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諸葛憐的夢魘（四）
“小姜！”
沈姜在山洞等了兩日，才等來外面熟悉的呼喊聲，少年極富磁性的低沉嗓音帶著一絲欣喜。
“叫什么呢？姐姐兩個字被你吃了！”沈姜咋咋乎乎的走出山洞，就見到少年一臉笑意的站在洞口，逆光的身影挺拔修長，一襲白衣更是襯得他風(fēng)度翩翩。
陌生人如玉，公子世無雙！
沈姜仿佛見到了這兩句詩活了過來，若不是見慣了諸葛憐這些年一襲玄衣攪弄風(fēng)云的邪異模樣，沈姜還真就被他騙過去了。
“小姜，我回來了?！笔嗄赀^去，沈姜依舊是最初的模樣，諸葛憐已比她高了一個頭，而那聲姐姐也早在這些年的思念里融進骨血，再難說出口。
“臭小子！長大了都不可愛了，還走不走了？”沈姜笑著錘他一拳，假裝不在意的問道。
“不走了。”諸葛憐伸手?jǐn)堖^沈姜，低低道，果然這里，才是他的歸宿。
“呃...”這劇情走向好像有些不大對啊，沈姜被這突如其來的擁抱搞的措手不及。
后面諸葛憐也的確沒再離開，而是在天權(quán)止的扶持下，以少主身份當(dāng)了天木門當(dāng)代掌門。
不久之后，他就給廖溡吟安排了個最高難度的任務(wù)，而在廖溡吟出發(fā)后的第三天，諸葛憐就偷偷溜出了山門。
沈姜在發(fā)現(xiàn)廖溡吟被外派的時候，就察覺到不對勁，所以她一直盯著其動靜，幾乎諸葛憐前腳剛走，沈姜后面就跟了上去。
果不其然，廖溡吟的任務(wù)在西面荒漠，他卻跑去了黑暗森林，諸葛憐尋著蹤跡追上去時，幾句試探下來，兩人終于撕破臉皮打了起來。
纏斗中，廖溡吟衣衫被震碎，他身上縱橫交錯密密麻麻的無數(shù)血紅絲線一覽無余。
“獸皇暝衃，果然是你！”
諸葛憐眼底含霜，臉色陰沉無比，若非那個莫名其妙的夢，他都不知道人間竟已被這些畜牲滲透如斯！
“你究竟是誰？”
暝衃臉色比諸葛憐更難看，他潛伏人間這么多年，如今傷勢還未恢復(fù)，他一向小心謹(jǐn)慎，怎會突然被這小娃娃識破？
“哼！受死吧！”諸葛憐不再廢話，手中血玉汩扇飛射而出，旋身朝著暝衃殺去。
“不知所謂！”
暝衃即便功力有損，也不是現(xiàn)在乾級都沒到的諸葛憐能對付的。
“吼！”
他大手一揮，數(shù)只血靈獸便從四面八方朝著諸葛憐撕咬上去。
噗！
眨眼功夫，就有一只異獸一爪刺穿了諸葛憐大腿，霎時間他腿上血流如注。
血液的流失和內(nèi)力的耗盡，諸葛憐漸漸有些力不能支，在他被幾只異獸壓制住手腳，眼看又有一頭異獸凌空撲來的時候，沈姜終于忍不住出手了。
“萬木朝春?！?p> 噗噗！
無數(shù)青色木刺凌空激射而出，天上地下的異獸都被串成了糖葫蘆，眨眼功夫，青木生花，異獸枯骨！
沈姜從一大片巨木后面款款走來，隨著她一步落下，周圍草木便有百花盛開，這一幕，宛若仙子臨世！
地上的諸葛憐震驚得目瞪口呆，他知道沈姜厲害，但這么多年過去，他覺得自己也已經(jīng)變得很強，有足夠的力量能護住她，可眼前這一幕，卻又讓他心底有些動搖起來，這種力量，是普通人能達到的嗎？
站著的暝衃渾身寒毛倒豎，他感受到了一股無法言喻的危機，這突然出現(xiàn)的女子，能徹底殺死他！
跑！
這是暝衃臨死前，心里最后一個念頭。
“陰陽引，輪回之鏡！”
