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六月 5、幺幺二零

　　5 幺幺二零

　　花泥鰍帶著一身傷痕已經落荒而逃了，剩下的四個人雖然也有不同程度的受傷，但畢竟獲得了這場大戰(zhàn)的最終勝利。而且最關鍵的是每個人都保住了性命，這點小傷也就不在話下了。大家各自就地躺下，一邊喘著粗氣，一邊卻開心地笑起來。

　　“嘿，螃蟹！你可真不賴?。　笨粗痛蠡飪翰⒓缱鲬?zhàn)的螃蟹，蝦球由衷地稱贊著，“我突然有個想法，要是你不介意的話，就也加入我們這個水洼小分隊吧！”這話一出口，大伙兒都聽得出來蝦球肯定已經完全放下了對螃蟹的戒備了?！罢媸莻€好主意！”四仰八叉躺在地上的老六手腳并舉，表示絕對贊同。它滑稽的樣子惹得大家又哈哈大笑起來。螃蟹正陶醉在勝利的興奮中，或許因為它累了，也或者是別的什么原因，總之它并沒有正面回答蝦球的邀請。但這也無所謂，在這個勝利的時刻，朋友們就當已經獲得了螃蟹的默許。畢竟它也沒說出什么拒絕地話嘛。雖然這次打跑了花泥鰍，可保不準兒什么時候它又會突然冒了出來，既然單打獨斗誰都不是它的對手，所以大家全體團結在一起還是穩(wěn)妥得多。再說現在大家都只能生活在這個小小的水洼里，誰還不需要幾個朋友呢？

　　“現在，我們來做個正式的自我介紹吧！我叫蝦球，你可以看出來我是一只河蝦嘛！”

　　“我叫老六，我是一只蟾蜍。你別看我現在還很小，過不了多久我就能長得很大很大，比你們螃蟹還要大很多呢！到時候大家就再也不用怕那條壞泥鰍了！”一說到自己未來將成為一只威風的大蟾蜍，老六就掩飾不住地興奮。

　　“我嘛”，輪到珍珠做自我介紹了，它卻顯得有點不好意思，“我叫珍珠，我是一條沙蟲，我從沒見過爸爸媽媽……我是蝦球和老六撿回來的。”說到這里，珍珠頓了片刻，“我知道我的樣子很丑，不過我是一個溫柔的朋友，不信，不信你可以問問蝦球和老六！至于我會不會像老六那樣幸運，等到長大以后變成另外的樣子，我自己也不知道……”

　　“別這么說，可沒人覺得你不好看啊？”聽到珍珠剛才的話，螃蟹溫和地安慰它，“不過你頭頂的大鉗子真挺嚇人呢！”聽到這話，珍珠立刻為自己兇猛的大鉗子感到抱歉，可螃蟹又接著說：“哎，你可不知道剛才打仗的時候你舉著大鉗子看起來有多威風??！要不是有這鉗子幫忙我們還不一定能打跑花泥鰍呢！”聽到這里，蝦球和老六一個勁兒地點頭稱是。螃蟹這時舉起自己碩大的鉗子又說道：“再說你看看我，我也長得挺嚇人吧！好多人都怕我，還有好多人也覺得我難看。你們都聽說過一句話吧，'第一個吃螃蟹的人是很令人佩服的，不是勇士誰敢去吃它呢？’這不就是說我們螃蟹丑得連吃掉我們都要巨大的勇氣嗎？真是笑話，又不是我們讓他們吃的，誰愿意平白無故被吃掉啊！”

　　螃蟹還挺幽默，大伙聽到這兒全樂了。它接著說:

　　“再說就算真的丑又有什么關系呢？花泥鰍倒是挺漂亮，可它的心腸壞得要命！”

　　“還真是！”蝦球應和道，“我以前在小河里生活的時候也見過你們螃蟹家族，大家都覺得你們不僅長得嚇人還橫行霸道……”話一出口，蝦球突然覺得自己有點失言，它趕緊閉上了嘴。老六卻不識趣兒地開了腔：“我也這么聽說過！不過螃蟹，剛才打仗的時候你可起了誓，所以你可不能再把我們當成小菜啊……”

