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夢婆萬萬沒有想到,周玄衣居然待到了天亮。
看著袁伊伊一直困在噩夢中,他不但沒有絲毫憐惜,還特別興奮。
一直在她耳邊念叨個不停。
雖然不知道具體念叨的是啥,但從他的神情和動作來看,應(yīng)該是一些迷惑人心的法訣,多半是希望袁伊伊能多在夢里待會兒。
果然,溫柔都是假的,想要別人命才是真的。
就這么到了卯時一刻,袁伊伊好不容易睡得安穩(wěn)些了,周玄衣又拿刀劃破她手腕,放了滿滿一碗血。
放完當(dāng)場喝下,心滿意足的離去。
夢婆再等了一刻鐘,看周玄衣沒有返回,才隱著身形,來到袁伊伊床邊。
輕輕將手搭在她的脈上,慢慢導(dǎo)入妖力。
因為夢蠱的存在,她的傷口已經(jīng)不藥而愈,只留下一道淺褐色的傷痕。
傷痕上面的皮膚平整光滑,但如果仔細(xì)分辨,還是能看出一道道極淡的暗色。
這說明周玄衣已經(jīng)不是第一次取血。
這種養(yǎng)蠱方法,一開始只能取到一勺血。
現(xiàn)在都能放一碗了,說明夢蠱已經(jīng)在袁伊伊體內(nèi)存在了很久。
加上他們認(rèn)識的時間,周玄衣至少在一年前就在打袁伊伊的主意。
那個時間,應(yīng)該就是沖陣營第一次幫助蘭城抵御炎魔的時候。
如果是這樣......夢婆大概可以確定周玄衣的身份了。
摸清楚夢蠱在袁伊伊體內(nèi)哪一塊后,夢婆開始嘗試著扭轉(zhuǎn)她的夢境。
并立即感知到了她的情緒。
削首、挖心、腰斬......在永無止盡的噩夢深處,他眼睜睜看著袁伊伊的父親一遍又一遍的慘死,卻只能陪著她一起五內(nèi)俱焚,傷心欲絕。
直到他手里的造夢珠逐漸變得五彩斑斕,夢境才發(fā)生了變化。
被吸引的夢蠱終于動了起來,跟著造夢珠一點點離開袁伊伊。
“爹......”但袁伊伊的情緒依舊很悲傷,甚至感染得夢婆控制不住的流眼淚。
然而就是這么痛苦,袁伊伊也沒有一點輕生的念頭。
沒有修為,沒有外援。
也沒有人支持她,理解她。
卻能在她爹都中招之后,獨力堅持到現(xiàn)在,幾次掙脫了控制。
還能清醒的記得鴟鳥和嘻嘻被關(guān)了一年,分辨出周玄衣是個渣宰。
真的很了不起。
但沖陣營的那兩位就讓他無法理解了。
他甚至有點懷疑,他們在擺爛。
此時此刻極有可能在哪玩得不亦樂乎~
不是他惡意揣測,而是......真的匪夷所思。
這就好比,兩個壯漢被一個七八歲的小孩硬生生打哭了一樣。
怎么想怎么不可能。最
更重要的是,他觀察了這么久,確實沒有發(fā)現(xiàn)周玄衣有什么了不起的地方。
“呃......”夢蠱即將拔除的那一刻,袁伊伊突然有了反應(yīng)。
“呼......呼......”像是被什么東西捏住了心臟,死死抓住胸口的衣服,大口大口地喘著氣,不停地抽抽和冒冷汗。
暫時騰不出手來的夢婆只能出言鼓勵,“不要信,一切都是假的!”
“只有一點了,只要再堅持一會兒,你就贏了!”
“想想你爹!也想想你自己,你努力了這么久,難道就這么被一只小蟲子打敗了嗎?!”
“千萬別放棄啊!”