沈姜沖著暝衃遠(yuǎn)去的背影幽幽念道，她一點都不想浪費時間，干脆上來就用了最強法決，用現(xiàn)實中殺死他的招術(shù)，讓其在這虛幻的世界再魂飛魄散一次。
好在這里的暝衃本身就弱了很多，沈姜這次施展完法決倒沒有暈過去。
“臭小子，發(fā)什么呆呢！”
沈姜踢了踢躺地上目瞪口呆盯著她的諸葛憐，有些好笑的蹲下身，仔細(xì)為他清理傷口。
“小姜，你好厲害?！?p> 諸葛憐有些失落的垂下眼瞼，任由沈姜替他療傷。
“那是，我還有更厲害的！”
沈姜心里著急的想著，求求你快點去找顏灼他爹要個真相吧，這樣我就能用更厲害的黃泉鏡像讓你醒過來了！
“你這幾年出去干什么了？也不知道傳個消息回來，還有，剛剛那家伙不是門內(nèi)長老嗎？你們怎么打起來了？”沈姜試探著問道。
“我…”諸葛憐欲言又止，他不確定沈姜會不會相信，他是因為一個夢這么荒誕的理由。
“怎么？長大了就有秘密了？唉！果然是出去見過大世面的人了，都瞧不起我這山野村姑了！”
沈姜一邊搖頭晃腦的嘆氣，一邊斜睨著觀察諸葛憐神情，若是苦肉計和激將法都不頂用，那她只有再想別的法子了。
“不是！我沒有！”諸葛憐見沈姜誤會，心里一急，也亂了方寸，在沈姜面前，他不想耍弄任何心機。
“哦？那是什么？”沈姜眼睛一亮，來了來了！
“此事說來話長…”
“我有的是時間，你慢慢說，說個十天半月都沒關(guān)系！”沈姜生怕他就此打住，趕緊表態(tài)。
“唉！”諸葛憐嘆了口氣，神情落寞的說起往事…
雖然早就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但此時再聽諸葛憐親口說出，沈姜還是心疼得一陣窒息，還好，一切都還來得及。
“所以我苦心經(jīng)營多年，此次上京便是打算開始收網(wǎng)，讓人從周邊城池開始，一一打壓天河山莊的生意，等到他們身敗名裂的時候再給予其迎頭痛擊，”諸葛憐苦笑一聲，無奈道：“可誰知在計劃開始前幾天，我一連數(shù)日都在做同一個夢，夢境非常逼真，幾乎同現(xiàn)實難分真假，但不同的是，夢里面的我在大仇得報后，才知道當(dāng)年真相并非如此?！?p> “這么神奇？那夢里真相如何？”沈姜聽得津津有味，睜著亮晶晶的眼睛催促道。
“這么荒唐的事情，你也信？”諸葛憐被沈姜明亮的眼神刺得眼角發(fā)酸，忍不住問道。
“信??！大千世界無奇不有，一切皆有可能！你說我們現(xiàn)在只是在你的夢里我都信！”因為這都是真的，沈姜一臉絕對的深信不疑。
“哈哈哈！在我的夢里，怎么可能！”諸葛憐被沈姜逗笑了，但心底卻有一股暖流襲遍全身，暖洋洋的舒服極了。
“別打岔，快說，夢里真相如何？”沈姜急了，這關(guān)鍵時刻可不能掉鏈子??！
“嗯，夢里面，我爹并沒有被他的好友背叛，而是在全力保護他，夢里面，廖長老早就被封印在地底的血靈獸吞噬，我爹也一樣，但我爹還有自己的意識，他不想天木門被異獸毀于一旦，便央求好友洪談殺了他，但洪談不忍心下手，就帶走了門內(nèi)核心秘術(shù)背負(fù)著叛徒的名聲另立山門?！?p> “后面我爹越發(fā)感覺自己的身體不受控制，趁著最后一絲清明的意識去找洪談，想讓他動手，糾纏之際我爹失控，被洪談的弟弟殺死了，當(dāng)日我只見到洪談打了我爹一掌，隨后他便倒地不起了，并不知道他當(dāng)時有沒有真的死去?！?p> 諸葛憐說道最后，越發(fā)語氣低沉，神情哀傷起來。
