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芳魂歸天(一)
空空蕩蕩的屋子里。繩索下的宮橋只是一個纖弱無力的小女孩。屋子很暗,只點了一只燈在側(cè),一無家具陳設(shè)的布局讓這里看著有不祥的意味。
“毒辣手段?!毙煊觽徱豢幢闩瓘男念^起。
即使徐佑倧一度以懷疑的目光審視她,懷疑她是兇手無疑,這當(dāng)口仍覺得心中有些莫名的堵,憐憫,感嘆,氣憤,未可名狀。這樣對付一個女孩子,下作了點。這幾日他若是再有三分同情心,亦能早來看看的。可是……
“你……”見來了人,宮橋勉力抬起頭,“怎么是你?”
沒想到宮橋說了這樣一句話,徐佑倧有些驚奇,“嗯”了一聲。
“你到船艙外去了不曾?”
徐佑倧更為驚奇,見到人了,宮橋怎么不說自己的冤枉云云,同他拉起家常來了?“我便是從艙外回來的?!?p> “今天,有月亮嗎?”
“有。月亮很好,今日雖非滿月,湖上月影重疊,卻也明朗奪目。”
“如此……甚好,”宮橋嗓音嘶啞,話聲低弱。幾日食水不進(jìn),人已瘦的見骨,臉上原本是少女嬌憨圓潤的嘟嘟肉,此刻肉已干了,淚痕刻出了兩道淺溝,看著煞是可憐。她說了這句,又不再開口說了。兩廂靜默一陣,徐佑倧無話好說,見她羸弱,不便質(zhì)問她那些疑惑,便打算出去。
正在這時,宮橋突然喉中一響,臉龐青白,頭上如萬針齊刺般疼。她似乎覺察到自己是個將死之人,多日的僥幸,挨煎,并無半分用處,怨憤涌上心口,“我真的,真的不知道!你……傖秦,傖秦也……卻也不能……”只說得這句,氣兒一聲促過一聲,面龐上流動著一陣陣的恐懼和不平,兩只手直想往前揮,卻被繩索捆了個結(jié)實,挪不動半尺之遠(yuǎn)。
這時徐佑倧才看到,宮橋手上似乎不太對勁。他俯身細(xì)細(xì)看去,昏暗的燈光下,合著那氣味,卻也看明白了,那手上鮮血淋漓,少了一個指甲。
徐佑倧心一縮,不忍細(xì)看,也無暇細(xì)看,救人性命要緊!慌忙喊門口守衛(wèi)去通報,尋大夫來看。
屋中只有他和宮橋兩人。方才進(jìn)來未覺察,這會兒出事了才敏感起來,除了隱隱的血腥味,這里似還有一種氣味,似有若無的,隨著徐佑倧進(jìn)入房門,消弭地更快。像是姜汁味道,又像有些麻油味?這是什么呢?
上前觀察宮橋病狀,似是氣衰體竭了,如蔥柳樣的,青桃樣的十五歲姑娘,難道要不行了嗎?
“你有什么要說的嗎?是誰來過了嗎?你的手怎么回事?”徐佑倧急忙問道。
可是宮橋太過虛弱,連點頭、搖頭也做不到了。徐佑倧不再想別的,拿出匕首來,去割綁住宮橋的繩子。
不一時,旁邊團(tuán)團(tuán)簇簇圍了一周人。只見宮橋仍睜開眼,在藤椅上綁著,只是呼吸急促而輕,漸漸便不動了。
“大夫怎么還沒來!”徐佑倧急了,怒從心頭起,看一堆人遠(yuǎn)遠(yuǎn)圍著,不敢靠得太近,“先幫我放下來??!”
一群人沒人敢大聲說話,唧唧嚷嚷小聲不停,正沒個主意,徐佑倧再喝令,罵道:“還愣著做什么,將死之人了,還能跑了嗎?放下來!”
沒人動。
賈管家接茬急道:“已經(jīng)這個樣兒了!你們這些沒有心沒有肝的蠢貨!聽三爺?shù)奶柫?!快些抬去床上!這屋子怎么連床都沒有!快些,去旁邊屋子,床上放下來,讓大夫看看!”
眾人慌忙才又找大夫。船上只一個李大夫隨侍,李大夫住的小屋離這邊很遠(yuǎn),著人去請,一時半會兒還來不了,急的要命。丫鬟們七手八腳地不得法,力氣不夠,又驚慌失措,左拉右扯,就是抬不起宮橋來,徐佑倧只得道:“我來吧,”一把托起,小心抱到鄰處一間房中。
安置妥當(dāng),宮橋雙目朦朧關(guān)閡,面白如紙,不知幾時咬出唇邊一痕血色來。李大夫姍姍來遲,上來看時,已沒了氣。
大夫人的陪房心腹錦姨,看到這情景,難掩哀戚和驚嚇,半暈過去,被兩個丫鬟搶上趕忙扶住,拿著帕子,也顧不得主子在場,有失體統(tǒng),就哭了起來。仆婦丫鬟都忍不住流了眼淚。有幾個在暗暗納罕,深知此事有異,卻也懂得事關(guān)重大,礙于不知系哪位大人物的手腳,不敢多嘴,唯壓抑悲聲,默默飲泣。
“湖上走了幾日了?”
“有兩日再余半天了?!?p> 船板上,一片緊張。徐家的總管賈峰與錢管家、馬管家出了船艙,緊急商議著。
此處姬應(yīng)湖心,雖比不得海,卻也幅闊縱深,離岸邊少說也有幾百丈,三日不到,離海岸也只走了不足四成之?dāng)?shù)。本是為了這事兒去傖秦的,眼下姑娘死了,可怎么著?
“返回岸邊!這是最好的法子了。一去一回,湖上又走十幾日,料得還會發(fā)生什么?帶姑娘靈,回永京吧。”錢管家道。
馬管家急忙說:“這算怎么著?不去傖秦山了嗎?和老太太怎么交代?”
“不過是為了她的刑罰重到何種地步才來的傖秦,如今人死了,真相又那么清楚,現(xiàn)在去傖秦,去了又怎么樣?人能活嗎?”
賈總管輕聲道:“萬一她是癆病怎么辦,三爺貴體染病,我們誰當(dāng)?shù)闷??莫說還有這一大堆人了。到了傖秦山,又哪里尋大夫去?李大夫一人如何夠?返回吧。飛鴿傳書,將緊急事態(tài)告知家中。著陸后快馬令人回家詳加解釋?!?p> 馬管家雖壓低了聲音,臉卻漲的通紅,憤慨之至,“你看像是癆病嗎?咱不能瞎了心!這件事兒有沒有貓膩,需要我給你一一說出來嘛!我們幾個誰不清楚是如何!你不敢說,他不敢說,沒人敢說,我豁出這老臉不要,也要說一說!好好一個姑娘,縱幾天沒進(jìn)什么食水,就這么死了嗎?”
“侯門嬌客,郁結(jié)成病,也不是什么異事。何況你不知道嗎?這幾天訊問的時候也動了幾下子?xùn)|西的……”錢管家猶豫道。
白下疏
哎,宮橋前世真的很慘。而且很多事情她根本都不知道,誰害得他也不知道,很莫名其妙地就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