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驚變(二)
徐淐徑理了個頭緒出來,緩緩下令道:
“全府宵禁,戌時之后所有人不得離開屋子。所有家人非登記不得外出,在各門前夾道記錄出入后方可放行。包括姓徐的。把好大門、二門、角門,關(guān)閉非必要通行的西角門,南二角門,東二角門。將門子集中,協(xié)助登記之事。著馬總管統(tǒng)管此事。分派下去?!?p> “老太太,您一定累了,就先回去休息吧。等藥熬好了,孫子派人給您送回去。這里風(fēng)大,天兒又冷,您老人家已經(jīng)坐了這大半天了。不如回去歇著?!?p> “一會兒飲過解藥,老二,老三,咱們一起去柴房先瞧尸體。立時報官,請官府來處置。夫人,對內(nèi)的一切照管,仍要辛苦了。母親,煩請這一陣時日也幫著夫人忙幾天。上下有序仍要維持,府中日常經(jīng)管用度還是照舊。今日宴會之物照例收管,一件也不能少。徐氏一族,經(jīng)了多少事,一時之亂,無需懼怕,只要我們通府一心,共渡難關(guān)就可。”
這一段話鏗鏘有力,經(jīng)管得當(dāng),恩威并重,眾人都很心服,都如同吃了實心的坨,定了定神,發(fā)生的驚變,忽然也在定心針下,有了一絲脈絡(luò)一般。
徐老太君仿佛蒼老了五歲,聽畢了孫兒分派,也未置言,拄了龍頭拐,站起來欲行??伤?jīng)此巨變,心中驚怕不已,老了經(jīng)不住塵衰,站起身時都不穩(wěn),歪了一歪。眾人都是一驚,老太太身側(cè)的丫頭忙上前去扶,可是她推開了竹鴛的手,自己穩(wěn)了穩(wěn),勉強站著,不再說什么,看來是不耐等人送回去了,自己邁開步子,顫巍巍地走了。竹鴛也忙跟著走了。
老太太的態(tài)度有些奇怪,她是徐府的主心骨,真正的掌權(quán)人,居然什么都未說,就離去了。當(dāng)場眾人都心中七上八下,也無意去追究。只以為她老人家經(jīng)受不住這刺激,回屋去了。
藥終于送了來,卻不見孫喻雪的影子。兩個小廝拿了兩個瓷壇子,一碗一碗地倒,接觸到血信的人當(dāng)真不少,都喝了解藥,果然一刻過去,手上不痛不癢,恢復(fù)如初了。徐佑倧心中盡是贊許,卻又有一絲疑慮,這個孫姑娘,果然是不簡單。
不過眼下徐家三兄弟面臨的境遇之艱困,實在無暇他顧。三人解毒后,互一對眼色,齊齊往一個方向行去。
柴房。
多日間的監(jiān)囚讓藺力骨肉消瘦,滿臉頹喪。就像小廝沖來狂喊的一樣,他死了,并且死相凄慘,口鼻中流出三道血,血色暗又沉,血量卻不多。
徐家?guī)孜粻攽?zhàn)場上見過眾多尸首,少胳膊的,血腥的并不少見,可是自家柴房中,一具詭異的遺體,詭異竦疑,各人心中有個人的計較。
徐佑倧心里亂極了。畫兒的死和藺管家二嫂的私情仍未查清楚,這又死了一個。很難不說藺力的死不是斬草除根,毀滅蹤跡,可是他懷疑的人是他大哥,大哥真會如此狠毒,為了害人,又殺一個人嗎?不可能的。何況方才徐淐徑和自己一起坐主桌,二哥也是一樣,在他倆中懷疑一個,像苦膽入心一般苦澀。
徐天罡更是混亂混沌中,不知該如何是好。多年感情的妻子不見了,以藺力的樣子來看,多半也是兇多吉少。他心底里其實是明白發(fā)妻或多或少無辜,起碼罪不至死,這一個月里慢待她,只是出于顏面罷了,真正并不恨她??墒沁@一失蹤,活不見人死不見尸,背后蓋下的陷阱,是未知的危險。到底應(yīng)該如何自我保全?若是發(fā)妻未死,又會去哪呢?逃了?
徐淐徑突然喊道,“來人!”聲音之洪亮,嚇了兩個弟弟一跳。他們?nèi)诉M柴房時,特別吩咐下人們都不許進。他又想起一事,對徐天罡和徐佑倧說,“不可放人進來,我們?nèi)齻€出去?!?p> 徐天罡還在出神,徐淐徑連拉帶拽,三人走出柴房,掩實了門,小廝已經(jīng)被叫來等著問話了。
“之前我吩咐過的,柴房門口總要有兩人把守,到了夜間,需要加輪加值,要有四人。方才為何柴房門口沒有人?讓兇手找到時機進來!”
這小廝名力滿,本是今日輪到柴房門口值班的,知道事情大了,嚇得瑟瑟發(fā)抖:“都……都去搬晚上的火竹炮仗去了,奴才錯了!奴才錯了!趙管家安排準(zhǔn)備晚上的焰火盛會,人不夠了,我和宏木兩個也去搬了,就……就走了一會兒!一個時辰都不到!”
徐淐徑心知訓(xùn)斥也沒有用,藺力被關(guān)了大半個月,一向聽話,每日呆呆的,話也不說,喊也不喊,從不想著跑出去。并且他被綁得嚴(yán)實,囚禁的柴房又和往常一樣上的鎖,看守的家人已經(jīng)掉以輕心了,不擔(dān)心藺力跑了,就沒在門口留人。留了這個疏漏。
“一個時辰,只有一個時辰,這點兒實在是準(zhǔn)了,”徐佑倧心想。他的心里,越來越懷疑徐淐徑。他暗暗去觀察大哥的樣子,卻看他鎮(zhèn)定自若,指揮自如:“去打盆水來,再拿一把小刀!”
“大哥要做什么?”徐天罡還未明白,可徐佑倧卻明白了,他想了一瞬,仍是忍不住說道:“這樣或許不妥。不能再掩蓋了。”
“徐府絕不能動私刑,處置人。”徐淐徑簡單地說道。
不多時送來了東西。徐淐徑走到藺力的遺體前,蹲下身,親自動手,開始為藺力剃須凈面。
原來是要在仵作檢驗之前,造成一副藺力并未在此處關(guān)押多時的錯覺。這樣事情出了,不會有徐府私自處刑,押犯人的事捅出去。
徐淐徑就在此時,仍在維護祖宗、禮法、名聲這些虛的東西!徐佑倧很是氣憤,“不要再這樣了!若有線索被破壞了該如何是好?事已至此,豈不是欲蓋彌彰?若一開始就將實情和盤托出,也不會有今日一事!大哥,你如此做法,會不會真是姑息了真正的兇手?”
“掩耳盜鈴,欲蓋彌彰。這世人皆是如此,難道只我一個嗎?”徐淐徑不置可否,手上不停,可說的話似乎觸了徐佑倧心底,“三弟,維護我徐門一族,大哥一生所做一切都是為如此。怎么,你覺得竟不值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