“所以你回來后就先找了廖長老求證夢境的真實性？”沈姜明知故問。
“嗯。”諸葛憐點點頭。
“如此說來，那夢境很可能是一種警示，既然如此，你為何不直接去天河山莊找洪談一問究竟？”沈姜繼續(xù)鼓勵他行動起來。
“我不確定，萬一真相并非夢境那般，還有其他隱情呢?！敝T葛憐終于說出了心里的顧慮。
“怕什么！殺父之仇不共戴天！我與你同去，若那洪談當(dāng)真欺師滅祖，我就替你踏平他天河山莊，誰敢阻攔，就拿他以這青木祭天！”
沈姜說著抬手一揮，數(shù)根青色巨木破土而出，眨眼一座青色祭臺聳立云霄！
諸葛憐正被她的沖天氣勢震懾，心中激蕩時，又聽她尷尬的笑道：“當(dāng)然了，咱們還是要以德服人，先搞清楚了再祭天也不遲?！?p> “你呀！哈哈哈！好！”
諸葛憐感覺胸中一片云開霧散，長期壓抑的陰霾都被沈姜驅(qū)散了許多。
事不宜遲，第二日一大早，沈姜就跑去天子峰掌門寢殿，蹲在門口守著諸葛憐，他才剛推門就被拽上了紅鸞。
“小姜，倒也不必如此著急。”諸葛憐頗感無奈的扶額，這丫頭，怎么比他還心急。
“事不宜遲，早一日查明真相，也好早一日報仇雪恨！給，早飯?！鄙蚪f得一派大義凜然，還不忘遞過去兩個饅頭。
“對了，你認(rèn)路嗎？山莊怎么走？”沈姜這才響起，好像她不論現(xiàn)實還是夢境，都從未去過天河山莊。
“你不知道路還飛這么快？”諸葛憐咬著饅頭無奈至極，笑著指到：“南邊兒。”
“啾！”
一聲嘹亮鳳吟刺破天際，天河山莊內(nèi)一道人影迅速閃身而出。
“何人擅闖我天河山莊！”
一中年男人一襲白衣落到了山莊一處屋檐上，迎風(fēng)而立的身影不怒自威。
“啾！”
紅鸞凌空虛浮，停到了男人前方半丈的虛空處。
“見過顏莊主，我們從天木門而來，身后這位是本門掌教諸葛憐，此次不請自來，是有要事相詢，叨擾之處，還望莊主見諒?！?p> 沈姜踩在紅鸞上，隔著虛空見禮，客氣的說明此次來意，這還是她第一次見到活著的洪談，感覺還是有些怪異。
一聽來人出自天木門，又復(fù)姓諸葛，顏玧天心下已有計較，不過他倒沒想到此人會這么客氣，不似天權(quán)止之輩的上來就興師問罪。
“兩位，里面請?！眮碚呤强停伀j天抬手示意一聲，飛身輕飄飄落到了院子里，同時揮手讓趕來的護衛(wèi)離開。
沈姜自然也跟著落了下去，進到廂房，等到下人上好茶退下后，顏玧天才開口問道：“不知閣下想問什么？”
諸葛憐仔細(xì)盯著他，一臉平靜道：“當(dāng)年真相，我爹諸葛景辭因何而死，還請前輩如實相告?！?p> “你果真是諸葛兄的兒子？”顏玧天眼睛一亮，有些激動道。
“不錯，當(dāng)日我曾親眼目睹是前輩一掌打在了父親胸口，但這些年調(diào)查下來，卻發(fā)現(xiàn)真兇另有其人，當(dāng)日真相究竟如何？”諸葛憐忍住心緒，平靜問道。
“唉，當(dāng)日…”顏玧天嘆息一聲，緩緩將當(dāng)日之事娓娓道來，大致和諸葛憐夢境中的真相相差無幾。
“你如何證明你說的是真的？”諸葛憐雖然已經(jīng)心中有數(shù)了，還是問了這么一句。
