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晉城剛從城里回來沒幾天就鬧蝗災了。
蝗蟲來的時候鋪天蓋地,遮天蔽日,就像一大片望不到邊的烏云。它們密密麻麻,一落,就蓋住了大地上一切事物本來的顏色。
其實農業(yè)局前兩天就給大家發(fā)了短信了?!坝H愛的農民朋友們,近日荒原靈泉一帶會有沙蝗過境,請農民朋友們提前做好準備,盡量減少財產損失……”
但是你說怎么準備?
這哥倆準備好農藥,提前噴了一遍又一遍。然而蝗蟲過境時可不管你噴沒噴藥。烏壓壓一大片沖著地頭就卷過來了,張嘴就啃。它們跟一切的綠意有仇。
哥倆趕緊從城里過來幾個短工,沖蝗蟲噴藥,敲鐵盆子,拿煙熏拿火燒,用音箱放歌妄圖把它們嚇跑。原野上充斥著鐵器敲擊、重金屬鼓點和農人們的嘶吼。
然而蝗蟲懶得搭理他們。那么大的田野,趕不過來,藥也根本噴不過來。群體犯罪給這種平日里膽小如鼠的害蟲增添了無數(shù)勇氣。
蝗蟲過境后,大地寸草不生。
向辰頹然坐在田埂上看著自己家滿目瘡痍的地。綠色只剩下星星點點。噴過藥的地方鋪了一層厚厚的蟲尸,黑壓壓的,像是蹭在傷口上的土渣子。
向辰眼神渾濁。他心疼的不僅是錢,還有這曾經一望無垠的綠。
陸晉城扶住他的肩。
“哥……”
向辰噌地站起來。
“補種,再種一茬!現(xiàn)在已經夠倒霉的了,總不能更倒霉。趁著現(xiàn)在月份還早,到秋天咱還能有點收成!”
陸晉城咬住后槽牙,點點頭。
于是又是一個輪回。犁頭在前邊走,綠瑩瑩的種子在后面跌入這片剛倒過霉的大地。一聲聲生長咒,不僅帶著對綠的祝福,還帶上了哥倆堅韌的希望。
再一次累斷了腰。
“陸嬸他們家稍微好點,不過地頭也給啃的差不多了。她們家也是補了一茬,但是小麥干活的時候沒使對勁,把腿給扭了。晉城咱過兩天看看她去?”
陸晉城點點頭。這兩天太累了,得先緩過勁兒來。
然而他倆不知道,這差點讓他們錯過見小麥的最后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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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小麥在自己家的床上躺著,郁悶。
她覺得,自己腿扭得莫名其妙。當時也沒咋使勁兒啊。結果咔嚓一聲,人家腿自己就不愿意動了。撂挑子不干了。疼開了。
怎么這么嬌氣呢。
腿上的疼痛就像一條線,直往她天靈蓋兒上躥。她輕輕抽著冷氣,不想打擾到在一旁鼾聲震天的母親。
翻來覆去靜不下來。
床板子不停嘎巴嘎巴的響。她覺得煩,就停住,老老實實的躺著。
然而什么東西還在嘎巴嘎巴的響著。越來越大。似乎像妖獸在嚼著什么東西的骨骼。她這才明白,剛才的聲音絕對不止床板子的嘎巴。
小麥毛骨悚然。仔細聽,這才發(fā)現(xiàn)這聲音來自于自己身體的內部。
伴隨著這聲音,體內每一寸骨骼都開始劇烈的疼痛。嘎吧,嘎吧??拷鼈鹊牡胤?,已經能看出有骨茬在皮肉下生長,刺探,就像一萬只裹在繭子里的蟲想冒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