也不知道袁伊伊聽沒聽到自己的話,總之過了一會兒之后,夢婆明顯感覺到夢蠱掙扎得更厲害了。
袁伊伊也越來越難受,汗如雨下,嘴唇發(fā)紺,小臂上的傷痕隨之滲血。
連同那些先前看起來極淡的暗色,也越來越明顯的縱橫在皮膚上。
粗略一看,足有十?dāng)?shù)道之多。
所謂的光滑平整,不留疤痕,也是假的。
可越是這種時候,越不能放棄。
夢婆控著造夢珠,咬著牙一點點把夢蠱外往扯,不但妖力在快速流失,自己也疼得抽氣。
待造夢珠慢慢從彩色變成淡黃色,又逐漸透明,最后隱隱綽綽的看不真切,袁伊伊也到了瀕死之際。
就是現(xiàn)在!
“噗——嗤!”夢婆用力一拉,徹底將小指長的蠱蟲給扯了出來。
造夢珠也完全失效。
趕緊吧嗒一下把蠱蟲扔地上,一腳踩死!
再碾一碾。
讓它死的不能再死。
“呼......”做完這一些之后,夢婆總算松了一口氣。
抬手抹了抹額頭的汗,又拉開衣領(lǐng)扇了扇風(fēng)。
正打算看一看袁伊伊緩過來的沒有。
“嘭嘭嘭,嗒嗒嗒,咵呲......”
無數(shù)的傀儡,破門、破窗、破屋頂而入。
其中就有拿著兩把菜刀,一臉呆滯的報菜姑娘。
跟著而來的,還有一個以蘭城為陣,以袁伊伊的床為陣眼,在夢蠱被踩死時所觸發(fā)的夢境。
也就是說,精通夢術(shù)的夢婆,居然被困在了蠱蟲的夢里。
而且他不是思想入了夢。
是本體就在這個夢中。
但真正的蠱蟲已經(jīng)死了。
所以,能操縱這個夢,且?guī)е@么多傀儡進(jìn)來的,就只有......
“前輩萬?!敝苄聫目苤凶叱鰜恚爸S的一禮,眼底滿是邪惡的笑意。
他等這一刻,真是等了太久了~
總算是讓夢婆耗光了妖力~
夢婆挑了挑眉,淡然地看著周玄衣,倒也沒有太意外,“原來是這樣?!?p> 他突然就明白鴟鳥和嘻嘻為什么會中招了。
于是抱著雙手坐到所謂陣眼的床邊,瞄了一眼袁伊伊還在喘氣,就放心了。
“我離開夢族都快六千年了,不知道現(xiàn)在主事的是哪一位?”
“問這個現(xiàn)在還有什么意義嗎?”話是這么說,但看夢婆直接一屁股坐到陣眼上,周玄衣還是有點怵。
下意識的就不太敢直接動手催動陣法。
看周玄衣有所忌憚,夢婆更不著急了。
一邊用手指點著床幔上垂下來的流蘇玩兒,一邊陰陽怪氣,“聽說這些年夢族與炎魔走得很近,有的還生了孩子。”
“所以我想,作為長輩,是不是要留點情面?!?p> “呵”周玄衣冷笑。
“我需要你來留情面?”還真以為自己多大的臉啊。
估摸著夢婆就是虛張聲勢,他也不繞彎子了,“不過你要是好好兒配合,我倒是可以給你留點情面?!?p> “嗬......”夢婆被周玄衣的天真可愛到了。
隨即斂住笑容,起身抬手。
以為夢婆要動手的周玄衣猛的一退,趕緊催動陣法,陰煞之氣登時急撲夢婆。
“呲......”卻在靠近夢婆門面前悄然退卻。
就像一個小小的火星,咧的一下就沒影了。
就連袁伊伊也安安靜靜地躺在床上,絲毫沒有受到影響。
夢婆甚至悠閑的幫她壓了壓被角。
并無視一臉震驚的周玄衣,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讓其睡得更好一些。
“怎,怎么可能!”
周玄衣不可思議地看著夢婆,一時間連繼續(xù)動手都忘了,“你...你是怎么做到的?!”
夢婆揚(yáng)起一個笑容,“你猜~”
“不,不可能!”周玄衣他實在無法承認(rèn)自己布了這么久的局,居...居然就這么被他破了!
“你在騙我!”
“你在騙我對不對?!”