“信不信由你，你若覺得我說謊，大可把我這條命拿去?！鳖伀j天倒是坦然。
“我有辦法能還原真相?！边@時一直靜坐一旁的沈姜突然開口。
“小姜？你有什么辦法？”諸葛憐心中靈光一閃，似有什么東西飛速而過，他好像忽略了什么重要的東西。
“我不是說我有更厲害的東西嗎？那就是黃泉鏡像，能回朔過去發(fā)生的事，但是需要至少一個當(dāng)事人做引子，心中默想一些當(dāng)日的片段才行?！鄙蚪旖俏P，這一刻終于來了。
“我來吧，姑娘，開始吧?！鳖伀j天一副慷慨就義的神情，他大概以為沈姜說的引子是要以活人獻祭之類的吧。
“小姜？”諸葛憐說不上為什么，總覺得好像要失去什么似的。
“怎么？阿憐，過來，拉著我的手?！鄙蚪匠鲆恢恍∈殖T葛憐伸去。
“嗯?！敝T葛憐不明白心底那股突然襲來的不安從何而來，他心神不寧的走過去，輕輕握住了沈姜細(xì)嫩的小手。
“陰陽引，黃泉鏡像！”
與此同時，沈姜一指點在了顏玧天眉心，在黃泉鏡像下，三人同時進到了一處昏黃的空間內(nèi)，面前一片巨大的光幕上，將當(dāng)日場景一一重現(xiàn)。
前面的發(fā)展都和之前的一樣，不同的是，在諸葛景辭瞳孔變得一片血紅，意識徹底失控后，他開始瘋狂攻擊洪談，洪談迫于無奈開始自衛(wèi)，一掌將其打飛了出去。
倒地的諸葛景辭許久之后依舊一動不動，就在洪談不放心，走過去俯身查看時，他卻突然一躍而起，一只利爪迅速朝著洪談心臟插去，這時恰好洪談的弟弟風(fēng)師趕了過來，他一掌打在諸葛景辭胸口上，將他打得吐血不止，經(jīng)脈寸斷倒飛了出去。
洪談上前探脈，發(fā)現(xiàn)諸葛景辭氣絕身亡，同風(fēng)師大吵了一架，風(fēng)師負(fù)氣離開后，洪談獨自一人將諸葛景辭安葬。
而詭異的是，在洪談離開后，埋著諸葛景辭的墳包卻開始往內(nèi)坍塌，不一會兒，就見本已死了的諸葛景辭竟然又從里面爬了起來。
然而不幸的是，這一幕被之前就潛伏在暗中的祁連發(fā)現(xiàn)，他趁著爬出來的諸葛景辭渾身虛弱，又一刀將其捅死，隨后又放了把火，將其燒得灰飛煙滅才離開。
至此，光幕消失，三人也從昏暗空間內(nèi)醒了過來。
“祁連狗賊！竟然是他！”
看完回朔，顏玧天氣的七竅生煙，枉他為此還和弟弟斷了往來，沒想到背后卻是這老東西搞的鬼！
諸葛憐也是臉色晦暗不明，他沒想到繞到最后，竟會是這種結(jié)果！
“賢侄，你放心，我擇日就血洗他祁陽盟，以告慰諸葛兄在天之靈！”顏玧天拍了拍諸葛憐肩膀，沉聲道。
“殺父之仇不共戴天，顏叔叔，多謝您的好意，此事我會自己動手?！敝T葛憐眼底染霜，語氣帶煞。
告別了顏玧天，回到天木門后，諸葛憐找天權(quán)止密談了許久，隨后他的計劃調(diào)整，重新展開了新一輪的復(fù)仇大計。
沈姜對那些并不關(guān)心，她只等著這個世界天氣放晴的那一天，那就意味著諸葛憐快要從夢魘里醒來，這個世界也要崩塌了。
而她也要同這個可愛的諸葛憐，那個蠢蛋顏灼，還有個她沒見到面的傻子佐門告別了。
真到了臨別的這一刻，沈姜竟覺得有些微微的不舍，是啊，即便是虛假的，這里也依舊自成一界，至少在這里，他們每一個人都是活生生的，有血有肉有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