讓我臨了時碰到了你這么一位武學(xué)奇才！只是這樣一來，我卻也不能收你為徒了。”
“方前輩的意思是？”鐘鳴隱隱間已然有了一個匪夷所思的猜測。
“鐘鳴！我今日代師收徒，你可愿入我?guī)熽懹翁撻T下？”
“代……代師收徒？”鐘鳴一怔，心想，怎么又是代師收徒？
“怎么，你不愿意？”方玉樓臉色一沉。
“哪里的話！陸游虛前輩博采眾長，論及武學(xué)淵深，兩百年以降，除卻玄空真人外只怕無出其右！只是陸前輩畢竟已經(jīng)飛升多年，您忽然替他收了一個弟子，會不會……”
“放心，尋覓武道奇才一事乃是我?guī)煾革w升前特意交待過的，自然不會有什么不妥?！狈接駱茄缘溃骸澳闳舸饝?yīng)，那便算正式拜師了！”
說罷，方玉樓自懷中掏出了一塊精鐵所制、尋常幼童巴掌大小的令牌，將其放在了巨石石面上。
鐘鳴眼力極佳，在這塊鐵令牌上看到了一個“毒”字，想來是方玉樓這一脈的某種身份證明。
方玉樓看著這塊小小的鐵牌，眼中閃過追憶之色，感慨道：“此間并無師父的畫像或長生牌位，便只能用這個代替了……你過來，對著這塊‘毒絕令’磕三個頭！”
鐘鳴照做，便直接跪在地上，對著鐵令牌恭恭敬敬磕了三個響頭。
“好，好！小師弟，今后咱們便是一家人了！”方玉樓眼神欣喜，將毒絕令拿在了手中，遞給了鐘鳴：“師兄我沒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東西，這塊‘毒絕令’你收好?！?p> “這是……”鐘鳴接過令牌，只覺入手沁涼，再顛一顛，小小的令牌竟?fàn)栴H為沉重，應(yīng)不是尋常精鐵所制，反倒是一種他不知曉的材料。
“當(dāng)年師父飛升前，曾遠(yuǎn)赴西域，尋到了一塊兒拳頭大小的‘烏云鐵’，煉制了四塊令牌，上書‘劍卜醫(yī)毒’四字，分別贈與我們四人，算是留了個念想?！狈接駱菄@道：“我這枚‘毒絕令’，與大師兄的‘醫(yī)絕令’、二師兄的‘劍絕令’等一般無二，都是天下僅此一塊兒，我們師兄弟之間也曾有約，得見此令，便如見真人，他日你若能自這深谷中脫身，便可持著這塊令牌去尋我那三位師兄弟，請他們將師父留下的那一脈傳承傳授于你，他們定然不會拒絕?！?p> “謝師兄賜令。”鐘鳴小心翼翼地收起這塊令牌，將其貼肉保藏。
“好，既然你已經(jīng)入我?guī)煾搁T下，于這深谷左右無事，我便正式開始傳你毒術(shù)?！狈接駱呛龅孛嫔幻C，沉聲道：“只是有幾樁丑話卻要說在前頭！”
“第一，我早年曾立誓再不用毒，因而只能將毒術(shù)傳承口授與你，不能為你親身演示，其間頗多關(guān)隘只怕難以盡述，你難免會學(xué)得有些似是而非，能夠?qū)W到我?guī)壮杀臼?，便要看你的資質(zhì)悟性了?！?p> “我曉得了?！辩婙Q點了點頭。
“再者，這毒術(shù)雖然防不勝防、詭異莫測，然則在江湖上名聲卻不太好聽，你若是不在乎江湖上的議論排擠，盡可隨意使用，可若是想要賺一些名聲，不到生死關(guān)頭，最好不要輕易動用?！狈接駱菄@道：“這一點你定須用心記下?！?p> “辛辛苦苦學(xué)了毒術(shù)，卻不能任用？這可有些憋屈。”鐘鳴皺眉道。
“你莫要不放在心上，須知武夫較技，勝負(fù)只在拳腳之間，你若在其間用毒，難免會讓人覺得勝之不武，不消說那些名門正派，便是與你為伍的邪魔外道，嘴上雖然不說，心里只怕也瞧你不起?！狈接駱茄缘溃骸氨阏f唐門好了，那是蜀地數(shù)一數(shù)二的武林大派，唐門弟子個個使得一手高明暗器，若是江湖上哪個人被唐門弟子盯上，日日夜夜都難以安寢?！?p> “只是前些年不知是那個好事之徒在江湖上散播消息，說是唐門弟子之所以對敵少有活口，全因自暗器上涂抹了見血封喉的劇毒，此傳言一出，縱然唐門極力出面澄清否認(rèn)，也大有席卷天下之意，而唐門也從蜀地執(zhí)牛耳的名門大派成了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p> “無奈之下，那段時間唐門弟子外出對敵，被逼得戰(zhàn)前掏出暗器，先在自家指尖劃一個口子，以示其上并無劇毒，來證明暗器清白……只是暗器之所以有一個‘暗’字，便是要暗中出手，出其不意，你將暗器在人家跟前明晃晃過了這么一遭，哪還有甚么出其不意？”方玉樓笑道：“結(jié)果只因這小小的一個傳言，便引得唐門弟子戰(zhàn)力大打折扣，由此可見，這江湖上對毒術(shù)究竟有多么厭憎了?！?p> “這也是為何師父門下四大弟子，唯獨我方玉樓聲名不顯，這倒并非全因我武學(xué)境界最低，蓋因‘毒絕’這名號也沒甚么光彩可言，傳出去只怕要累及師父清譽(yù)罷了?！狈接駱怯值溃骸拔夷悄嫱椒饺?，近年來在這襄楚武林混了個‘毒王’的名頭，你當(dāng)很威風(fēng)么？這江湖無論正邪，哪個不是躲瘟神似的躲著他？你在這藍(lán)蟾山多日，可曾聽聞他有過甚么至交好友么？就是這藍(lán)蟾宗收錄弟子，都要強(qiáng)行擄掠，人家寧肯去拜只有銅皮境武師坐鎮(zhèn)的武館幫會，也不愿拜他這位血丹境大高手為師，可見名聲是臭到了一定程度?！?p> “然而我?guī)煾竻s也曾說過，其實毒術(shù)劍術(shù)，本質(zhì)無甚區(qū)別，被毒藥毒死，難道就真比被刀劍加身來得凄慘一些？倒也未必，只是世人心中成見已深，難免作此念想，卻也令人徒呼奈何了?！?p> “我?guī)煾鸽m是這般說的，但師兄還是要勸你一句，毒術(shù)本質(zhì)是殺人術(shù)，但卻并非操控人心、肆意凌辱他人的詭譎把戲，日后你若用毒殺人，盡可能多用見血封喉、觸即殞命的猛毒烈毒，這樣其人臨死前也不會有太多痛苦，除非生死大仇、血海深恨，否則決計不可用毒折磨他人?！狈接駱呛龅溃骸斑@便如同你使刀一般，明明可以干脆利落一刀梟首，非得鈍刀子割肉，將人肉一塊塊片下來，生生凌遲致死，那便不要怨天下武夫不齒與你為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