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株住在深淵中的花靈,每天都會仰著頭望著那處山崖,望著那悠悠投射在山崖石壁上的一束脆弱而又倔強(qiáng)的陽光,我一直很不理解,既然她那么喜歡陽光向往山崖上的世界為什么還要來到這里,為什么明明有那么多機(jī)會離開,卻依然要留在這里。
終于我實在太過于好奇忍不住問了她,而她聽到我的疑問只是勾起唇角微微一笑,轉(zhuǎn)頭繼續(xù)瞇著眼睛望著那早已經(jīng)消失的光亮悠悠低語,“記得好久之前山崖上青草綿延,翠鳥啼鳴,山花紛繁,那時候真的很熱鬧很美好?!?p> 我看著她眼神中褪去了一貫的木然與平靜,增添了幾分欣喜,向往與追憶,好像終于活過來了一般,可這樣眼神卻是一閃而逝,重新又被那亙古不變的木然所替代。
“可是啊,終究是要長大的,以前喜歡躺在草地上看著星辰漫天,聽著夏蟬聲聲,看著遠(yuǎn)處人間集市的喧囂,覺得一切是那么的有趣,那么的美好。而如今抬頭仰望滿天星辰卻覺得是滿目的似是而非,聽著夏蟬聲聲卻只剩下無限的追憶與空寂。”
“其實每個人終有一日都將會發(fā)現(xiàn),自己與這個世界相比不值一提,我們太過于渺小,就連喜好、夢想、理想或者是開心與否都與這個世界無關(guān)緊要。我們終將是要發(fā)現(xiàn)自己從不曾是這個世界的中心,也從未是什么天之驕子,我們不過是這蕓蕓眾生之中的一個而已。”
“有人身處黑暗,有人置身光明,有人溫暖如春,有人冰寒如冬。而有些人就算一生都身處黑暗,可他的心底卻有一盞可以照亮他整個世界的燈火,而有些人就算站在光的中心,也一樣驅(qū)不散心底的暗夜。”
“與我而言縱使那山崖上熱鬧紛繁萬千美好,與我也只是另一個世界,就算身處其中也是格格不入而已。而曾經(jīng)那個住在山崖上喜歡陽光喜歡美好喜歡熱鬧的我,早就在很久很久之前的冬夜里死了。如今的我只是一個從黑暗中萌芽,在黑暗中生長,一個不需要陽光,不需要熱鬧的小野花而已。”
聽著她用如此平靜淡漠的語氣,訴說著一個并不輕松開心的故事,好像只是在說一個無關(guān)緊要的事,好像在那話語中曾經(jīng)那個天真美好的自己從不曾出現(xiàn)過。我不知在她身上曾發(fā)生了什么,可以讓從前的那個她消失變成如今這個淡漠木然的樣子。
而她此時也停下了話語,緩緩的閉上雙眼,好像要努力放下什么。
片刻之后她睜開雙眸,轉(zhuǎn)過頭看著在她眼前的我,這個和自己相處了七百年卻從未有過任何交談的女子,輕聲啟口:
“或許在每個人的心中最初的自己,都是如山崖之上那個我一般陽光溫暖天真可愛;或許每個人在最初心中都有一盞可以照亮自己的燈,只是后來有的人在不知不覺間那盞燈火越來越暗,直至最后永遠(yuǎn)的熄滅;而有的人卻在燈火漸暗時就已發(fā)覺,然后精心維護(hù)著,守護(hù)著那盞孤燈。而我也只是前者之中的一個。其實滿天星辰燦爛星河從不曾耀眼,它們從來都只是溫柔的陪伴著你點亮著你的黑夜,夏蟬聲聲也從未遙遠(yuǎn),只不過是我們都已不再是從前那個自己?!?p> 她說完這些話之后依然靜靜的看著我,好像是在透過我看從前的自己,又好像是透過我看曾經(jīng)的故人,片刻后她收回目光,微不可查的嘆了一口氣。
我看著她眼神中那抹失落,搖了搖頭,說道:“我不懂?!?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