“我,我......”慌亂之下,周玄衣徹底沒了主意,可又恐懼他要是直接逃跑,會被夢婆逮住弄死,他...他已經(jīng)騎虎難下了。
矛盾的掙扎了須臾,周玄衣干脆心一橫沖向夢婆,“我跟你拼了!”
周圍的傀儡感知到主人的意圖,跟著一擁而上。
“噹!”卻被一道灰黑色的屏障反彈回去。
“呃......”摔在地上的周玄衣直接就動不了。
整個夢境開始隨之變化。
“赫......赫赫......”那些原本去攻擊夢婆的傀儡,或從地上爬起來,或齊刷刷地轉(zhuǎn)身走向他。
“嘎吱嘎吱嘎吱......”動作緩慢,嘴角裂開到一個恐怖至極的弧度,要多瘆人有多瘆人。
“你,你們想,想干什么?!”
意識到將會發(fā)生什么的周玄衣驚恐得聲音都在發(fā)抖,“滾!都給我滾開!”
“赫赫......”可這些傀儡哪還會受他控制。
就像是袁伊伊過去一年多的時間里,無數(shù)次夢到的場景——
眼睜睜看著自己被惡鬼腐尸撕扯,啃食。
相同的是,都發(fā)生在夢中。
不同的是,袁伊伊的只是夢,他是真的被撕咬得體無完膚。
而撕咬他的,正是他自己造出的傀儡。
“啊......”幾乎沒有一點懸念,周玄衣很快就叫不出聲了。
只能抽搐的大張著嘴,任憑無數(shù)張嘴一節(jié)節(jié)咬掉他的指骨、血肉、筋脈......極度痛苦,又極度清晰地看著夢婆坐在床邊,撐著下巴,悠哉悠哉地看著這一切。
“唉......”看到無聊處,夢婆還換了個姿勢。
招是好招,可惜遇到了他~
不過本著讓他死個明白的原則,夢婆還是在周玄衣快沒了時候,為他解起惑來,“用夢蠱之力來控制傀儡,是你做的最蠢的地方?!?p> 如果是領(lǐng)兵打戰(zhàn),比劍斗法夢婆可能不行。
但若是操縱夢境殺人,妖魔之中,他認(rèn)第二,沒誰敢認(rèn)第一。
要不然臨音當(dāng)年也不會力排眾議,請他出手。
所謂夢術(shù),通過一些暗示性的語言、事件,來蠱惑心神,不過入門而已。
能自如的進(jìn)入他人夢境,并從不同的夢境中吸取力量,從而用來制造一個與現(xiàn)實世界相近的夢境,才算是學(xué)有所成。
但如果能在宿主體內(nèi)培養(yǎng)出夢蠱,以此來修煉更為上層的夢力,就很厲害了。
不過這樣的夢蠱本身,是沒有力量的,只能借助宿主的血肉之軀,生出力量。
宿主的意志力強(qiáng),力量就強(qiáng)。
周玄衣取血,就是這個道理。
但是蠱蟲本身是極陰之物。
所以周玄衣才選中了身為女子,但是意志堅韌的袁伊伊。
可同時,他又害怕袁伊伊徹底掙脫控制,因而需要不斷的給她下藥。
這原本是極妥當(dāng)?shù)淖龇ǎ上е苄路且宰髀斆?,居然又在夢蠱上下了一個蠱。
即蠱中蠱。
這種蠱中蠱,被殺死后就會釋放一個巨大的攝心陣。
鴟鳥和嘻嘻大概就是在取出夢蠱之后著了道。
不過以他們的修為,應(yīng)該還不至于被周玄衣殺了,多半是被困在了某個地方。
但周玄衣不知道的是,這種蠱中蠱只有第一次是有用的,隨后再用,生出的陣法無論看起來多么強(qiáng)大,也沒有一點攻擊性。
而對于他這樣的夢術(shù)高手來說,在這樣的陣法里操縱傀儡殺人根本不需要太多妖力。
所以......
看著一眾傀儡隨著周玄衣的死亡而化為齏粉,夢婆神色黯然的離開了袁府。
彼時,蘭城的天空終于亮了起來。
然而——
明媚的陽光下,已空無一人。
從始至終,活下來的就只有袁伊伊。
......