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宮九南之“死”
“這孩子看來是風(fēng)吹了,神志不清,以前最怕苦了,喝兩口藥,不哭個一大場怎么得休,今天居然整碗喝下,還在笑?說什么歡喜。怕不是個大癥候罷,舌頭居然嘗不出苦,”拿來松子糖的父親在窗邊方凳上坐下,給宮橋號脈。
宮橋心中更是滿意,瞧一眼這個,瞧一眼那個,忍不住就想將一切和盤托出,你們知道我可經(jīng)歷了什么?現(xiàn)在我可極歡喜。
重生一事,可要緩緩說才行,重生這樣的話,說出來不會有任何人信的,即便是我的父母。還會當(dāng)我生了重病,發(fā)了瘋了呢。
看著爹爹凝注的眼神,好像喝一碗苦藥對于小小的乖女兒來說,是什么苦刑。又是拿帕子,又是拿松子糖,忙前忙后地。
宮橋心里暖暖地接受這一切照顧,心里想,我看著小,可是死過一次的人了。何況心智卻是十五歲的大姑娘了,不是六歲的小姑娘,喝個藥哭什么。何況我真的好歡喜,怎么顧得上苦不苦,只覺暖融融地,莫說一碗藥汁子,一碗黃連我也能連嚼帶咽吞下去。
不過是隔日,宮橋的“偽傷寒”大好了,和“王姨母”在屋中學(xué)寫字。窗下一張簡陋書桌卻壘著滿滿的書,桌上筆墨俱全,一方墨石螭龍鎮(zhèn)壓著數(shù)張散紙,只在這一方小地方中,一概田莊氣息也無,兩人身前的則是一冊律詩集子,造詣上佳的書法,蠅頭小楷,齊整韻致。
“都是些尋常大人看的書,想著這幾日能教教你,也沒有幾冊字帖。這一本我昨夜趕著作的,特意寫的方正清楚,適合你臨著用,來,寫一寫?!?p> “可是我不想寫字,我想去溪中找小扁魚?!?p> “寫完五頁,可以去逮野兔子,但是不能下水抓魚,你的傷寒剛好。”
宮橋心想,裝的傷寒病,那可不是好的要多快就多快,她抓著筆咬著,問道:“杜伯父去了哪?”
“他呀,去了后山撿柴。別想著出去玩了,今日必須寫完五頁?!毙烨嗄孟铝怂е拿P,輕輕篤著桌面,“快寫?!睂m橋裝作癟著嘴,抽了一張紙寫起來,第一個字是“綠”,她心中卻很想表現(xiàn)的好些,規(guī)規(guī)整整寫了三筆,方想起了“自己身為六歲孩子”這個窘境,右邊只得故意地寫差一些,左右寫的便極不相稱。
徐青也不見怪,她怎可能想到自己的女兒是個六歲的身體,十五歲的靈魂呢?這些荒誕不經(jīng)的巨變經(jīng)歷,得享者這天地間恐怕只有宮橋一人。
徐青笑著摸她的頭,“你呀,真是不太沉穩(wěn)了,左邊寫的很好,右邊怎么歪了,是惦記著野兔子呢?還是去抓魚更好?也罷了,如此怎樣,我們今兒就去追野兔子,后日一起去個地方。”
“去哪里呀?”
“后日你便知道了?!?p> “小橋已經(jīng)有六歲了,”徐青在心中嘆氣,“時日久了,她定然會記得我夫婦二人,她這么靈透,遲早起疑的,也許這一兩年后,就再也不能找借口將女兒接到身邊,好好看看她、照管她了。哪怕只是幾天?!?p> 這是對女兒的寬容,更是對自己的。徐青心里明白,可是那刻骨的母女情意,極難掩飾。這次重見桐桐不過六七天,每每對著女兒,就想聽聽她親口喊一聲“娘親”,而不是什么王姨母。徐青還常常盯著孩子,一想就出了神,宮九南提醒方罷休。這樣下去,孩子會不會看出來有什么不對勁呢?
自從決心吃了那個假死藥的那一天,對于女兒,夫婦倆的確決心和真的死去毫無差別,偽裝到底的。
可夫妻兩個日日都惦念著女兒,一年也只有兩三次相聚之中,恨不能全身心對著女兒,那是刻在骨子里扭不轉(zhuǎn)的。她和宮九南都不敢再次現(xiàn)身,光明正大地三人生活在一起,不敢被人瞧破了其中端倪,帶累了女兒。
原來三年前,永京城里暗流涌動。國主有子多年,其中誠世子、裕世子聰穎年長,堪為太子之選,而國主卻始終未能決意立哪一位為太子。
竇貴妃受圣上萬般恩寵,逐漸失了本意,貪求鞏固,暗暗攪動渾水,想推動自己的兒子——十三歲的裕世子為太子。一貫溫從的國主,竟盛怒,當(dāng)著后宮眾人的面大斥竇貴妃,貶其位分。經(jīng)此一事,圣上決意推遲立太子之事。
這一事雖出于后宮,但系于前朝。有匿名之人上折子稱,宮九南支持裕王,折子雖為匿名而就,卻設(shè)法遞到了右大夫趙安手中,其中有證有據(jù),極其詳實。趙安看后,不敢怠慢,呈給了圣上。
國主大怒,罷黜了宮九南,不令他再做三品御史,只管回鄉(xiāng)自行安頓了。
雖然刺京衛(wèi)總史宮八晉為兒子辯稱,他的職責(zé)就是刺探京中情報,并沒有一事一文指向?qū)m八晉與竇貴妃、裕王有牽扯,盼圣上不要偏信??蓢鞫嘁?,不愿輕縱,并不取信于宮八晉。好在國主對宮家之衷心雖有動搖,但留有余地,宮八晉官職并沒有受影響。
宮九南于是離開了永京。本以為回歸故里便能得一生安寧,與妻子,女兒,平穩(wěn)在遠郊傖秦洲度日,再不想那權(quán)勢爭奪。可是圣上沒有忘記他,仇人也沒有忘記他。
不過兩三年,傳來大喜,讓他重列朝班。雖然滿心的不愿意,宮九南此時尚有一絲僥幸,能夠重新效忠于大郇國,鞠躬盡瘁,做一個忠臣應(yīng)做之事??墒牵厝ヒ院髤s步步荊棘、盡是陷阱。
西陲戰(zhàn)事,讓宮九南一個文官出任督軍,跟隨主將李渂出征。一行路上,宮九南便三番四次給人下毒、暗殺,幸虧他聰穎極過,且自幼修習(xí)毒藥,并沒有中了奸計。
敵人一再失手,卻更勢在必行一般,所用手段赤裸而兇殘。見殺不了他,又生一計,尋細作混入敵軍之中,戰(zhàn)中不聽?wèi)?zhàn)令,只以射殺宮九南為意。颼颼三箭,其中只一箭射中,宮九南靈機一動,暗思長此以往自己必將死于奸人之手,于是順勢而為,裝死滾落了山崖,隨即逃走了。
白下疏
二更!哦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