　　“放心吧！我說話算話！我絕對不會吃了自己的朋友的！”螃蟹的話給大家吃了個定心丸?！安贿^，也不怪你們這么說，我們螃蟹生下來就吃那些比我們小的各種動物，等長大以后更是魚、蝦、蟲、蚌無所不吃。到這兒之前我還真從沒想過會和一只蝦、一個蛤蟆還有一條小蟲子成為朋友，哈哈哈……”螃蟹發(fā)出一串爽朗的笑聲。

　　大家也被它逗樂了，看看現在站在一起的這四個家伙，如果不是這個封閉的小水洼，要不是大伙兒同是天涯淪落人，誰又能想到這幾位風馬牛不相及的家伙居然能成為朋友呢？

　　“嗨，對了螃蟹，我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你叫什么啊？”

　　“名字？”螃蟹似乎從沒考慮過這個問題，“我就是螃蟹?。『孟駴]什么別的名字吧?！苯又窒氲搅耸裁?，“不過在螃蟹衛(wèi)隊里我有一個編號：1120。”

　　“螃蟹衛(wèi)隊？那是什么？”珍珠好奇地追問著。

　　“那是我們保衛(wèi)家園的一支鋼鐵部隊！”螃蟹自豪地講起了自己的故事。“說起來，我其實出生在一個了不起的大家族里，我的爸爸就是號稱大力士的螃蟹之王。一般別的螃蟹媽媽都會把小螃蟹從腹部抖落到小河里，順流漂到各處自生自滅。而我們王族的兄弟姐妹們卻都被生在“王子圍場”。

　　“王子圍場？”這個新鮮的名字讓蝦球很好奇，“那是哪里？”

　　“就是懸崖那邊，有一條很小的山溪匯入小河，就在那匯集處的懸崖邊就是我們王族的‘王子圍場’?！?p>　　“哦，我倒是知道那條山溪，可懸崖那邊水那么深，沒想到下面居然住著你們蟹王家族。”蝦球覺得有點難以置信，因為自己蝦族小時候總是喜歡生活在淺灘的。

　　“不，蝦球，懸崖邊雖然水深，但是我們‘王子圍場’的水卻不深。”

　　“那是為什么？”蝦球覺得更奇怪了。

　　“因為我們‘圍場’那里有一片暗礁，所以那里并不像你們想象的那么深?！?p>　　“原來如此！”蝦球覺得不可思議，自己在小河里住了這么久居然從來沒聽說過懸崖邊的水底還有礁石區(qū)。

　　“我們這些蟹王的孩子們從小到大都接受著家族的嚴格管理，一開始是體質篩選，那些身材矮小的和體質病弱的兄弟姐妹們會最先被淘汰掉。接下來我們這些留下的健壯子孫被編隊進行嚴酷的軍事訓練，整個訓練至少要持續(xù)兩年，最后能夠完成訓練的優(yōu)秀螃蟹還不足每批學員的萬分之一，而這萬分之一的優(yōu)秀者才有資格選入螃蟹衛(wèi)隊。我就是這樣加入衛(wèi)隊的，在衛(wèi)隊里我們每只螃蟹都有一個編號，比如我就被叫做1120（幺幺二零）號。”

　　“哇！那你豈不是一只萬里挑一的螃蟹嗎？”老六聽得有些激動。

　　“這個——聽起來很殘酷！”珍珠從沒有跟任何兄弟姐妹一起生活的經歷，螃蟹的故事讓它羨慕極了。

　　“不過那剩下的‘萬里挑九千九百九十九’哪兒去了？”蝦球為自己立刻算出了萬位這么大數字的減法感到洋洋得意。

　　“它們嘛，有的被淘汰后成了普通部隊的小兵，有的被貶黜成平民過自由自在的日子去了，當然，還有的經受不住嚴酷的訓練中途就夭折了……”

　　這個結果所有人還真沒想到，原來螃蟹家族的生存法則這么嚴苛，難怪留下來的都成了威風凜凜的大將軍。

　　“那么說你的名字就叫做幺幺二零號咯？”蝦球覺得這個名字實在拗口。

　　“這有什么奇怪的，比如我排行第六就叫老六了，那螃蟹排行一千一百二十，那就叫老幺幺二零唄！”老六很高興螃蟹采用了和自己一樣的命名方法?！扮坨鄱?，老幺幺二零……”蝦球自己絮絮叨叨，它覺得怎么聽這也不是個像樣的名字！

　　“唔，可惜！太可惜了！”螃蟹名字的問題還沒解決，老六卻又拿腔拿調地說，“可惜你這個‘萬里挑一’，還是丟掉了一條胳膊……”

　　“嗯，那天我剛完成這次褪殼，專門藏在近岸一塊大石底的靜水里等待身體恢復，結果大石猛地被搬開，我來不及躲藏就被一只手抓進了一只水桶里。剛褪完殼的我身體都還軟綿綿的，連掙扎一下的力氣也沒有，我只能老老實實趴在桶底聽天由命。過了不久，撲通一聲又有什么被扔了進來，我定睛一看就是那條花泥鰍！這家伙一進水桶就驚慌失措地到處亂撞，可它到處碰壁，這里不可能逃得出去。我那時就想，這泥鰍跟我一樣也夠倒霉的，于是我就安慰它說：‘別撞了！這里出不去的！’我本來是好心，可它聽了我的話雖然不再徒勞地折騰了，卻不懷好意地向我靠過來?！?p>　　“??！”珍珠緊張地叫出了聲。

　　“花泥鰍游到我的近前，我問：‘你要干什么？’它說：‘你說得對，看來我今天是逃不出去了’。接著它上下打量著我又說道：‘橫豎都是個死，還好還好，今天我至少不會做一個餓死鬼！’說罷，它就向我撲了過來。要知道我那時剛褪完殼不久，身體到處都軟軟的毫無抵抗能力，我就大喊：‘你別過來！這樣不公平！要是英雄好漢你就等我的鎧甲恢復了再單打獨斗！’可它尖聲笑著說：‘你聽說過哪一條泥鰍是英雄好漢？我們泥鰍家族越是狡猾就越是厲害！’我當時簡直寒了心，下意識伸出一只手臂去阻擋它，結果那條軟胳膊被它一嘴啃下，幾口就吞進了肚子里。我當時想：‘完了，完了！’眼睛一閉心一橫，吃就吃吧！可我突然覺得自己被一只手撈了起來然后又被甩了出去。然后我就掉進了這個水洼，我用最快的速度找了個石縫藏身。心里暗自慶幸自己躲過大難，可誰料到，后來卻又遇到了那個惡棍！”

　　幺幺二零講完了自己這幾天的經歷。大伙聽得驚心動魄，畢竟住進水洼這么久還從沒遇到如此大的驚險，好一會兒大家緊張的心才略微緩和了一些，紛紛為幺幺二零的遭遇感到惋惜，可幺幺二零卻挺樂觀，“我們螃蟹平日里雖然是水族里的鎧甲勇士，然而當我們褪殼的時候，卻又脆弱得連一條小魚都能傷害我們。我們蟹老祖經常念叨：老天爺是公平的！不會讓你永遠強也不會讓你永遠弱……”幺幺二零的話似乎很有深意，一時間所有人都仿佛陷入了思考。在它們還沒想出所以然的時候，蝦球又突然有了什么點子。

　　“哈！”它突然叫道，“我說幺幺二零，唉，這名字真別扭！我提議不如我們大家也給你起個名字好不好？”老六和珍珠都覺得這主意再好不過了。螃蟹也挺高興，從前它還從沒想過自己應該有一個名字。接下來問題來了，起個什么名字好呢？

　　蝦球說應該叫“將軍”，因為螃蟹是個衛(wèi)隊戰(zhàn)士，而一個不想當將軍的士兵可不是一個好士兵！老六說應該叫“鎧甲”，因為螃蟹渾身都是硬硬的盔甲。接著老六的提議立刻被蝦球否定了，蝦球覺得這名字不清不楚，披著盔甲的族群多了去了，又不是只有螃蟹才有。聽到蝦球這么說，老六立刻也生氣地否定了蝦球起的名字，道理是螃蟹不過是個衛(wèi)隊戰(zhàn)士又不是真的大將軍……它倆你一句我一句鬧得不可開交，幺幺二零和珍珠一會兒勸勸這個，一會兒勸勸那個，也忙得不亦樂乎。

　　老六又有了新主意，“不然就象我一樣，不是一一二零嗎，干脆取一個數就叫‘老幺’？‘老二’？‘老零’……”老六滑稽地挨個試著每個數字，但似乎都不是什么好名字。

　　“不行不行，人家明明是一千一百二十，你憑什么改成別的？再說那幾個數字也沒什么特點！”再一次被蝦球否定，老六氣得鰓幫子都鼓了起來，活像一個圓滾滾的水泡，它干脆浮上水面透氣去了，不再搭理蝦球。

　　珍珠想到了什么突然說，“喂！我倒是有個主意，你們想聽聽嗎？”看到老六和蝦球互不搭理的樣子，珍珠吊起了它倆的胃口。

　　“對了，咱們也聽聽珍珠的嘛！”幺幺二零也開了口。于是老六從水面下來，別著脖子不看蝦球，蝦球也恨恨地把頭扭向了另一邊，倆人依然擺出一副誰也不服誰的勁頭。珍珠無奈地搖了搖頭試探地說道：“其實蝦球剛才說的‘特點’兩個字讓我有了個好主意！既然幺幺二零這次失去了一只手臂，你們看‘獨臂’這個名字怎么樣？”

　　“獨臂？”幺幺二零念叨著，“嘿！我覺得蠻不錯??！”它挺高興。

　　老六和蝦球也覺得珍珠的新主意不錯，“‘獨臂’——唔——有點大俠風范！不錯，真不錯！”老六很欣賞這個名字。

　　“的確是個好名字！挺有紀念意義！特別是，很有特——點——”蝦球把“特點”兩個字拉長了語氣，邊說還邊狠狠地瞪了老六一眼。老六裝作沒看見轉過了身去。

　　現在大家都達成了一致，幺幺二零從現在開始有了個很有特點的新名字“獨臂”！從此在這個小水洼里，哦不，應該說在這個世界上就有了一只叫“獨臂”的螃蟹！

　　“我們現在應該大吃一頓表示慶祝！”老六不失時機地提出了大家最喜歡的建議！這不說還好，一說出來每個人就立刻饑餓難忍了。

　　聽到有吃的，獨臂也來了勁兒，“前幾天我剛換了新殼，我都好多天沒吃過東西了，要是有吃的那可太好了！”它邊說邊咽了咽口水。

　　“你們都忘了吧，我們不就是因為沒有吃的才出來找吃的，然后才會遇到獨臂和花泥鰍嗎？”珍珠的話把大家拉回了殘酷的現實里。

　　“老六，都怪你！剛才我都忘記餓了，讓你一說吃的，我立刻就覺得自己餓得不行了。哎……”蝦球長出著氣兒癱軟在泥地上。

　　“哦，這個，不好意思……我實在是忘記了?！?p>　　“那么說，是沒什么可吃咯……”獨臂也泄了氣，就地趴在了蝦球身邊。鼻子里飄來蝦球身體香噴噴的味道，獨臂恍惚記起了從前吃的魚蝦大餐的滋味，它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吞咽聲引起了蝦球的警惕，它轉過身盯著獨臂。獨臂有點尷尬，于是它說：“我們還是總得找到些吃的填飽肚子才行！不然大家雖然魚口逃生結果反而餓死了，那也太冤枉了吧！”

　　“可我們剛才四處走了走，真的沒發(fā)現什么吃的呢！”珍珠說到?！班?，我也什么都沒找到。”越這么說老六越覺得自己餓得難受極了。見大家也沒有什么好主意，蝦球提議先回河堤那邊看看，畢竟洪水已經過去一陣子了，說不定堤壩邊兒還能找到幾只漏網的孑孓來填填肚子。

　　珍珠和老六都同意蝦球的意見，畢竟剛經過大戰(zhàn)，回到堤壩那邊就算找不到吃的也至少可以安心地休息一下，等有了力氣再找食物也好。至于獨臂，對于這里它還是個徹底的陌生人，所以客隨主便，跟著大伙兒走總沒錯。

　　就這樣，老六連游帶蹦地走在前面，獨臂跟在老六身后，而蝦球和珍珠則索性趴在了獨臂寬大平坦的后背上，四個伙伴兒用最快的速度走向堤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